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水晶杯中殷红的酒液在轻轻晃动,折射着窗外灰败的天光,像一捧捧凝固的血液。
艾琳深吸一口气,那股混杂着顶级红酒醇香与消毒水气味的空气,让她感到一阵晕眩。
她的声音,在这一刻,出奇的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那我们的女儿怎么办?”
她轻声问。
“你真的要用那种东西……用在我们的女儿身上吗?”
女儿。
这两个字,像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Dr.Zero的灵魂最深处。
他脸上那份救世主般的狂热,那份对整个世界不屑一顾的冰冷,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
“轰!”
他紧绷的理智,彻底断线!
男人猛地转身,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双手如铁钳般,死死抓住了艾琳纤弱的双肩!
力道之大,让艾琳的骨骼都在作响。
“你——说——什——么?”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SH集团总裁,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博士”。
他只是一个父亲。
一个被绝望逼到绝路的,可悲的父亲!
他的脸孔因为极致的情绪而扭曲,那双金丝眼镜后的眸子,不再是深邃的宇宙,而是燃烧着地狱业火的血色漩涡!
“我也不想的!”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炸开,带着血腥味!
“我也不想这样!”
“可如果不这样!我们的女儿!我们唯一的女儿!难道要在那张冰冷的病床上,当一辈子的植物人吗?!”
他的唾沫星子喷在艾琳的脸上,滚烫,灼人。
“你告诉我!艾琳!哪一个父亲,愿意看着自己的女儿,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躺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不会笑,不会哭,不会叫我一声爸爸!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活着!”
“那不叫活着!那叫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他的声音,从嘶吼,逐渐变为一种令人心碎的哽咽,那份强撑出来的疯狂,被更深沉的痛苦所淹没。
“哪怕……”
“哪怕她的基因到最后真的发生了不可逆的突变……”
“哪怕她变成一个……怪物……”
他死死地盯着艾琳,一字一顿,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那也总比她像一个死人一样躺在床上,要好得多!!!”
最后几个字,是吼出来的。
是绝望的宣言。
是父亲对女儿最卑微,也最疯狂的祈愿。
艾琳的身体剧烈地一颤,她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泪水,无声地滑落。
这不是她的丈夫。
不,这正是她的丈夫,是那个会在女儿睡着后,悄悄走进病房,一坐就是一夜,只为了能离女儿近一点的男人。
正因为爱得太深,所以才绝望得如此彻底。
她没有挣扎,任由那双颤抖的手抓着自己,声音里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的哀求。
“我们还有其他的办法,泽罗……”
“潜能刺激药剂己经研发到第六代了,临床数据显示很有希望!我们还有机会的,你再等等,求求你,再等等好吗?”
“等?”
Dr.Zero松开了手,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他缓缓转过身去,重新背对着自己的妻子,背对着那唯一的温暖。
他的背影,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显得无比孤寂,又无比决绝。
“等?”
他重复着这个词,发出一声低沉而沙哑的冷笑,那笑声里,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嘲弄。
“我们己经没有时间可以等了。”
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冰冷,但那冰冷之下,是己经彻底凝固的绝望。
“就在前天,西海岸防线外,出现了一头S级的‘深海梦魇’。”
“它只是路过,释放的能量波就让三座卫星城彻底沦为死地,数十万人在睡梦中变成了扭曲的血肉。”
“这己经不是第一起了,艾琳。”
“不光是我们联盟,全球范围,高等级怪兽的出没频率,比去年同期,提高了百分之三百。”
他顿了顿,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真理。
“这说明什么?”
“说明那头‘魔鲲’留下的威慑,那份赐予了我们十年苟延残喘时间的‘恩惠’,快要到期了。”
“那些蛰伏的、进化的、变得更强的怪物们,己经嗅到了王座空悬的气息,它们开始……蠢蠢欲动了。”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窗外那片被高墙和灰雾笼罩的,看似还在运转的城市。
“我们就像一群生活在火山口下的蚂蚁,自以为安全,却不知道脚下的末日,随时都会喷发。”
“你还在指望那微不足道的第六代药剂?”
“当真正的‘灾厄’降临时,当那头‘魔鲲’再一次将它的阴影投向这片大陆时……”
Dr.Zero缓缓回头,金丝眼镜下的目光,穿透了艾琳的身体,望向了那无尽的虚空。
他的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却又重得像一座山,压在艾琳的心头,让她无法呼吸。
“到现在,你还是不懂吗?艾琳!”
“我们等的不是希望。”
“我们等的,是死亡的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