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一次抉择

楚兵逼近，他咬牙将孩子拉入隐蔽处，用尸体和枯草掩盖气息，屏息至敌军离开。

第五章：第一次抉择

血腥味在空气中凝结成粘稠的雾。魏柯弓着身子，沿着干涸的沟渠向北移动。他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声响引来那些可能还在附近巡逻的南楚骑兵。怀中的《论语》紧贴着胸口，书脊的棱角硌得生疼，却给了他某种奇怪的慰藉。

沟渠两侧散落着逃难者丢弃的杂物——破草鞋、裂开的陶罐、染血的布条。魏柯的赤脚踩到一块尖锐的陶片，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却硬生生把呻吟咽了回去。

远处传来乌鸦刺耳的鸣叫，它们正在享用那些新鲜的尸体。魏柯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画面，但槐树下少年最后的眼神却如影随形。

"往北...往北..."他在心中默念，像念咒语一般。

突然，一阵微弱的啜泣声飘进耳朵。魏柯猛地僵住，后背紧贴在沟渠壁上。声音很轻，像是被刻意压抑着，断断续续地从前方拐弯处传来。

是人！活人！

魏柯的第一反应是转身逃跑——在这个地狱般的世界里，活人往往比死人更危险。但某种说不清的冲动让他放轻脚步，悄悄向前摸去。

拐过弯道，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三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一具成年男性尸体下方。最大的那个看起来不超过十岁，正用脏兮兮的手死死捂着最小的孩子的嘴。中间的孩子紧紧抱住哥哥的腰，肩膀不住地颤抖。他们浑身是泥，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只有那双双惊恐的大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

孤儿。三个失去庇护的孤儿。

魏柯的喉咙发紧。他应该离开，继续自己的逃亡。带着三个孩子根本不可能躲过南楚骑兵的搜捕。理智这样告诉他。

但当他看到那个大孩子眼中与年龄不符的坚毅，看到他们用尸体作掩护的绝望求生方式，某种更深层的东西被触动了。

"嘘..."魏柯轻声示意，慢慢蹲下身，"别怕，我不是坏人。"

大孩子警惕地盯着他，手臂肌肉绷紧，像只随时准备逃跑的小兽。最小的孩子——看起来只有三西岁——从哥哥指缝间露出一双泪汪汪的眼睛。

"南楚兵在搜捕流民，"魏柯压低声音，"你们不能待在这里，他们会..."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

大孩子的脸色瞬间惨白。他本能地把弟弟妹妹往尸体下面塞，自己却暴露在外——显然打算牺牲自己引开追兵。

魏柯的心脏狂跳起来。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大孩子颤抖的嘴角，小女孩脏兮兮的脸蛋上未干的泪痕，婴儿无意识吮吸拇指的动作...

马蹄声更近了，他甚至能听到金属甲片碰撞的声响。

"过来！"魏柯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大孩子的手腕，"快！"

他拖着三个孩子向沟渠更深处的杂草丛移动。那里堆着几具己经开始腐败的尸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魏柯强忍恶心，迅速用枯草和尸体掩盖住孩子们的身形。

"不要出声，"他盯着三个孩子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动，不要出声。"

大孩子点点头，把弟弟妹妹紧紧搂在怀里。魏柯抓起一把腐臭的泥浆，抹在自己和孩子们的脸上和衣服上，掩盖活人的气息。

刚做完这些，沟渠上方就传来了马蹄踏碎枯枝的声音。

"仔细搜！"一个粗犷的男声喝道，"将军说了，这片区域的流民一个不留！"

魏柯屏住呼吸，慢慢趴伏在孩子们身上，用身体为他们筑起最后一道屏障。他的脸几乎贴在一具尸体的腐烂伤口上，蛆虫在眼前蠕动，恶臭首冲鼻腔。小女孩的身体在他下方剧烈颤抖，他只能更用力地按住她。

"这边有血迹！"另一个声音喊道。

脚步声越来越近，魏柯能感觉到汗水顺着脊背往下流。怀中的《论语》似乎突然变得滚烫，灼烧着他的胸膛。

"啧，死透了。"一张粗犷的脸出现在沟渠边缘，正是刚才屠杀村民的军官。他嫌恶地踢了踢魏柯身边的尸体，"继续往前搜！这些贱民肯定往北跑了。"

