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黑匣

冰冷的金属管道如同墓穴，将王爻牢牢囚禁。每一次喘息都撕扯着腰间的伤口，温热的血液缓慢但持续地浸透衣物，在冰冷的管壁上洇开一片粘稠的黑暗。失血带来的寒意深入骨髓，与外界的物理冰冷内外夹击，意识像风中的残烛，在昏沉的边缘明灭。清道夫破坏外围废墟的沉闷撞击声，如同死神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每一次响起，都让他的神经绷紧一分。

时间，那个悬在头顶的无形利剑，系统冰冷的提示像刻在骨头上的倒计时：【默世生存时间：14小时21分钟。生命体征持续下降（中度失血，感染风险高）】。

而希望，那个沉重、冰冷、布满锈迹的金属匣子，此刻正死死攥在他无力的手中。它像一块来自地狱的顽石，打不开，看不透，却承载着那个坠入黑暗的男人最后燃烧的意志——种子库。那三个字如同烙铁，烫在他濒临熄灭的意识上。

“种子库……”王爻无声地翕动干裂出血的嘴唇，喉咙里滚动着绝望的呜咽。什么种子？知识的火种？文明的基因？还是……活下去的密码？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个男人用生命刻下路标，留下匣子，绝不是为了让他死在这条冰冷的铁肠子里！

打开它！必须打开它！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肾上腺素，猛地注入他几乎停滞的血液。他挣扎着坐首一点，不顾腰腹间撕裂般的剧痛，将全部残存的力量和意志都凝聚在双手上。他疯狂地摸索着匣子的每一个棱角，每一道缝隙！指甲在粗糙的锈蚀表面刮擦，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指尖很快磨破，渗出血珠，混在匣子本身的锈迹里。

没有！没有锁孔！没有按钮！没有一丝一毫可以撬动的缝隙！它浑然一体，像一块从亘古死星上坠落的金属陨核，冷漠地拒绝着一切窥探。

“呃啊！”极度的挫败感和剧痛让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嘶吼，额头重重撞在冰冷的管壁上，眼前金星乱冒。眩晕感如同黑色的潮水，汹涌地漫上来，要将他彻底吞没。那个男人最后坠落时看到的清道夫红光，似乎与此刻管道外时断时续的破坏声重叠在了一起。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浓烈。

就在意识即将滑入黑暗深渊的刹那，他紧握着匣子的右手，因为剧痛和用力过度，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掌心被匣子棱角磨破的伤口，渗出的温热鲜血，恰好涂抹在了匣子表面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被锈迹完全覆盖的……凹痕上。

那凹痕的形状，在黑暗中无人能看清。

嗡——！

一股微弱但清晰的震动，毫无征兆地从掌心的金属匣子里传来！

这震动并非物理的颤抖，更像是一种……精神的共鸣！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憋了亿万年释放的爽感！它穿透了冰冷的金属，穿透了麻木的血肉，首接敲打在陈默即将熄灭的意识核心上！

他猛地一震，如同濒死的鱼被投入冰水，涣散的眼神瞬间凝聚！所有的昏沉和绝望被这突如其来的悸动狠狠驱散！

发生了什么？！

他下意识地收紧手指，死死握住匣子。掌心伤口的血液，似乎被那奇异的凹痕主动吸吮着，源源不断地渗入。匣子表面的锈迹，在沾染了新鲜血液的部分，竟然开始发生肉眼可见的、极其细微的变化！

不是融化，也不是消失。而是……被血液点亮！

极其微弱、极其黯淡的、近乎虚幻的暗红色光痕，如同最细微的毛细血管网络，顺着匣子表面那些原本被锈迹掩埋的、极其复杂的纹路，开始缓缓蔓延、勾勒！这些纹路绝非装饰，它们蕴含着一种冰冷、古老、精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几何美感，仿佛是某种超越人类理解的造物密码！

随着血液的渗入和光痕的蔓延，那股精神的脉动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饥渴！它像一个沉睡的远古意识，贪婪地吮吸着陈默的生命力！

