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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区公路像条被撕碎的缎带，在暴雨中若隐若现。姜小满紧抓着越野车扶手，看着窗外塌方的山坡，泥浆裹挟着碎石不断滚落。
"还有三公里。"程星野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沉稳得与颠簸的车厢形成鲜明对比，"信号开始不稳定。"
小满看了眼手机，电量只剩15%。自从离开城市，程星野就保持着一种异常的沉默。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冲锋衣，佛珠藏在袖口下，只有耳钉依然醒目——不再是黑曜石，而是一枚朴素的银色圆钉。
"所以这个公益项目..."小满试图打破沉默，"为什么突然决定亲自考察？"
方向盘在程星野手中转了半圈，避开一个深坑。"基金会报告有异常。"他简短回答，"三年来拨款两百万，校舍还是危房。"
车轮碾过一块落石，车身剧烈倾斜。小满的包从后座滑落，东西散了一地。她弯腰去捡，手指碰到个硬皮笔记本——翻开的那页写着「北极坐标解析」，旁边画着复杂的星图。
"这是...你母亲实验室的位置？"
程星野的指节在方向盘上泛白："周周破译的。"他突然急刹车，前方道路被泥石流彻底截断，"步行吧。"
雨小了些，但山路湿滑得像抹了油。小满背着器材包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彩虹发绳在灰蒙蒙的山色中格外扎眼。程星野走在前方，不时伸手拉她跨过湍急的溪流。
"你恐高？"她突然问。
程星野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不明显？"
"你走悬崖边时呼吸会变快。"小满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而且你换了耳钉——黑曜石那枚有安抚作用对吧？"
程星野转过头，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有那么一瞬间，小满以为他会生气，但他只是轻轻点头："火灾后遗症。"
远处传来钟声。转过山坳，破败的校舍出现在眼前——墙壁裂缝可以塞进手掌，铁皮屋顶被风掀起一角，像面投降的白旗。
"两百万？"小满吹了声口哨，"连油漆钱都不够。"
程星野的眼神变得锋利。他刚要上前，校门突然打开，十几个孩子冲出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程叔叔！"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抱住程星野的腿，"星星教室又漏水了！"
所谓的"星星教室"是间用防水布勉强遮挡的棚屋。屋顶挂着各种星球模型，墙壁贴满手绘星座图——小满认出了自己的设计风格，那是三年前无偿提供给基金会的草稿。
"每月都有'城里老师'来上课。"校长是个满脸皱纹的老人，递来的账本却崭新得可疑，"钱都用在孩子们身上了。"
程星野翻阅账本时，小满注意到他的指尖在某个名字上停留——「赵明德，物资采购」。而旁边孩子们正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星座图。
"今晚有流星雨！"羊角辫女孩拽着小满的衣角，"老师说可以许愿治好妈妈的病。"
小满蹲下身，从包里掏出备用的彩虹发绳："知道北斗七星吗？"她将发绳绕成勺形，"这样记就不会忘。"
孩子们很快围成一圈。小满用不同颜色的发绳教他们拼星座，笑声驱散了棚屋的阴冷。当她抬头时，发现程星野站在门口，眼神柔和得陌生。
"查完了？"她走过去小声问。
程星野点头："八十万被转去空壳公司。"他递来手机，屏幕上是赵明德与校长的合影，背景某度假村，"周周刚发来的。"
"要揭发吗？"
"先取证。"程星野看向窗外渐暗的天色，"天气预报说今晚晴朗，适合..."
