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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港医疗中心，特护病房。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鲁晓眯着眼，费力地适应着光线。喉咙干得冒火，每一次吞咽都牵扯着腹部的伤口，带来一阵钝痛。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僵硬，麻木。视线缓缓扫过病房，白色的墙，单调的天花板，床头柜上堆满了水果篮和鲜花，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挥之不去。
床边传来轻微的响动。夏小薇正拧着一条热毛巾，动作小心得近乎虔诚。她眼下的乌青还没褪尽，但精神好了些，不再是那种随时会崩溃的样子。她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很浅、很勉强的笑：“醒了？要喝水吗？”
声音有点哑。鲁晓想点头，脖子却像生了锈。夏小薇立刻放下毛巾，拿起旁边温着的吸管杯，小心地递到他嘴边。温水润过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舒适感。
“感觉…怎么样？”夏小薇轻声问，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探询。
鲁晓张了张嘴，想说话，但只发出一点气音。他闭上眼，缓了缓，才极其缓慢地、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挤出几个字：“…疼…没…力气…”
夏小薇眼眶瞬间又红了，赶紧低头掩饰：“医生说…得慢慢来…你伤得太重了…”她拿起毛巾，轻轻帮他擦额头渗出的虚汗。动作很轻，带着一种笨拙的温柔。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姚林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和靖。两人都刻意放轻了脚步。
“醒了？”姚林走到床边，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如释重负后的平静。他仔细看了看鲁晓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那种濒死的灰败感褪去了。“感觉如何？”
鲁晓勉强动了动眼珠，算是回应。
“人醒过来就好，后面就是养。”姚林语气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芯片的事，暂时封存了。在你完全好之前，谁都不准碰。安心养伤，别的不用想。”
鲁晓的眼皮颤了颤，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疲惫地合上了。他现在确实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
“小薇，”姚林转向夏小薇，“辛苦你了。有什么需要，首接跟护工说，或者找和总。”他递过去一张名片，“这是营养师，鲁晓的饮食调理，按她说的来。”
夏小薇接过名片，点点头：“谢谢姚总。”
“和靖，你留一下，跟小薇说说后续护理安排。”姚林示意，然后对鲁晓道，“你好好休息，公司的事，有我们。”说完，他转身离开了病房，把空间留给她们。
走廊里安静下来。姚林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的缝隙。人活着，就有希望。
创银总部，顶层办公室。
气氛比冰灾时轻松了些，但依旧忙碌。窗外的城市正在清理冰灾留下的狼藉。
壮汉坐在姚林对面，身上的泥浆点子还没洗掉，但精神头很足，嗓门也恢复了几分洪亮：“姚总，鹏城这边商户信息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地推那帮小子，这次是真拼了命！冰灾里一起扛过，现在干起活来劲头足得很！就是…”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有几个硬骨头，像湖贝路那几家大排档老板，冰灾时靠我们平台撑住了，现在反而有点…有点反水，签独家推广的条件开得有点狠。”
“正常。”姚林翻看着手里的“快帮”恢复进度报表，头也没抬，“冰灾证明了我们的价值，他们想多要点好处。该给的优惠可以给，但独家推广的条款不能松，底线要守住。告诉他们，‘快帮’要起飞了，现在站队，以后好处更多。态度要硬，话可以说软点。让阿飞他们去磨。”
“得嘞！明白！”壮汉一拍大腿，“这帮老油子，交给我！”
“京西那边呢？”姚林放下报表。
提到这个，壮汉脸上兴奋劲儿下去一点：“老刘…还是有点肉疼。物流仓库重建要钱，他那边现金流有点紧。我们入股的钱，他倒是收得痛快，但说到深度对接，尤其是物流数据共享和支付系统嵌入…他又开始打哈哈了，说再缓缓，等他们新系统上线。”壮汉有点不忿，“这老狐狸，拿钱的时候痛快，动真格的就缩！”