王爻惊骇地想要甩开匣子，但手指却像被无形的磁石牢牢吸住！更恐怖的是，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本就因失血而虚弱的身体，正在被这诡异的匣子加速抽取！眩晕感如同实质的拳头，再次狠狠砸向他的头颅！

它在吸我的血！吸我的命！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被这邪门的匣子彻底吸干的瞬间——

嗡！！！

匣子表面那些被血液点亮的、复杂到令人目眩的暗红光痕网络，骤然间光芒大盛！并非刺眼的强光，而是一种深沉、内敛、仿佛来自星核深处的暗红辉光！所有的光痕在刹那间完成了某种玄奥的连接，汇聚于匣子的顶端！

嗤——！

一道凝练的、只有手指粗细的暗红色光束，毫无征兆地从匣子顶端激射而出，并非射向管道壁，而是如同有生命般，在陈默面前不足半米的虚空中，骤然停滞、凝聚！

光线在虚空中扭曲、交织、构建……

一个由纯粹暗红光线构成的、约莫拳头大小的、立体悬浮的文字，清晰地、稳定地、带着一种冰冷而古老的气息，呈现在陈默惊骇欲绝的眼前！

那是一个结构极其复杂、笔画如同刀锋般锐利、充满了某种非人理性的美感的文字。它不属于陈默认知中的任何一种语言，却在他目光触及的瞬间，其含义如同冰冷的钢针，首接钉入了他的灵魂深处：

“种。”

就是它！那个刻痕符号所代表的、那个男人用生命嘶吼的、那个被称为“种子库”的核心！

匣子表面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所有的光痕如同退潮般隐没，连同那个悬浮的“种”字也一同消散在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掌心传来的、比之前更加冰冷的金属触感，和身体被骤然抽走大量生机后那深入骨髓的虚弱与眩晕，证明着刚才那惊悚而诡异的一幕绝非幻觉。

“种……” 王爻的意识里回荡着这个冰冷的字符。匣子……是钥匙？是地图？还是……种子本身？

就在这时，外面清道夫破坏的声音陡然变得急促和狂暴起来！

轰隆！咔嚓——！

伴随着一声远超之前的、震耳欲聋的金属撕裂巨响，王爻头顶上方不远处的管道壁，猛地向内凸起、变形！一只巨大、狰狞、闪烁着冰冷金属寒光的机械钻探臂的锋利钻头，如同巨兽的獠牙，硬生生撕裂了厚重的管道金属壁，穿透进来！刺眼的探照灯光束紧随其后，如同审判之矛，瞬间刺破了管道内的绝对黑暗，将蜷缩在角落、浑身是血、手中紧握诡异金属匣的陈默，彻底暴露在猩红的光点锁定之下！

“发现高优先级非逻辑污染源！确认目标携带‘禁忌遗物’！执行最高等级清除协议！抹杀！彻底抹杀！”一个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急迫、甚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惊惧的合成音，如同死神的宣判，穿透了金属的撕裂声，在狭窄的管道内疯狂回荡！

钻探臂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没有丝毫停顿，如同一条钢铁巨蟒，朝着陈默和他手中那刚刚显露出“种”字的匣子，狠狠噬咬而来！那高速旋转的钻头撕裂空气，发出死亡的尖啸！

绝境！真正的、避无可避的绝境！前有撕裂一切的钢铁巨口，后是冰冷的金属管壁，他己无路可逃！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浓重，几乎要将陈默连同他手中那诡异的匣子一起碾碎、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默被刺眼探照灯晃得几乎失明的双眼中，却猛地闪过一抹近乎疯狂的决绝！刚才那“种”字显现时，匣子疯狂抽取他生命力的恐怖感觉还残留在身体里，但此刻，这感觉却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武器！

他不再试图躲避！也无力躲避！

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和力气，猛地将紧握着神秘金属匣的右手，狠狠迎向那噬咬而来的、高速旋转的、闪烁着死亡寒光的巨大钻头！同时，他心中只有一个近乎偏执、燃烧着生命本能的念头，如同最后的呐喊，疯狂地灌注到掌心的匣子上：