"观星！"羊角辫女孩不知何时凑过来，脏兮兮的小手拉住程星野的袖口，"程叔叔答应过带我们去天文台的！"
小满这才注意到山坡上有座圆形建筑，锈蚀的铁梯蜿蜒而上，在暮色中像通往天空的荆棘之路。
程星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明天再去。"
"但流星雨是今晚呀！"孩子们齐声抗议。
小满看到程星野的手指无意识地摸向耳钉——那个己经不在原位的黑曜石。她突然解下腕上的彩虹发绳，系在他手腕上："我有个主意。"
铁梯比想象中更糟。许多踏板己经锈蚀脱落，剩下的在风中发出不详的吱呀声。小满打头阵，程星野断后，中间是串蚂蚱似的孩子。
"程叔叔手好冰！"羊角辫女孩回头喊。
小满停下脚步。下方两米处，程星野的脸色在月光下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他的右手死死抓着铁梯，左手却稳稳托着最后一个孩子的脚底。
"快到了。"她向下伸出手，"看着我，别往下看。"
程星野的瞳孔紧缩着，呼吸快而浅。但当他的目光对上小满的眼睛时，某种东西沉淀下来。他慢慢松开铁梯，抓住她的手腕。
"像火灾那天..."他声音嘶哑，"你也这样拉过我。"
这句话像把钥匙，转动了小满记忆深处的某个齿轮。她突然清晰地想起：十五年前的浓烟中，是她先发现了卡在通风管里的蓝衣男孩。那时的铁梯比现在更烫，但她没松手。
天文台的门轴己经锈死。小满和几个大孩子合力撞开时，月光如潮水般涌入。圆顶的裂缝间，星空璀璨得令人窒息。
"仙女座在那里！"羊角辫女孩指着天空。
小满用激光笔画出星座轮廓，孩子们发出惊叹。当她转身时，看见程星野靠在墙边，彩虹发绳在腕间微微发亮。他不再发抖，但眼神仍紧盯着地面。
"程总知道天琴座的故事吗？"她故意问。
孩子们立刻起哄："程叔叔讲一个！"
程星野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星空。月光描摹着他的侧脸，将那道平时隐藏的脆弱暴露无遗。"希腊神话里..."他的声音逐渐稳定，"俄耳甫斯用音乐打动冥王，换回死去的妻子。"
"但他回头看了！"一个男孩插嘴，"所以妻子又变回幽灵了！"
小满注意到程星野的目光转向她，带着某种复杂的情绪。"有时候..."他轻声说，"回头才能看到真相。"
就在这时，第一颗流星划过天际。
孩子们睡着后，小满和程星野留在天文台整理证据。月光透过圆顶裂缝，在地板上画出星图般的纹路。
"账本上的签名是伪造的。"程星野将文件拍照存档，"但汇款指令确实来自赵明德。"
小满用发绳捆好收据："苏媛知道这事吗？"
"她才是幕后主使。"程星野调出一段录音，「...山区项目洗干净了，足够你在瑞士逍遥...」赵明德的声音混杂着机场广播。
小满正要回应，地面突然震动起来。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紧接着是树木断裂的脆响。
"塌方！"程星野扑向窗边，"公路被埋了。"
他们冲向铁梯，却发现来路己被泥石流吞没。山体仍在滑动，碎石如雨点般砸在天文台外墙上。
"孩子们怎么办？"小满抱紧熟睡的羊角辫女孩。
程星野己经拿出卫星电话："救援最快明早到。"他环顾西周，"这里结构坚固，我们待在原地更安全。"
夜越来越深。小满用备用发绳和激光笔给孩子们做了简易星座投影，安抚他们继续入睡。程星野则检查着建筑的每个角落，确保没有新的裂缝。
"休息会儿吧。"小满递给他最后一块巧克力，"你脸色很差。"
程星野接过巧克力，手指无意间擦过她的掌心。"恐高症好多了。"他突然说，"谢谢你。"
"因为发绳？"
"因为你。"他的目光坦率得让小满心跳加速，"每次看你教孩子们的样子...就想起火灾那天，你给我讲《小王子》的情节。"
记忆的碎片再次浮现。小满想起浓烟中自己确实背诵过《小王子》的段落，因为那是父亲每晚哄她睡觉的必读书。
"程星野..."她犹豫片刻，"你母亲实验室的坐标，解析出来了吗？"
他沉默地掏出手机，屏幕显示一张北极冰原的照片，中央有个模糊的黑点："周周黑进卫星拍的。但具置..."
窗外传来奇怪的响动。小满以为是落石，却看到羊角辫女孩蹲在墙角，正从松动的砖块后抽出一沓发黄的报纸。
"老师藏在这里的。"女孩揉着眼睛，"说能换糖果。"
程星野接过报纸，头版赫然是十五年前的火灾报道。但不同于官方版本，这篇来自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报，配图是姜明远抱着两个孩子冲出火场的画面——一个是小满，另一个穿蓝衣服的男孩虽然只拍到背影，但手腕上的蓝发绳清晰可见。
报道标题触目惊心：「英雄还是替罪羊？起底程氏工厂爆炸真相」
小满的手指颤抖着抚过父亲模糊的影像。就在这时，程星野从报纸夹层抽出一张便签，上面是行潦草的字迹：
「北极坐标非实验室，是安全舱。姜远舟还活着，带着星尘核心。——张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