姚林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并不意外：“刘东是草莽出身，地盘意识强，物流数据是他的命根子。不急，钱他收了，船就上了。等‘快帮’移动端出来，用户量冲起来，他自然坐不住。阿里那边呢？”
“老马倒是爽快！”壮汉精神一振，“他对我们提出的信用体系共建和支付技术支持非常感兴趣！尤其是我们和银行的关系，他眼馋得很！细节在磨，但他拍胸脯了，方向没问题！就等我们这边‘快付通’的测试版出来，他那边就安排技术对接！”
“好。”姚林点点头，“阿里是突破口。腾信那边…小马哥有动静吗？”
“没，”壮汉摇头，“还是那副专心搞社交的样子。不过，咱们的人打听到，他们内部有个代号‘财付通’的项目组，刚成立没多久，神神秘秘的。”
姚林眼神微动。小马哥果然在暗中布局支付。“知道了。盯紧点。我们自己的‘快付通’，研发进度不能慢。”
“放心！”壮汉站起身，“那我去盯着地推和京西那边了！”
壮汉刚走，和靖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份文件，眉头微蹙。
“鲁晓情况稳定，但身体太虚，医生说要静养很长一段时间。”和靖把文件放在姚林桌上，“这是‘星火计划’前期接触的全球顶尖人才名单和初步报价。有几个大牛意向很强，但开价…非常高。另外，硬件方面，苹果的iPhone供应链是封闭系统，我们想绕开做自己的硬件，难度非常大，专利壁垒要求很高。”
姚林拿起名单快速扫过，那些数字确实惊人。“钱不是问题。只要是真人才，创银给得起。硬件…”他沉吟片刻，“初期可以找有实力的代工厂线合作，先解决‘有没有’。专利绕不开的，买！或者…挖会绕的人。核心是操作系统和生态！鲁晓那边…”
“芯片的数据分析报告出来了。”和靖首接点开平板，调出一份加密文档，“技术部做了初步扫描，裂痕确实造成了物理损伤。但…在深层结构扫描中，发现了一些极其微弱的、残留的异常数据流痕迹，非常隐蔽，特征…和我们追踪到的那个幽灵矿池有部分吻合。另外…”她指着报告里的一行小字，“芯片材质分析，检测到一种微量、未登记的合金成分，技术部查不到任何匹配记录。”
异常数据流…未知合金…
姚林的目光沉了下来。这块芯片，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和危险。它不仅仅是一块物理硬件，更像一个藏着秘密的潘多拉魔盒。教授把它“丢”在仓库，是意外，还是…刻意留下的饵？
“芯片的物理隔离，再提升一级。”姚林声音冷硬，“所有分析数据，最高加密。在鲁晓有能力主导破解之前，所有研究仅限于非接触式扫描和外围数据分析。绝不允许任何人尝试物理修复或深度激活！”
“明白。”和靖记下，“那‘星火计划’的启动会…”
“按原计划，明天下午。”姚林斩钉截铁，“鲁晓暂时缺席，技术架构部分，你找人顶上去讲核心思路。目标不变，节奏不变。冰灾耽误的时间，要抢回来！”
医院，傍晚。
病房里开了盏小灯，光线柔和。鲁晓昏昏沉沉地睡着，眉头依旧微微蹙着，似乎在梦里也不安稳。
夏小薇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手里削着一个苹果。动作很慢，很仔细，长长的苹果皮连成一条，垂下来。这是护工教她的，说病人醒了可以吃点流食和果泥。
削好苹果，她又用小勺子一点点刮成细腻的泥。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勺子刮过碗壁的轻微声响，和鲁晓不太平稳的呼吸声。
护工轻轻推门进来，端着一碗熬得稀烂的米粥。“夏小姐，该给鲁先生喂点东西了。”
“我来吧。”夏小薇放下碗，接过温热的粥碗。
她坐到床边，舀起一小勺，吹了吹，小心翼翼地送到鲁晓嘴边。鲁晓似乎被惊动，眼皮动了动，没睁开。夏小薇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才用勺子边缘轻轻碰了碰他干裂的嘴唇。
鲁晓的嘴唇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夏小薇赶紧把勺子送进去一点。温热的米粥流入口中，他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很微弱。
夏小薇的心跟着提了一下，又轻轻落下。她不敢喂多，一勺一勺，极其缓慢而耐心。喂了几勺，鲁晓似乎觉得不舒服，头微微偏开。
“好了好了，不吃了。”夏小薇立刻放下碗，拿起温毛巾，小心地替他擦掉嘴角沾的一点粥渍。看着他依旧苍白虚弱的脸，一股酸涩涌上鼻尖。她低下头，掩饰住泛红的眼眶，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快点好起来吧…求你了…”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城市的灯火逐渐亮起，映在病房的玻璃上，模糊而温暖。病房里，只有勺子偶尔碰触碗壁的轻响，和病人沉睡中偶尔的呓语。灾难的喧嚣暂时远去，留下的是缓慢而坚韧的重建，以及无声滋长的、带着伤痕的牵绊。
姚林独自坐在顶层办公室里，面前摊开着“快帮”冰灾期间的运营数据和“星火计划”的庞大预算表。窗外的灯火照亮他沉静的侧脸。冰原的血与火，芯片的谜，移动世界的蓝图，兄弟的伤，未来的风暴…千头万绪，沉甸甸地压在肩头。
他拿起笔，在预算表的一个关键项上，划下了一个坚定的勾。重建之路漫长，但脚步，不能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