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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一会儿，林峰缓缓站起身来，作为老板，他是大家的主心骨，不管多大的挫折，都必须挺住，能白手起家把工厂做到现在的规模，他有着比普通人更坚强的意志，这种挫折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于是林峰从刚才的状态变得眼神坚定。
“事情己经出了，我们就来解决，刚才我的话没轻重，大家伙不要往心里去”
“王強，你带领大家清理现场，能用的材料留下，不能用的处理”
“赵师傅，你把维修方案整理出来，该用进口就买进口元器件，这次这么大的事故是因为舍不得小钱。还好只是财物损失，庆幸没有伤到人”
“陈薇带着面料和图纸去张胖子那里，让他从现在开始连夜赶工，前阵子他那里被鑫隆老小子堵门，我给他转了10万救急，这个忙他会帮的”
听林峰这一通安排下来，大家情绪一振，仿佛黑夜看到了指路明灯，这就是主心骨的作用！王強，老赵，陈嶶异口同声说道
“好的，林总！”然后各自去安排去了。
处理完现场，回到办公室己是下午7点多了，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林峰本想清静一会，下意识地想要抗拒这来自外界的任何干扰。但铃声持续不断，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催促。
他拿起手机。显示有多个末接，来电显示的名字让他瞬间愣住——李伟。
初中班长李伟？那个当年戴着厚厚眼镜、一本正经的学霸？好几年没联系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来？
“喂……李伟？”
“哎哟！我的林大厂长！可算打通了！”电话那头传来李伟爽朗、带着明显酒意和中年发福后特有圆润感的声音，“怎么着？当了大老板，架子也大了？连老同学的电话都懒得接了？我们这都喝第二轮了！”
背景音嘈杂不堪，觥筹交错，哄笑声、劝酒声、跑调的歌声混作一团。一个尖锐的女声在喊：“班长！跟谁打电话呢？是不是林峰？让他赶紧滚过来！就差他了！”林峰依稀辨认出，似乎是当年班里最活跃的“小辣椒”王艳。
“班长，我……”林峰想找个理由推脱，比如厂里设备坏了正在抢修这种真实的理由。
“别我我我了！”李伟不容分说地打断他，声音拔高，“‘聚香楼’！就咱们学校后街那家老馆子，老板还是张晓他二舅！赶紧的！张晓、王艳、刘建军、钱文贵、赵小曼……都在！就差你了！十几年没见，你小子躲什么清静？是不是发达了瞧不上我们这些老同学了？赶紧的！麻溜过来！再不来，我们可要集体去你厂里‘参观指导’了！”李伟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语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热情。
“聚香楼”……张晓……王艳……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一扇尘封的门，门后是青涩的校园、无忧无虑的嬉闹，是与眼前这冰冷车间截然不同的、带着烟火气的温暖画面。林峰握着手机，听着那头久违的喧嚣，感受着那扑面而来、属于“正常人”生活的热乎气。
也许……也许离开这里几个小时，换换脑子？也许酒精能暂时麻痹这烦恼的感觉？
“……好。我……一会儿到。”林峰挂断电话，
“聚香楼”的包厢里，烟雾缭绕，菜香酒气混杂，气氛热烈得近乎沸腾。巨大的圆桌旁围坐着六个人，正是林峰十几年的初中同学。
班长李伟，果然发福了不少，头顶稀疏，戴着金丝眼镜，穿着熨帖的POLO衫，一副标准的机关小领导派头，正红光满面地举着酒杯劝酒。他旁边坐着张晓，比当年更圆润，肚子腆着，油光满面，穿着印着巨大LOGO的名牌T恤，手腕上晃着明晃晃的金表，正唾沫横飞地讲着生意经：“……我跟你们说，现在这行情，搞实体就是找死！得玩金融！杠杆！我上个月跟着一个私募大佬，做空了一波螺纹钢，啧啧，那个爽……”
“得了吧张晓！”坐在他对面的王艳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烫着时髦的卷发，妆容精致，穿着亮片小衫，透着一股精明干练的市井气，“你那点钱够塞人家牙缝吗？还杠杆！小心杠杆把你裤衩都赔掉！要我说，还是做微商靠谱！轻资产，高周转！我手下现在几百个代理，躺着都能收钱！”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正滚动着各种面膜、减肥茶的广告。
刘建军，当年沉默寡言的理科男，如今头发花白了大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带着厚厚的眼镜，坐在角落里显得有些拘谨。他推了推眼镜，小声附和着张晓：“是啊，实体太难了。我们厂……唉，半死不活，工资都拖欠三个月了。”他是城西一家国营机械厂的技术员。
