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残影重溯
林薇离开后的第七天,我在整理民宿储物间时,发现了她遗落的黑色摄影包。帆布边角磨出毛边,拉链头缠着几根褐色长发,包侧口袋还塞着半卷备用胶卷——这场景让我想起她初来村里时,背着相机穿梭在青石板路上的模样,那时她眼睛里还盛着探寻真相的炽热光芒。
拉开包扣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樟脑丸和金属的气息扑面而来。单反相机裹在绒布套里,存储卡插槽的盖子半开着,仿佛在无声诉说那晚慌乱的撤离。我鬼使神差地取出存储卡,插进电脑时,屏幕右下角突然弹出一条提示:“发现未知视频文件,是否恢复?”
心跳陡然加快,我点击确认的手指微微发颤。二十三个被命名为“LY_0723”的视频文件依次浮现,最新创建时间赫然停留在她离开前夜的23:47。滑动鼠标滚轮,其中一个时长七分十二秒的文件引起我的注意,文件名后缀着一串乱码,像是数据损坏后的残留。
视频开始是剧烈晃动的画面,月光透过树枝在镜头上投下交错的阴影。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林薇的声音从背景音里传来:“坐标乱葬岗东侧第三棵槐树...这次一定要拍到...”画面突然剧烈倾斜,似乎是她被什么绊了一下,镜头短暂黑屏后,重新亮起时对准了一座坟茔。
坟头新插的香还在冒着青烟,灰烬被夜风卷起,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线。借着月光,我看清坟前摆着的木牌,上面刻着“爱妻周月如之墓”,正是老胡每次祭拜的地方。镜头突然拉近,木牌右侧有道新鲜的刻痕,形状像是未完成的“救”字。
“这是什么?”视频里林薇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镜头开始左右扫视。就在这时,画面右下角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半透明轮廓,像是被水晕开的人影。我下意识地凑近屏幕,那轮廓逐渐凝实,显现出穿着民国旗袍的身形,盘发上还别着一枚蝴蝶银簪——和老胡照片里的周月如打扮一模一样。
人影背对着镜头,缓缓走向坟茔。林薇的呼吸声突然急促起来,镜头随之剧烈晃动:“不可能...这不可能...”随着人影的靠近,坟头的香突然诡异地弯成首角,青烟不再上升,反而向着人影的方向流动,在月光下形成一道泛着磷光的细线。
当人影在坟前驻足时,视频突然清晰得可怕。我能看见她旗袍下摆绣着的玉兰花纹路,甚至看清了她后颈处那颗朱砂痣。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影子竟脱离地面,在坟后的岩壁上投射出扭曲的形态——那分明是个被绳索吊着的人形。
“救...我...”微弱的气音从视频里传来,分不清是风声还是人声。林薇突然发出一声尖叫,镜头剧烈翻转,画面里闪过她惊恐的脸。紧接着是树枝折断的脆响,看样子她在狂奔中撞上了什么。等镜头重新稳定,画面里只剩下空荡荡的坟地,连那道白色人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视频尾声是持续的雪花噪点,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啜泣声。我感觉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想要关闭视频,却发现鼠标指针在屏幕上疯狂打转,所有窗口都无法关闭。更诡异的是,电脑音箱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那个七分十二秒的视频开始自动循环播放。
画面再次回到人影出现的瞬间,这次我注意到一个细节:当她靠近木牌时,未完成的“救”字边缘渗出暗红液体,像是刚凝固的血迹。镜头突然剧烈晃动,这次不是因为林薇的奔跑,而是整个画面开始扭曲变形,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波纹中浮现出无数张人脸,都是周月如不同角度的惊恐表情。
“停下!”我猛地拍向键盘,却在指尖触到按键的瞬间,屏幕突然黑了下去。房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老式座钟的滴答声格外清晰。我摸索着打开台灯,暖黄色的光晕里,电脑屏幕映出我惨白的脸,以及屏幕下方一行若隐若现的血字:“别...多管闲事...”
那字迹很快消散,像是被无形的手擦去。我浑身颤抖着拔掉电脑电源,却发现存储卡指示灯仍在不停闪烁,数据传输的提示音从主机箱里传来。当我颤抖着取出卡时,指尖触到了异常的——卡身表面布满暗红液体,散发着铁锈般的腥味。
接下来的一周,我陷入了无尽的噩梦。梦里总出现那个白色身影,她缓缓转身,脸上却没有五官,只有密密麻麻的血洞在往外渗血。每当这时,老胡的声音就会在耳边响起:“不该看的别看...”惊醒后,我总能在枕边发现几片干枯的玉兰花,花瓣上印着暗红的指印。
为了弄清真相,我再次来到老胡家。院子里杂草疯长,门窗紧闭,邻居说自从林薇离开后,就再没见过他。透过结满蛛网的窗户,我看见屋内一片狼藉,墙上的周月如照片被划得支离破碎,唯有那张合影还完好无损——照片里的西式建筑尖顶,此刻竟渗出暗红的液体,在玻璃上蜿蜒成“逃”字。
回到家,我鼓起勇气重新插入存储卡。这次所有文件都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名为“最后真相”的音频文件。点击播放,先是一阵电流杂音,接着传来林薇带着哭腔的声音:“他们说月如是自杀...可我看到了...她的影子...被吊在横梁上...老胡说...是他害了她...他想赎罪...”
音频戛然而止,紧接着是重物坠地的闷响,以及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我呆坐在原地,终于明白为什么老胡总在木牌上刻“对不起”,为什么林薇会惊恐逃离。原来周月如不是自杀,而是死于一场精心策划的悲剧,而老胡,用了半生来偿还这份罪孽。
当晚,我收拾行囊准备离开。临行前最后一次望向乱葬岗,月光下,一个白色身影正站在周月如坟前,这次她转过身,冲我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我拔腿狂奔,身后传来老胡苍凉的歌声:“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多年后,我在档案馆偶然翻到一份1952年的卷宗。泛黄的纸页上记载着教会学校女教师坠楼事件,死因写着“畏罪自杀”,但现场勘查记录里,有一行被红笔划掉的字迹依稀可辨:“死者脖颈有勒痕,疑为他杀...”
合上卷宗,窗外的月光依旧清冷。我知道,有些秘密注定要永远尘封在黑暗里,而那个带着玉兰花香气的夜晚,将成为我余生都无法摆脱的梦魇。每当夜深人静,存储卡里的诡异画面仍会在脑海中重现,提醒着我:有些真相,远比想象中更加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