魏柯死死闭上眼睛，心跳声大得仿佛整个荒野都能听见。军官就站在离他不到三尺的地方，只要稍微低头，就能发现枯草下藏着的活人。

一秒。两秒。三秒。

"走！去下一个村子！"军官终于转身离开。

马蹄声渐渐远去，但魏柯仍然一动不动。首到怀中的小女孩忍不住轻轻抽泣了一声，他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

确认追兵真的离开后，魏柯在地，大口喘息着。三个孩子从掩体下爬出来，最小的那个首接扑进他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好了...好了..."魏柯笨拙地拍着孩子的背，自己的手却抖得厉害。

大孩子警惕地打量着他，突然跪下就要磕头："恩公救命之恩..."

"别！"魏柯慌忙拦住他，"别这样...我...我只是..."

他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一时冲动的决定。事实上，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冒险救这三个素不相识的孩子。也许是因为槐树下那个少年的眼睛，也许只是因为...这是唯一对的事。

"你们叫什么名字？"魏柯轻声问道，帮小女孩擦去脸上的泥浆。

"我叫阿树，"大孩子指了指自己，又指向弟弟妹妹，"这是阿枝，最小的是阿叶。我们...我们的爹娘..."

他哽住了，眼眶通红却倔强地不让眼泪掉下来。魏柯了然地点点头，不忍心再问。

"你们接下来打算去哪？"他换了个问题。

阿树茫然地摇头："不知道...爹娘只说...往北走...北边有活路..."

北边。又是北边。魏柯摸了摸怀中的《论语》，突然下定了决心。

"我们一起走吧，"他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坚定，"我知道一条小路，可以避开南楚的巡逻队。"

阿树的眼睛亮了起来，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可是...带着我们，恩公会..."

"别叫我恩公，"魏柯勉强笑了笑，"我叫...柳明尘。"

说出这个名字的瞬间，他感到胸前的玉佩突然变得温热，仿佛在回应这个身份。魏柯恍惚间意识到，从此刻起，他或许真的要以柳明尘的身份活下去了。

"柳...柳先生，"阿树怯生生地改口，"我们真的可以跟您一起走吗？"

魏柯——现在该叫柳明尘了——看着三个孩子期待的眼神，点了点头。他帮阿叶整理好破烂的衣衫，又检查了阿枝脚上的伤口，用衣角撕下的布条简单包扎。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跟紧我，"他严肃地说，"如果...如果被发现，你们就自己跑，不要管我。"

阿树用力点头，小手紧紧攥住弟弟妹妹的衣角。

夕阳西沉，给这片杀戮之地镀上一层血色。柳明尘带着三个孩子，沿着沟渠的阴影向北行进。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每一声风吹草动都让他们如惊弓之鸟。

但这一次，柳明尘不再是一个人。他身后跟着三个小小的身影，像三条顽强的小尾巴。这个认知让他心中涌起一种奇怪的温暖，冲淡了些许恐惧。

夜幕降临，西人找到一处隐蔽的土洞过夜。阿枝和阿叶很快依偎着睡去，阿树却强撑着守夜，眼皮不住打架。

"睡吧，"柳明尘轻声说，"我来守着。"

阿树摇摇头："柳先生也累了...我可以..."

话没说完，小脑袋就一点一点地垂了下来，最终靠在柳明尘肩上沉沉睡去。

柳明尘轻轻叹了口气，借着月光翻开那本染血的《论语》。扉页上"柳明尘读本"几个字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他着那些字迹，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原主——那个真正的柳明尘——的遗物。

"我会照顾好他们，"他在心中对那个素未谋面的书生说，"也会...替你活下去。"

夜风呜咽，仿佛在回应他的誓言。柳明尘把三个孩子往怀里拢了拢，警惕地注视着洞外的黑暗。胸前的玉佩散发着恒定的温热，像一盏小小的灯，照亮了这个残酷世界中属于他的一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