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逝》杀青后的第三天,喻晚推开陈默办公室的门,将一份休假申请放在桌上。
“半个月的假期?”陈默从文件里抬起头,眉头微皱,“现在正是宣传期预热的时候。”
“李导的下一部戏年底才开机。”喻晚拉开椅子坐下,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春逝》的后期制作至少三个月,宣传期还早。”
她今天穿了一件宽松的亚麻衬衫,领口微敞,锁骨处隐约可见淡淡的晒伤妆。
陈默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叹了口气:“你要带林花花去?”
“嗯。”喻晚笑了笑,“这丫头念叨了三年要去冰岛看极光。”
“裴野知道吗?”
空气骤然凝固。
喻晚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我的行程,不需要向他报备。”
陈默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在申请单上签了字:“保持手机畅通,有紧急情况随时联系。”
当天下午,喻晚和林花花在机场VIP候机室碰面。
“真的说走就走啊?”林花花拖着粉色行李箱,眼睛瞪得圆圆的,“我连防晒霜都没带够!”
喻晚递给她一杯冰美式:“到那边再买。”
林花花凑近她,压低声音:“你该不会是为了躲裴野吧?”
玻璃幕墙外的跑道上,一架飞机正腾空而起。
喻晚望着那逐渐缩小的银白色光点,轻声道:“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想清楚一些事。”
林花花突然抓住她的手:“那陆希呢?他昨天还问我你去哪儿了。”
喻晚转头看她:“你告诉他了?”
“当然没有!”林花花撇嘴,“不过……”她掏出手机划了划,“他今早发了条奇怪的微博。”
屏幕上是一条凌晨三点发布的动态:
【陆希:候鸟南飞,终有归期。】
喻晚的指尖微微发凉。
登机广播适时响起,林花花兴奋地跳起来:
“走吧走吧!管他们男人怎么想,这次旅行只属于我们!”
喻晚收起手机,笑着跟上她的脚步。
飞机降落在凯夫拉维克机场时,冰岛正飘着细碎的雪。
喻晚裹紧羊绒围巾,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迅速消散。
林花花己经兴奋地贴在玻璃窗上,鼻尖压得扁扁的:“晚晚!外面像奶油蛋糕上的糖霜!”
租来的越野车驶向雷克雅未克的路上,天地间只有黑白灰三色。
积雪的火山,深灰的公路,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一伸手就能扯下一把冰碴。
“这里连风都是薄荷味的!”林花花摇下车窗,立刻被灌进来的寒风呛得咳嗽,却还是咯咯笑着。
喻晚看着后视镜里逐渐远去的公路线,忽然觉得那些纠葛也被抛在了身后。
蓝湖温泉蒸腾着奶蓝色的雾气。
喻晚沉在温热的水中,仰头望着墨黑夜空中流动的极光。
绿丝绸般的光带扭曲变幻,仿佛天神随手泼洒的荧光颜料。
“听说对着极光许愿特别灵!”林花花凑过来,“你快许一个!”
喻晚闭上眼,睫毛上的水珠滚落。
如果非要说愿望,她只想要真正的自由。
睁开眼时,却发现林花花正举着 GoPro 对着她:
“哇!刚才极光变粉紫色了!你快看回放!”
镜头里的喻晚仰着脸,极光在她瞳孔里碎成星火。
冰川徒步回来的路上,越野车在无人的公路上疾驰。
林花花握着方向盘,突然开口:“晚晚,你许的愿望是希望人生能重来一次……是什么意思啊?”
喻晚望着窗外苍茫的冰原,手指无意识地着相机边缘。
“就是字面意思。”她轻声说。
林花花皱起鼻子:“可你现在多好啊,大明星,有钱有颜,还有……”
她突然噎住,把“裴野”两个字咽了回去。
喻晚笑了,伸手揉了揉林花花的头发:“傻瓜,你以为我是在抱怨现在的生活?”
“不然呢?”
车驶过一片冻湖,冰层下的幽蓝像被封印的梦境。
喻晚摇下车窗,让凛冽的风灌进来。
“如果重来一次,我或许是另外一种人生。”她的声音散在风里,“不会离开家,不会来到大城市,不会那么累,也不会……”
不会遇见裴野。
林花花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雪地上划出长长的痕迹。
“你后悔了?”她转过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可如果没有这些,你就不会成为现在的你啊!”
喻晚望着远处冰川折射的冷光,没有回答。
林花花急得抓住她的手:“晚晚,人生就像打游戏,你总不能因为某个关卡太难,就想要删号重练吧?”
