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架
我要求书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天鹅绒，笼罩了这片钢铁坟场。
白天的喧嚣与血腥被寒风涤荡，只剩下死寂。
“玫瑰庄园”内，一盏用兽油做燃料的简陋油灯，正安静地燃烧着，昏黄的光晕将小小的房间染上了一层温暖的色泽。
这里是夜玄兄妹的家，一处由废弃岗亭改造而成的避风港。
外面是文明的废墟，里面却是全世界最温暖的地方。
一张由几块厚木板拼成的课桌上，摆着今晚的晚餐。
主菜是顾美玲新买回来的变异土豆，被她用心地烤得外皮焦脆，内里绵软，散发着的香气。
夜玄正襟危坐，小口小口地吃着，姿态优雅得像是在享用什么山珍海味。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满是纯粹的、因食物而起的幸福感。
对他来说，只要能安安静静地吃完一顿饭，就是天大的满足。
看着哥哥这副模样，顾美玲白天的怒火早己烟消云散，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旁沉默寡言的少年。
“喂，小天，今天下午那几个垃圾，我踹断腿的那个，姿势帅不帅？”
被称作小天的少年，正是三弟顾天。
他头也不抬，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土豆，含糊不清地吐出两个字。
“还行。”
“什么叫还行啊！”顾美玲不满地鼓起腮帮子，“我那一脚可是计算了风速和角度的，精准地踢在他的胫骨最脆弱的一点，保证他下半辈子只能在地上爬！”
顾天终于抬起头，镜片后的双眼冷静得可怕。
“发力过猛，浪费了百分之七的力气。而且，你应该先攻击他的脚踝，让他失去平衡，这样后续的攻击会更有效率。”
“你！”顾美玲气结，这个战斗狂弟弟，真是半点情趣都没有。
她哼了一声，又将目光转向了坐在对面的大姐，顾清寒。
顾清寒人如其名，气质清冷如水，一头及腰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哪怕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也难掩其卓然风姿。
她一首安静地吃着东西，动作和夜玄一样，带着一种赏心悦目的韵律。
“姐，”顾美玲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容，“你的刀术最近是不是又快了？下次再碰到不长眼的，我把他踹倒，你负责补刀，咱们姐俩配合，天下无敌！”
顾清寒缓缓放下手中的餐具，清冷的目光扫了过来。
那目光不锐利，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压力。
顾美玲的嬉皮笑脸顿时收敛了许多。
“美玲。”
顾清寒的声音很好听，像是山涧清泉，却带着一丝凉意。
“别总想着玩闹。马上，就是高考测试了。”
“高考测试”西个字一出，房间里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连一首埋头苦吃的顾天，动作都慢了半拍。
顾美玲撇了撇嘴，小声嘀咕：“知道啦，知道啦，每天都说，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你知道？”
顾清寒的声调微微提高，目光变得严肃起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她没有等顾美玲回答，目光转向了正一脸茫然看着她们的夜玄，眼神中的冰冷瞬间融化，化为无尽的温柔与心疼。
“我们能活到现在，能坐在这里安稳地吃上一顿热乎的饭，能有资格去参加那个决定命运的测试，靠的是谁？”
顾美玲和顾天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
她们的目光，也下意识地落在了夜玄身上。
这个在她们眼中，纯净得如同一张白纸的哥哥。
“十年前，哥带着我们的时候，我们还只有这么高。”顾清寒比划了一下。
“是谁，在最寒冷的冬天，把身上唯一一件厚衣服脱下来，裹在我们三个身上，自己一个人扛着足以冻死变异牛的严寒？”
“是谁，为了给我们换一口吃的，一次又一次闯进那些连拾荒者都不敢进的‘红区’，每次回来都遍体鳞伤？”
“又是谁，为了给我们凑够进入第六区公立学校的学费，去黑市打工，被人打断了三根肋骨，却还笑着跟我们说，他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顾清寒的声音在颤抖，眼眶微微泛红。
这些话，像是一把把刀子，插在顾美玲和顾天的心上。
她们永远也忘不了。
十年来，是这个被所有人嘲笑为“傻子”的哥哥，用他那并不宽阔的肩膀，为她们撑起了一片天。
家里的每一分钱，都是夜玄用血汗，甚至是用命换来的。
他原本不是这样的。
在她们最模糊的记忆里，哥哥也曾有过锐利如刀的眼神。
可随着她们长大，哥哥的眼神却越来越清澈，越来越懵懂，仿佛是用自己的神智，换来了她们的成长。
“哥他……现在虽然呆呆的，但己经比以前好太多了。”顾美玲的声音带着哭腔，她不敢去想，在那些她们不知道的岁月里，哥哥到底经历了什么。
顾清寒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所以，我们没有退路。”
“下个月一号，就是高考的‘潜能激发’测试。”
“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通过测试，激发潜能，我们就有资格进入高墙之后的‘内城’，或者被各大势力选中，成为真正的‘超凡者’。到那时，我们才能给哥一个安稳的未来，才能找到最好的医生，治好他的病！”
“可如果通不过……”
顾清喊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残酷的现实。
“我们一家，就会被永远地钉死在第六区这个泥潭里。等我们毕业，就会被强制分配到最危险的岗位，挖矿，或者充当抵御变异兽潮的炮灰。到那时，我们连保护哥的资格，都会失去！”
这番话，像是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死寂中，夜玄忽然动了。
他似乎没有听懂那些复杂沉重的话语，但他感受到了妹妹们悲伤的情绪。
他眨了眨纯澈的眼睛，默默地将自己碗里最大、烤得最香的那一块土豆，夹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大姐顾清寒的碗里。
然后，他看着她，用一种无比认真的语气，轻轻说了一句。
“吃。吃了，不难过。”
这个简单的动作，这句笨拙的话语，瞬间击溃了顾清寒所有的坚强。
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顾美玲和顾天也红了眼眶。
是啊。
这就是他们的哥哥。
他或许不懂什么大道理，不懂什么未来和命运。
但他用自己最纯粹的方式，爱着他们每一个人。
顾清寒拿起那块还带着哥哥体温的土豆，狠狠地咬了一口，仿佛在宣誓。
“我发誓，我一定会通过测试！”
顾美玲也抹了一把眼睛，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与狠厉。
“谁敢挡我们的路，我就踹断谁的腿！”
顾天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擦拭着自己的眼镜，镜片下的目光，锐利如鹰。
夜玄看着他们，歪了歪头，似乎有些不解。
但在他那双纯澈眸子的最深处，那抹一闪而逝的金色光芒，似乎比油灯的光，更加炽热，也更加……威严。
仿佛在说：
我的家人，谁也，动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