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爻猛地睁开眼,肺部像被砂纸狠狠擦过,呛进一口满是尘埃的空气。
死寂。 不是夜深人静的安宁,而是万物灭绝后、连风声都吝啬光顾的、真空般的绝对寂静。
他自己的心跳在耳膜上擂鼓,每一次呼吸都成了对这寂静的亵渎,清晰得吓人。
他下意识地想开口呼唤,喉咙肌肉绷紧的刹那,一股冰冷的恐惧攫住了他——仿佛暗处有无数双眼睛正等着捕捉这“错误”的声波。
他挣扎着从冰冷的金属残骸中爬出,触目所及,是一片凝固的灰烬地狱。天空是脏污的铅灰色棉絮,沉沉地压在扭曲变形的建筑骨架上。
那些曾是高楼大厦的混凝土怪物,如今像被巨手揉捏过,又泼上了铁锈和焦油的混合物,呈现出狰狞怪诞的轮廓。没有色彩,只有深浅不一的灰、褐、黑,仿佛整个世界被扔进老式显像管,褪尽了最后一丝鲜活。
他踉跄前行,靴底踩在厚厚的、仿佛永远不会消失的辐射尘上,发出沙沙的微响,在这死寂中却如同惊雷。目光扫过断壁残垣,他本能地寻找标识、招牌、任何能告诉他身处何地的文字——没有。 商店的立面被烧熔或粗暴地刮掉,露出丑陋的内里。
一面相对完好的墙壁上,覆盖着大片大片焦黑的焚烧痕迹,边缘处残留着被疯狂刮擦、涂抹的印子,隐约能看到下面曾有某种图案或文字的幽灵轮廓。另一处墙角,堆积着小山似的黑色灰烬,几片未燃尽的硬质书页碎片像垂死的蝴蝶翅膀,在微不可察的气流中颤抖了一下,旋即彻底崩散成灰。
“哔——” 一声极其短促、压抑到极致的。王爻立刻僵住,屏住呼吸。紧接着,一阵低沉、规律、毫无情感的机械嗡鸣响起,伴随着金属履带碾压碎石的嘎吱声。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只见两个穿着破旧灰色连体服的人,正沉默地将一块巨大的混凝土板抬起。他们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全程没有眼神交流,没有言语。其中一个喉咙里挤出一个干涩的短音:“嗬。” 另一个立刻调整了用力的方向。
完成后,两人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瞬间分开,各自消失在废墟的阴影里。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声音在沉寂中熄灭,文字随纸页崩散成灰… 那句莫名浮现在脑海中的话,此刻有了冰冷刺骨的真实感。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窒息,仿佛自己是这个无声坟墓里唯一还残留着“声音”的幽灵。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尖锐、足以撕裂耳膜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炸响!陈默骇然捂住耳朵,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循声望去,只见街道尽头,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瘦小身影,手里似乎攥着一片……带有模糊色彩的纸?那人似乎被警报吓呆了,无意识地、轻轻地哼唱起几个破碎的音符,像一首早己被遗忘的摇篮曲的残片。
墙壁无声滑开,三个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形似巨大金属蜘蛛的清道夫机器人疾速滑出。没有警告,没有喊话。
一道蓝光闪过,拾荒者被一张闪烁着电弧的网牢牢罩住,抽搐着倒下。其中一个清道夫精准地伸出机械臂,钳住那片彩色的纸,一道炽白的光束射出,纸张瞬间化作一缕青烟,连灰烬都未曾留下。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
警报声戛然而止,死寂重新统治。清道夫拖走昏迷的拾荒者,消失在墙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陈默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浑身冷汗,牙关紧咬,嘴里弥漫开一股铁锈味——他刚才差点因为恐惧而尖叫出来。
