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暗如同粘稠的泥沼,包裹着沈清梧破碎的意识。没有痛楚,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无垠的、令人窒息的虚无。仿佛沉入了永恒的寂静海渊,连那代表枯竭的微弱刺痛也消失不见。系统的警报声、精神风暴的撕扯、七窍溢血的灼热…一切都归于沉寂。只有一点微弱到极致、如同风中残烛的意识星火,在绝对的虚无深处,勉强维系着最后一丝“存在”的证明。
强制沉睡…保护机制…
最后1点生存点…归零…
枯井…骸骨…匕首…珍珠…玉佩…还有那滔天的怨念与疯狂的快意…
碎片。
混乱的、恐怖的碎片,如同沉船的残骸,漂浮在意识沉沦的黑暗之海上。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丝极其微弱、带着泥土腥气和冰冷的“感觉”,如同最纤细的蛛丝,极其艰难地穿透了粘稠的黑暗,拂过那点微弱的意识星火。
温暖…
不,是…**阴冷**的…
还有…**铁锈**的味道…**腐败**的气息…**绝望**的沉淀…
枯井!
是枯井深处那具骸骨残留的气息!顺着那根被精神风暴彻底摧毁、却还残留一丝“概念”连接的菠菜根须“残骸”,缠绕上了她沉沦的意识!
这气息非但没有被净化,反而在强制沉睡的保护壳下,如同找到了温床,开始侵蚀、渗透!那骸骨临死前的滔天怨念与疯狂快意,如同冰冷的毒液,试图注入她的灵魂!
【紧急保护机制能量耗尽!强制沉睡即将解除!宿主意识核心遭受重度精神污染侵蚀!污染同化进度:1%…2%…(持续增长)!警告:污染同化超过10%,宿主意识人格将不可逆转畸变!】
冰冷的警报如同丧钟,在即将苏醒的混沌边缘敲响!沈清梧那点微弱的意识星火骤然感受到巨大的吸力与冰冷的侵蚀!她仿佛正被拖向一口污秽的深井,井底是那具扭曲的骸骨,向她伸出枯爪!
不!
绝不!
她不是那具骸骨!她是沈清梧!是刚刚从冷宫爬出来、从离魂之症中挣扎回来的沈清梧!她还有未报的仇!未窥的秘!未走完的路!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不甘与愤怒,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咆哮,在那点意识星火中轰然爆发!所有残存的意志力,所有对生的渴望,所有对贤妃、对皇帝、对这吃人深宫的刻骨恨意,凝聚成一股不顾一切的抵抗洪流,狠狠撞向那缠绕而来的污秽侵蚀!
**滚出去!**
无声的嘶吼在意识核心炸开!那源自骸骨的污秽怨念,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纯粹而暴烈的意志冲击得微微一顿!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抵抗瞬间——
嗡!
一道极其微弱、却带着奇异安抚与净化气息的暖流,毫无征兆地从意识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流淌出来!源头——赫然是那枚一首被她贴身收藏、刻着“凤栖梧桐”的古朴玉佩!
玉佩的暖流温润而坚韧,如同初春破冰的溪水,瞬间包裹住她即将被污染吞噬的意识星火!那冰冷污秽的侵蚀如同冰雪遇阳,发出无声的“滋滋”消融声!玉佩的气息并不霸道,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抚平一切躁动与怨念的沉静力量!
【检测到未知外源性净化能量介入!来源:特殊物品‘凤栖梧桐玉佩’(未鉴定)!污染同化进度:4%…3%…(快速消退)!污染侵蚀被抑制!意识核心初步稳定!】
玉佩!
是那枚在冷宫枯井秘道石室里发现的玉佩!
它…竟然能净化这枯井的污秽?!
巨大的惊愕与劫后余生的狂喜交织!沈清梧的意识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本能地、贪婪地汲取着玉佩传递来的温润暖流!这股暖流不仅驱散污秽,更带来一种奇异的清明,仿佛能抚平意识深处的创伤!
【精神创伤修复度:3.0%…3.1%…(微弱修复启动)!】
【精神力枯竭状态:0%(临界平衡恢复)!】
玉佩的暖流与枯井的污秽在意识边缘激烈拉锯。污秽试图反扑,却被玉佩那温润而坚韧的力量死死压制、消融。沈清梧的意识在两者的角力中缓缓苏醒,如同从最深沉的噩梦中挣扎出来。
眼皮沉重如山。
意识模糊。
最先恢复的,是嗅觉。
浓烈到刺鼻的血腥味…混合着汤药的苦涩…还有…一丝…**松针的冷香**?
松针?
岁寒松!
沈清梧的心猛地一紧!贤妃的催命符还在窗下!
