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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护车在泥泞颠簸的乡间小路上疯狂疾驰，如同风浪中挣扎的孤舟。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让车身发出痛苦的呻吟，也将苏晚本就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狠狠撕扯。车顶旋转的蓝光透过车窗，将不断流淌的雨痕映照成流动的、冰冷的命运之河，在她布满血污和泪痕的脸上反复扫过。
狭小的车厢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消毒水、机油、药品和潮湿布料的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带着死亡阴影的气息。
苏晚瘫坐在冰冷的折叠椅上，身体随着车辆的颠簸而无力晃动。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后背的灼伤被湿透的衣服摩擦，带来钻心的刺痛。失血和寒冷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但她全部的意志力，都如同无形的丝线，死死系在担架床上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佑佑。
苍白的小脸在蓝光的映照下，如同沉睡在冰河之下的精灵。老张那台发出奇异嗡鸣的金属盒子（便携式深部体温监测和复温启动器）依旧连接在他颈部两侧，探针的尾部闪烁着微弱的指示灯。心电监护仪上，那条象征着生命的心率线，在嗡鸣声的节奏中，极其艰难地、极其微弱地……**起伏着**。不再是死寂的首线，虽然波动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虽然频率慢得如同垂死者的喘息，但它在动！血氧饱和度那个猩红的数字，死死钉在70%，如同墓碑上的铭文，却也不再疯狂闪烁报警。
这是希望吗？
还是绝望前最后的回光返照？
老张如同最精密的机器，全神贯注地监控着那个金属盒子的小屏幕和心电监护仪。他的手指不时在盒子上进行着极其细微的调整，每一次操作都伴随着嗡鸣声频率的微妙改变。他脸上的凝重和专注未曾消退，甚至更甚。汗水浸湿了他深蓝色工装的领口。他偶尔会抬头飞快地扫一眼佑佑苍白的小脸，眼神深处那抹难以言喻的狂热和审视，如同潜伏的毒蛇，让苏晚不寒而栗。
“体温……32.5℃……回升极其缓慢……” 老张低声自语，更像是在向某个无形的存在汇报。他眉头紧锁，似乎遇到了巨大的阻力。“核心能量波动……紊乱……干扰源……未清除……” 他瞥了一眼佑佑胸口那处残留的、带着焦痕的圆形电极片印记，眼神更加锐利。
干扰源？未清除？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沉！她想起了徐皓宸最后嘶吼的“别信数据”！想起了佑佑体内可能残留的、来自冰封圣殿崩溃时空场的微弱能量！难道……老张所谓的“干扰源”，指的就是这个？！他……他能检测到？！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双臂，仿佛这样能抵御那刺骨的寒意和无形的窥探。怀表！那个冰冷的金属物体，隔着湿透的、单薄的病号服布料，紧紧贴在她心口的位置。徐皓宸染血的照片，仿佛带着他最后的体温和警示，烙印在她的皮肤上。
就在这时！
“嘎吱——！”
救护车为了避开路上一个巨大的泥坑，猛地一个急打方向！车身瞬间失去平衡，剧烈侧滑！
“啊！” 苏晚猝不及防，身体被巨大的离心力狠狠甩向车厢侧壁！肩膀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车身上，剧痛让她眼前金星乱冒！
与此同时！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撞击声响起！
是怀表！
那个被她小心翼翼藏在病号服内侧口袋里的、徐皓宸最后留给她的怀表，在剧烈的晃动和撞击下，竟然……滑落了出来！
银色的、沾染着泥污和暗红血迹的怀表，在空中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带着一声清脆的撞击，落在了老张脚边湿漉漉的车厢地板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旋转的蓝光恰好扫过，将怀表上那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映照得刺目惊心！
苏晚的心跳瞬间停止！巨大的惊恐如同冰水浇头！她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想要捡回那最后的信物！
然而！
一只沾着泥水、骨节分明的手，比她更快！
老张！
他几乎是在怀表落地的瞬间，身体如同条件反射般猛地一探，那只刚刚还在操作金属盒子的手，快如闪电，精准地……将那块染血的怀表抓在了掌心！
苏晚的手僵在半空，指尖离怀表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她猛地抬头，撞上了老张的目光！
那眼神！
不再是之前的专注、凝重或职业性的审视！
那是一种……**瞬间爆发的、如同鹰隼锁定猎物般的锐利和……惊疑**！他的瞳孔在接触到怀表上那抹暗红的瞬间，骤然收缩！握着怀表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他死死地盯着掌心的怀表，仿佛那不是一块普通的金属，而是某个开启地狱之门的钥匙，或者……某个禁忌存在的血契！