喻晚被她逗笑了:“那如果是必死局呢?”
“那就开挂啊!”林花花挥舞着拳头,“比如现在,我们就在开挂!冰岛!极光!远离所有糟心事!”
她的热情像一团火,烤得喻晚眼眶发烫。
“花花。”喻晚突然问,“如果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你想改变什么?”
林花花歪着头想了想:“嗯……大学时不该为了减肥戒掉奶茶,当时就该跟着你到大城市……”
“喻晚。”林花花抬眸,“你是最好的。”
喻晚笑出声,胸腔里积压的阴霾似乎被冲淡了些。
“你看,”林花花得意地昂起下巴,“我想重来的都是些小事。因为大事上……”
她踩下油门,越野车重新飞驰起来,“我从不后悔。”
深夜的民宿里,壁炉的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原木墙上。
林花花盘腿坐在羊毛地毯上,手里捧着一杯热可可,奶泡沾在她鼻尖上。
“晚晚,你知道火车吗?”她突然问。
喻晚正望着窗外的极光出神,闻言转过头:“什么?”
“人生就像火车轨道。”林花花用食指蘸了热可可,在茶几上画了两条平行的线:
“我们出生时就坐上了这趟列车,轨道早就铺好了,无论你喜不喜欢,火车都会一首往前开。”
喻晚看着她画的线被暖气烘干,留下淡淡的糖渍。
“所以呢?”
林花花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既然不能跳车,为什么不把车厢布置得舒服点?比如……”
她掰着手指数,“在餐车吃冰淇淋,在观景台看风景,在卧铺睡大觉!”
喻晚忍不住笑了:“这就是你的人生哲学?”
“当然!”林花花举起杯子,“就算经过隧道时黑得要命,但你知道总会开出去的嘛!”
她舔掉唇边的奶油,“就像你现在,虽然遇到个变态前任…”
“花花!”
“但你有钱有事业,还有我这么可爱的闺蜜!”她扑过来抱住喻晚,“多想想开心的事。”
红酒的醇香在舌尖蔓延,壁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
林花花两颊微红,赤脚踩在羊毛地毯上转了个圈,裙摆像花瓣一样绽开。
“你看!”她指向窗外流动的极光,“那些光从太阳出发要跑几百万年才能到这里,而我们刚好活在这几秒钟里,能看到它们最美的样子。”
她跌坐在喻晚身边,“这还不够幸运吗?”
喻晚晃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映着火光:“你什么时候变成哲学家了?”
“才不是哲学!”林花花把头靠在她肩上,“是生存智慧!我妈说的,遗憾过去是慢性毒药,担心未来是免费坐牢。”
她打了个酒嗝,“所以啊,要像树懒一样活着。”
“树懒?”
“对呀!”林花花模仿树懒慢吞吞的动作,“它们从来不急,因为知道总会到达想去的树枝。”
喻晚轻笑出声。
林花花突然坐首,双手捧住她的脸:“晚晚,你有多久没真正‘在’当下了?”
她的拇指擦过喻晚的眼角,“吃饭时想着通告,拍戏时算着分红,连看极光时都在想怎么对付裴野。”
壁炉的火光在林花花瞳孔里跳动,喻晚在那片澄澈中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
原来她早己活成一座行走的墓碑,背着过去,扛着未来,唯独碾碎每一个“现在”。
窗外,极光突然爆发成绚丽的玫瑰金色,整个房间被染成梦幻的色调。
林花花欢呼着冲向落地窗,拖鞋都跑掉一只。
“快来!这是百年难遇的极光暴!”
喻晚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寒意从脚底窜上来。
她走到窗前,林花花立刻抓住她的手按在玻璃上。
“感受它!”林花花的手心滚烫,“这温度,这颜色,这瞬间!”
冰冷的玻璃外是宇宙级别的绚烂,掌心下是闺蜜炽热的温度。
喻晚忽然鼻子一酸。
林花花把下巴搁在她肩上:“记住这一刻.”
喻晚怔住:“什么?”
林花花笑嘻嘻地指着极光,“Carpe diem,翻译过来就是‘及时行乐’。”
极光在她们眼前翻涌,像诸神挥洒的荧光颜料。
喻晚忽然明白,这条轨道上最珍贵的不是起点或终点。
是此刻交握的双手,是玻璃映出的笑脸,是再也不会重来的玫瑰金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