她极其艰难地、缓缓地掀开沉重的眼帘。视线模糊,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雾。刺目的光线让她瞳孔剧痛,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小…小姐!您醒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小桃哭得撕心裂肺的脸庞在模糊的视线中晃动,她死死抓住沈清梧冰冷的手,声音沙哑破碎,“您吓死奴婢了!吐了好多血…林太医…林太医都说…都说…”
“水…”沈清梧的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只能发出气音。
小桃连忙捧来温水,小心翼翼喂她喝下几口。温水流过干涸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真实的慰藉,视线也清晰了一分。
她转动眼珠,看向窗台。
那盆巨大的粗陶花盆里。
中央那株与她深度共鸣的菠菜幼苗…**彻底枯萎了**!焦黑的叶片伏在泥土上,如同被烈焰焚烧过,再无半点生机。而旁边靠边的岁寒松幼苗…深绿的针叶上,竟然蒙着一层极其黯淡的、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灰翳**?!整株松树散发出的冰冷气息中,似乎也夹杂着一缕难以言喻的…**滞涩**与…**躁动**?
成功了!
污秽…成功沾染了贤妃的烙印!
虽然代价是菠菜的彻底毁灭,但松树…这贤妃的“眼睛”,被枯井的“泥泞”污染了!它的“视线”,不再纯粹!
目光艰难地移向角落。
秋梨瑟缩地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她显然被沈清梧七窍流血昏迷的惨状吓破了胆。
“才人…才人饶命…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秋梨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恐惧。
沈清梧没力气理她。她需要时间消化,需要恢复。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内侍尖细的通传:
“陛下驾到——!”
皇帝?!
萧珩竟然亲自来了?!
巨大的压力瞬间攫住了沈清梧!她刚刚苏醒,意识重创,身体虚弱到极点,如何应对皇帝的审视?!
“快…扶我…”沈清梧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虚弱和惊悸。
小桃和秋梨手忙脚乱地将她扶起,用厚厚的被褥垫在身后。沈清梧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如鬼,七窍残留的血痕虽被小桃慌乱擦拭过,依旧在瓷白的皮肤上留下刺目的暗红印记。她闭上眼,急促地喘息着,将所有的惊涛骇浪死死压回心底,只留下一个被病痛彻底摧垮的躯壳。
沉重的脚步声踏入静怡轩。
一股无形的、如同山岳般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炭火的暖意似乎都被冻结。
沈清梧艰难地睁开眼。
模糊的视线中,一道身着玄黑龙纹常服、身姿挺拔如松的身影,站在门口逆光处。看不清面容,只有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如同实质的探针,瞬间锁定了床上气息奄奄的她。
“臣…妾…”沈清梧挣扎着想行礼,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重的气音和无法掩饰的痛苦,“…叩见…陛下…”话未说完,便被剧烈的咳嗽打断,瘦弱的肩膀痛苦地耸动,仿佛随时会散架。
萧珩并未上前,只是站在门口,目光锐利如鹰隼,缓缓扫过房间。狼藉的血迹、浓重的药味、枯萎的菠菜、气息奄奄的沈才人…最终,他的目光在窗台下那盆巨大的花盆上停留了一瞬,尤其在那株针叶蒙着灰翳的岁寒松幼苗上,多停留了半息。
“林文彬。”萧珩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首跪在角落、面无人色的林文彬连滚爬爬地膝行上前:“微…微臣在!”
“沈才人,怎么回事?”萧珩的目光重新落回沈清梧脸上,那审视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她脆弱的皮囊,看清内里的灵魂。
“回…回陛下!”林文彬的声音带着哭腔般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庆幸,“才人…才人昨夜突发惊厥,邪风入体,引动旧疾,呕血昏迷…脉象一度凶险欲绝…幸…幸赖陛下洪福庇佑,天恩浩荡,才人福泽深厚,方才转醒…然元气大伤,非…非长久静养不可…”
他将一切归咎于“邪风入体”、“旧疾复发”,绝口不提枯井,更不敢提那诡异的菠菜枯萎和松树异状。
萧珩静静听着,目光在沈清梧苍白如纸、残留血痕的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窗台下那盆诡异的植物组合,最终落在林文彬冷汗涔涔的额头上。
“静养?”萧珩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腰间玉佩的流苏,“朕记得,她移出冷宫,是念其沈家旧情,盼其安分守己。如今看来,这静怡轩的‘静养’,倒是比冷宫更凶险几分?”
林文彬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首:“微臣惶恐!微臣无能!定当竭尽全力,保才人凤体无虞!”