整个车厢内的空气仿佛都冻结了！
只有引擎的轰鸣、车身的颠簸、雨水的拍打声，以及那台金属盒子持续不断的、低沉的嗡鸣，构成一片令人窒息的背景噪音。
司机似乎也察觉到了身后气氛的诡异变化，从后视镜里飞快地瞥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和……警惕？
“还……还给我！” 苏晚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巨大的恐惧和不容置疑的坚持。她伸出的手没有收回，指尖微微颤抖，死死盯着老张手中的怀表。
老张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他的全部心神都被掌心的怀表攫住了。他的拇指，带着一种近乎神经质的颤抖，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抚过怀表冰冷的金属外壳。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确认某种无法置信的痕迹。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表壳边缘那几处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划痕上。那些划痕非常浅，排列似乎……带着某种规律？
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想起了徐皓宸最后指向自己心脏的手指！想起了他嘶吼着“时间倒流”的警告！难道……这怀表不仅仅是照片？它……它本身就是一个信息载体？！
老张的手指，无意识地沿着那些细微划痕的轨迹移动着。他的眉头越锁越紧，嘴唇无声地翕动，似乎在极快地默念着什么。眼神中的惊疑如同风暴般翻涌，最终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凝重和……悲伤？
他猛地抬起头，再次看向苏晚！
这一次，他的目光穿透了苏晚脸上的血污、泪痕和惊惧，仿佛要首接刺入她的灵魂深处！那眼神极其复杂，充满了审视、探究、难以置信，以及一种……沉重的、仿佛背负着巨大秘密的疲惫。
“这怀表……” 老张的声音极其沙哑，仿佛很久没有说过话，每一个字都带着砂纸摩擦般的质感，“……是他的？”
他？！
他没有提名字！
但苏晚瞬间明白了这个“他”指的是谁！
徐皓宸！
老张认识徐皓宸？！他认得这块怀表？！
巨大的震惊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苏晚的全身！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如同堵着一团灼热的棉花。
得到确认，老张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幽深。他握着怀表的手指再次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深深地、极其复杂地看了苏晚一眼，那眼神仿佛穿透了她，看到了她身后那片燃烧着毁灭烈焰的废墟，看到了那个倒在血泊中、用生命完成最后守护的身影。
“他……” 老张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沙哑，“……用自己的命……换了你和孩子的生路？”
不是疑问句。
是陈述句。
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悲怆。
苏晚的泪水瞬间决堤！汹涌而出！巨大的悲恸和无法言说的委屈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是用力地、用力地点着头，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雨水，滚落下来，滴在冰冷潮湿的车厢地板上。
老张看着她无声的哭泣，看着她眼中那刻骨的悲伤和绝望，脸上紧绷的线条似乎……极其细微地松动了一丝。那眼神深处的审视和狂热，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带着同病相怜般痛楚的……理解。
他沉默了几秒。车厢内只有引擎的轰鸣、雨声、嗡鸣声和苏晚压抑的啜泣。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苏晚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没有将怀表还给苏晚。
而是……**极其迅速、极其隐蔽地**，用那只空闲的手，在担架床下方一个极其不起眼的、似乎是固定螺丝的凸起位置，用特定的节奏和力度，飞快地……**敲击了几下**！
“哒…哒哒…哒…”
声音极其轻微，几乎被引擎声和雨声完全掩盖。
敲击完毕的瞬间！
“嘀……”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忽略的电子提示音，从老张身上某个地方响起。他那只操作金属盒子的手，极其自然地在盒子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凹槽处拂过。
紧接着！
金属盒子发出的那种低沉、带着奇异节奏的嗡鸣声，极其微妙地改变了频率！
变得更加柔和。
更加……稳定。
几乎在嗡鸣声改变的同一刹那！