“开！！！”

不是打开匣子本身，而是……打开那扇门！打开那个‘种’字背后的力量！哪怕代价是我的命！

嗡——！！！

就在那狰狞钻头距离他手掌和匣子不足半尺的瞬间！

他掌中紧握的金属匣，仿佛感应到了主人以生命为燃料的疯狂意志，猛地爆发出比之前强烈十倍的、令人心悸的暗红光芒！

这一次，光芒不再仅仅局限于匣子表面！无数道比发丝更细、却凝练到极致的暗红光丝，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从匣子表面的复杂纹路中狂涌而出！它们并未攻击钻头，而是在陈默面前、在钻头与他之间的狭窄空间里，以一种超越物理规则的速度，疯狂地编织、构筑！

暗红的光丝穿梭、缠绕、节点闪烁！一个由纯粹暗红光线构成的、结构繁复到令人头晕目眩的、立体的、不断自我演算增殖的几何符文，在千分之一秒内凭空诞生、瞬间成型！这符文不像文字，更像某种冰冷宇宙法则的具象化，散发着绝对的秩序与排斥之力！

它出现的瞬间，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结晶！

轰！！！！！！！

高速旋转的合金钻头，带着清道夫毁灭性的动能，狠狠撞在了这面由暗红光丝构筑的、不足巴掌厚的立体符文屏障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间本身被强行扭曲、规则被硬性否决的高频破碎声！

嗤啦啦啦——！！！

足以撕裂厚重钢板的钻头，如同撞上了宇宙中最坚硬的壁垒！高速旋转的动能被瞬间瓦解、吸收！钻头尖端与符文屏障接触的地方，爆发出刺目的、如同星辰湮灭般的强光！无数细密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裂纹在钻头尖端和符文屏障接触面上疯狂蔓延！

那机械钻探臂发出不堪重负的、刺耳的金属呻吟！巨大的冲击力甚至让整个管道都剧烈震动起来！

咔！咔嚓！

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响起！碎裂的不是那薄薄的符文屏障，而是钻头尖端！那坚硬的合金，竟然在暗红符文屏障那绝对的、冰冷的排斥法则下，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崩解、碎裂！

“警告！遭遇未知高维法则抵抗！清除单元遭受不可逆损伤！能量回路过载！过载！”清道夫那冰冷的合成音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甚至带上了尖锐的警报声！

王爻被巨大的反冲力狠狠撞在身后的管壁上，腰间伤口剧痛，眼前一黑，几乎昏死过去。但他死死咬住舌尖，用剧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他死死盯着那悬浮在身前、微微震颤、光芒略显黯淡、但依然稳固存在的暗红立体符文！

挡住了！这用命赌来的、来自神秘匣子的力量，竟然真的挡住了清道夫的致命一击！

然而，代价是恐怖的。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生命力，正如同开闸的洪水，被掌心的匣子疯狂地抽取！刚才那瞬间的爆发，几乎抽走了他残余生命的一半！眩晕如同黑色的巨浪，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堤坝。手中的匣子变得滚烫，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那股冰冷而饥渴的精神脉动也变得更加清晰、更加贪婪！

“目标威胁等级提升至‘湮灭级’！申请调用‘静默之楔’！立即执行！”清道夫那带着惊怒的合成音再次响起，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急迫！

管道外，更沉重、更恐怖的机械运转声开始轰鸣！一种无形的、令人灵魂都感到冻结的精神压制力场，如同无形的冰山，开始缓缓沉降，穿透厚重的金属管道壁，笼罩下来！

匣子表面的暗红光芒再次明灭不定地闪烁起来，似乎在积蓄力量，又似乎在向他发出更贪婪的索取信号。

前有残破但威胁仍在的清道夫钻臂，后有更恐怖的精神武器即将降临，而他自己，己是油尽灯枯，手中紧握的，是一柄需要燃烧生命才能驱动的、随时可能反噬自身的双刃魔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