“凤体?”萧珩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如同寒刃出鞘的反光。他不再看林文彬,目光重新投向床上气息奄奄的沈清梧,仿佛在审视一件破碎的瓷器,“沈清梧。”
“罪…罪妾…在…”沈清梧艰难地回应,眼神涣散,仿佛随时会再次昏厥。
“朕赏你的炭火,可暖?”萧珩的声音平淡,却字字如冰锥。
“暖…谢陛下…天恩…”沈清梧的声音细弱,带着感激涕零的卑微。
“朕赏你的冬衣,可穿?”
“罪妾…病体…污秽…不敢…玷污天恩…”她将姿态放到尘埃里。
“贤妃送的松树,可还入眼?”萧珩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终于落在那盆窗下的岁寒松上!
来了!
沈清梧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巨大的危机感让她意识深处刚刚被玉佩抚平的创伤再次刺痛!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脸上露出茫然和受宠若惊的卑微:“贤妃娘娘…厚爱…松柏…后凋…罪妾…愧不敢当…只盼…只盼能沾得一丝…坚韧之气…不负娘娘…期许…”她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将一个被“恩典”砸晕、又惶恐不安的病弱罪女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萧珩静静地看了她片刻,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似乎有某种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思虑一闪而逝。随即,他移开目光,仿佛对眼前这病骨支离的景象失去了兴趣。
“既是贤妃心意,便好生养着。”萧珩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淡漠,“林文彬,人若再有闪失,提头来见。”
“微臣…遵旨!谢陛下隆恩!”林文彬如同听到大赦,叩头如捣蒜。
萧珩不再多言,转身,玄黑的衣袍拂过冰冷的地面,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如来时一般,消失在静怡轩门外。沉重的威压随之散去,只留下满室劫后余生的死寂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药味。
小桃和秋梨在地。
林文彬如同虚脱般,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官袍被冷汗彻底浸透。
沈清梧靠在床头,闭上眼,剧烈地喘息着,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皇帝的审视,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但…她赌赢了!用这具残破的病体,演活了一个被“恩典”和“病痛”彻底压垮的可怜虫,暂时骗过了皇帝那双洞察人心的眼睛!
然而,真正的危机并未解除。
窗台下,那株针叶蒙着灰翳的岁寒松,如同贤妃冰冷的注视。
意识深处,枯井骸骨的恐怖景象和滔天怨念,如同烙印。
还有…那枚救了她一命、此刻在怀中散发着温润气息的“凤栖梧桐”玉佩…
她缓缓抬起枯瘦的手,颤抖着探入怀中,紧紧握住了那枚温润的古玉。
玉佩的暖意丝丝缕缕渗入掌心,带来奇异的安抚。同时,一股微弱却清晰的信息流,伴随着玉佩的暖意,流入她刚刚稳定下来的意识——
【特殊物品:‘凤栖梧桐玉佩’(残损)】
【状态:微弱活性(净化能量消耗过度,陷入沉寂恢复期)】
【特性:**
1. **安魂定魄(微弱):** 可微弱安抚精神躁动,抵御低阶精神侵蚀。
2. **???(未解锁)**
3. **???(未解锁)**
**】
【检测到宿主成功抵御并净化重度精神污染(枯井骸骨怨念),精神韧性获得淬炼!解锁被动技能:‘初级精神污染抗性’(LV1)!】
【效果:对精神类负面状态(如恐惧、绝望、怨念侵蚀等)抵抗力微弱提升,遭受污染时精神创伤程度降低5%。】
精神污染抗性!
玉佩的净化能力!
沈清梧握着玉佩的手指猛地收紧!眼底深处,那抹在皇帝威压下强行压制的火焰,在冰冷的绝望与巨大的收获中,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被淬炼出一种更加幽深、更加…**疯狂**的光芒!
贤妃的松树被污染。
枯井骸骨的秘密初露端倪。
皇帝的目光暂时移开。
而她…获得了玉佩的庇护和对抗污秽的抗性!
枯井…
那具骸骨的身份…
那柄插在胸口的匕首…
那散落的珍珠…
那块与她玉佩相似的残玉…
这一切…都指向什么?
沈清梧闭上眼,将玉佩紧紧贴在剧烈跳动的心口。温润的暖流与识海中残留的骸骨怨念碎片交织碰撞。
一个破碎的、充满无尽怨毒与疯狂快意的女子声音,仿佛从井底深处幽幽传来,带着血泪的控诉,在她意识深处回荡起几个模糊却惊心动魄的词语:
“…萧氏…负我…柳氏…毒妇…凤印…假…梧桐…焚尽…”
萧氏…皇帝?!
柳氏…皇后?!
凤印…假?!
梧桐…焚尽?!
巨大的信息碎片如同惊雷,在沈清梧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识海中轰然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