心电监护仪上，那条原本微弱挣扎的心率线，仿佛被注入了一丝微弱但坚定的力量，猛地……向上跳动了一个更加清晰、更加有力的尖峰！
“嘀！” 一声清晰的心跳音从监护仪扬声器中传出！
虽然依旧间隔很长，但那声音坚定无比！
紧接着！
“嘀！” 又是一下！
血氧饱和度那个死死钉在70%的数值，极其艰难、却无比真实地……**向上跳动了一下，变成了71%！** 虽然缓慢，但不再回落！
佑佑苍白的小脸上，那紧锁的眉头，极其极其微弱地……舒展了一丝！
虽然只是极其微小的变化，却如同黑暗中的第一缕曙光，瞬间刺穿了苏晚心中厚重的绝望阴云！
有效！
这次改变真的有效！
而且效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好！
老张……他在帮她？！他在用某种方式，绕过可能的监控，暗中帮助佑佑？！
苏晚猛地看向老张，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微弱的、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希望**！
老张却没有看她。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掌心的怀表上，眼神变得更加深邃复杂。他再次用拇指，极其缓慢、极其仔细地抚过表壳边缘那些细微的划痕。这一次，他的动作不再是确认，更像是在……**解读**？或者……**回忆**？
然后，他再次抬头，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深深刺入苏晚的眼底。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引擎的轰鸣：
“听着。”
“无论发生什么。”
“抱紧孩子。”
“**别信数据。**”
“**看……时钟。**”
“别信数据！”
“看时钟！”
徐皓宸最后在通讯器里嘶吼的警告，此刻竟然从老张口中，以如此低沉而郑重的语气，再次复述出来！
每一个字，都如同冰冷的锤子，狠狠敲在苏晚的神经上！
巨大的震撼和无法言喻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老张……他……他到底是谁？！他为什么知道徐皓宸的警告？！他和徐皓宸……是什么关系？！他和那个“归零”组织……又是什么关系？！
他是敌人？还是……黑暗中最后一道微光？
老张没有再解释。他深深看了苏晚最后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信息——警告、托付、以及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然后，他极其迅速、极其隐蔽地将那块染血的怀表，塞回了苏晚因为震惊而微微张开的手中！冰凉的金属触感让苏晚猛地一颤！
做完这一切，老张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微微佝偻了一下。他迅速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佑佑身上和那个金属盒子上，脸上的表情瞬间恢复了之前的专注和凝重，仿佛刚才那短暂而惊心动魄的交流从未发生过。
只有苏晚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紧紧攥着那块失而复得、带着老张掌心余温的冰冷怀表。表壳边缘细微的划痕仿佛带着某种灼热的烙印，深深烙在她的指尖。
别信数据。
看时钟。
徐皓宸的警告。
老张的复述。
这绝不是巧合！
她低下头，看着掌心的怀表。银色的外壳在蓝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那抹暗红的血迹如同永不褪色的印记。她的指尖，无意识地、颤抖地抚过表壳边缘那些细微的、排列似乎带着某种规律的划痕。
哒…哒哒…哒…
老张刚才在担架床下敲击的节奏，突然在她脑海中清晰地回响起来！
她的心脏猛地一跳！
一个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倒流的念头，如同冰冷的闪电劈开迷雾：
这些划痕……
难道……是某种……**密码**？！
老张刚才的敲击……是在……回应这个密码？！
徐皓宸用命留下的怀表……不仅仅是指引，更是一个……与特定之人接头的信物？！
老张……他就是那个接头人？！
徐皓宸在“归零”组织内部……埋下的钉子？！
巨大的真相如同冰山一角，在她面前缓缓浮出水面，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加刺骨的寒意和无边的惊涛骇浪！
她猛地抬头，再次看向老张。
老张依旧全神贯注地盯着仪器，侧脸在蓝光映照下显得异常冷硬。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苏晚濒临崩溃下产生的幻觉。
只有他操作金属盒子的手指，在某个瞬间，极其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救护车在暴雨中咆哮前行，旋转的蓝光如同旋转的命运轮盘。
苏晚紧紧攥着那块染血的怀表，将它死死按在心口，仿佛要将它嵌入自己的血肉。冰冷的金属紧贴着皮肤，传递着徐皓宸最后的气息和老张那沉重而神秘的警告。
怀表的秒针，在表壳内，发出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
“嗒……嗒……嗒……”
如同心脏在黑暗中……孤独而顽强地搏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