钱文贵，人如其名，当年家境就好，现在更是派头十足，一身低调奢华的定制西装，腕表是百达翡丽，手指上戴着硕大的翡翠戒指。他慢条斯理地剥着虾，闻言淡淡一笑：“实体？金融？都是红海。真正稳的，还是资产。我上半年刚在滨江新区吃进两套大平层，下半年地铁一通，翻倍轻轻松松。”语气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赵小曼，当年文静秀气的学习委员，如今保养得宜，穿着米白色的羊绒衫，气质温婉。她安静地听着，偶尔呷一小口桌上的红酒，听到“翻倍”时，嘴角微微弯了一下，眼神平静无波。
包厢门被推开，带着一丝疲惫的林峰潇洒出现在门口。喧嚣声瞬间安静了一瞬，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哎哟！林帅哥，可算来了！架子真大啊！”王艳第一个叫起来，语气带着熟稔的调侃，一双大眼扑闪扑闪照过来。
林峰在学校时阳光帅气，是众多女生心仪的小哥哥。
“林峰！快坐快坐！就等你了！”李伟热情地招呼，拍了拍身边特意留出的空位。
张晓眯着小眼睛，上下打量了林峰几眼，嘿嘿笑道：“峰哥，你这气色……啧啧，看来当大老板也不容易啊！比我这跑江湖的还辛苦！”
林峰微微一笑，在众人或热情、或探究、或略带审视的目光中坐下。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正合我意！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先自罚三杯。”他端起面前不知谁倒满的酒杯，连干三杯，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辛辣的灼烧感，却奇异地暂时压下了心头烦恼。众人鼓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气氛在酒精的催化下变得更加热烈，话题也越发肆无忌惮。张晓又开始吹嘘他的“金融战绩”，王艳则拉着赵小曼讨论最新的美容仪。李伟端着酒杯，挨个“关心”老同学的现状。
“建军，你们厂那改制方案定了没？买断工龄能给多少？”
“小曼，又换新车了吧？这次是保时捷还是玛莎？”
“张晓，悠着点玩！别把老婆本都赔进去！”
“林峰！”李伟终于将目光转向一首沉默喝酒林峰，带着几分醉意和班长的责任感，“说说你！峰林服装厂！那可是咱们同学里自己当老板的！混得怎么样？今年行情不好，压力大吧？”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林峰身上。张晓带着看好戏的表情，王艳眼神里是探究，刘建军是感同身受的忧虑，钱文贵和赵小曼则是一种礼貌的、略带疏离的好奇。
“压力？”林峰猛地又灌了一大口白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食道，他自嘲地笑道“何止是压力……是快他妈活不下去了！”所以酒精的作用就是让人吐真言，按说同学聚会，都是亮好的一面，不好的一面自己慢慢舔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连张晓都停下了吹嘘，愕然地看着他。
“厂子资金短缺，订单少，每天睁开眼就是各种费用，几百号工人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林峰的声音不高，却像钝刀子割肉，“被逼得没办法……想学人炒股，搞点快钱周转……”
“炒股？！”张晓失声叫了出来，随即脸上露出一种“我懂你”的夸张表情，夹杂着幸灾乐祸，“峰哥！你也下水了？怎么样？赚了还是赔了？”
“赔”林峰苦笑一声，又喝了一口杯中晃动的酒液，“除了第一次赚，后面都在赔，杀猪盘！配资盘！全他妈遇上了！今天……厂里最值钱的裁床又他妈崩了！几十万的料子全废了！”
“不说这些了，大家聚会，别扫了兴，喝洒！”
包厢里一片寂静。刚才的热闹喧嚣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王艳张着嘴，忘了推销她的面膜。刘建军同情地看着他，默默叹了口气。钱多多微微蹙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仿佛在嫌弃这绝望的气息污染了空气。赵小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李伟脸上的酒意也褪去了大半，尴尬地搓着手，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显然己经跌入谷底的老同学。张晓咂咂嘴，想说什么“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风凉话，但看着林峰那失落的样子，又咽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