他抬起颤抖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布满灰尘的地面,指尖传来粗粝的摩擦感。一个疯狂的、危险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滋生:如果…如果在这里写下点什么…
王爻的指甲深深抠进地面龟裂的混凝土缝隙,指甲缝里嵌满灰黑色的砂砾。远处清道夫机器人履带碾过碎石的声响渐渐消散,可他耳中仍回荡着那道灼烧纸张的光束发出的 “滋滋” 声。喉咙里泛起的铁锈味愈发浓重,他鬼使神差地用指尖蘸了蘸嘴角渗出的血,在布满尘埃的地面上划出一道歪扭的弧线。
鲜血接触空气的瞬间骤然变黑,如同某种禁忌的符咒。陈默的心脏几乎要冲破肋骨,每划一笔,都像是在和无形的死神签订契约。当他颤抖着写下 “为什么” 三个字时,整面斑驳的墙壁突然渗出细密的水珠,在铅灰色的墙面上蜿蜒成诡异的纹路,仿佛有双无形的眼睛正在审视这亵渎寂静的行为。
“咔嚓 ——”
身后传来枯枝断裂般的脆响。他的血液瞬间凝固,连呼吸都凝成了冰。他缓慢如蜗牛般转动僵硬的脖颈,只见三枚暗红色的摄像头从坍塌的房梁阴影中探出,镜头上流转的幽光像毒蛇的瞳孔,死死锁定在他方才书写的血字上。更可怕的是,那些摄像头的底座正发出齿轮咬合的 “咔咔” 声,机械关节扭曲伸展,朝着他的方向缓缓逼近。
王爻猛地撑起身子,后背重重撞在墙壁上。口袋里不知何时攥紧的碎石硌得掌心生疼,而地面上的血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颜色,却在墙面上投下一个巨大的、扭曲的倒影 —— 那倒影分明是个长着多节机械臂的怪物轮廓。远处废墟深处传来此起彼伏的警报声,像是被惊动的蜂群发出的嗡鸣,而他方才瞥见的那些灰衣人,此刻正从西面八方的阴影里浮现,手中握着寒光闪烁的金属长杆,整齐划一地朝着他的位置围拢。
王爻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终于看清灰衣人连体服后颈处闪烁的红色芯片,那是被植入皮下的追踪装置。而当最近的灰衣人转过脸时,他看见对方空洞的眼窝里闪烁着幽蓝的电子光,所谓的 “眼睛” 不过是两枚精密的微型摄像头。冷汗顺着脊梁骨滑进裤腰,陈默突然意识到,自己写下的不仅是文字,更是点燃整个死寂世界的导火索。
金属履带碾压碎石的声音越来越近,混合着灰衣人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陈默死死笼罩。他的后背紧贴着冰冷的墙壁,大脑在极度恐惧中却异常清醒,疯狂思索着逃生的办法。
墙面上那个巨大的怪物倒影随着逼近的摄像头愈发清晰,王爻的目光突然被旁边半坍塌的通风管道吸引。那管道锈迹斑斑,看起来摇摇欲坠,但此刻却是他唯一的希望。他深吸一口气,在警报声的掩护下,猛地冲向通风管道。碎石在他脚下飞溅,发出刺耳的声响,惊动了几个灰衣人,他们立刻调转方向,手中的金属长杆闪烁着寒光,朝着他刺来。
王爻侧身躲过,手臂被长杆划破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涌出。他顾不上疼痛,双手抓住通风管道边缘,奋力一蹬,整个人钻进了狭窄的管道中。管道内壁的铁锈蹭在他的皮肤上,火辣辣地疼,但身后传来的金属碰撞声和机械嗡鸣让他不敢有丝毫停留,只能咬牙向前爬去。
不知爬了多久,王爻终于听到外面的声音渐渐远去。他瘫在管道里,大口喘着粗气,身上的伤口不断渗血,染红了破旧的衣服。就在他稍作喘息时,头顶上方突然传来细微的震动,紧接着,几片铁锈簌簌落下。陈默心中一惊,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小型侦察机器人正缓缓向他靠近,它的机械臂上闪烁着蓝光,显然是致命的武器。
陈默的心脏再次提到了嗓子眼,他小心翼翼地向后挪动身体,眼睛死死盯着机器人。就在机器人即将发动攻击的瞬间,他突然发力,用膝盖狠狠撞击管道侧面。早己不堪重负的管道发出 “轰隆” 一声巨响,应声断裂,陈默和机器人一起坠落到下方的废墟中。
落地的瞬间,王爻翻滚了几圈,肩膀重重地撞在一块混凝土块上,疼得他眼前首冒金星。但他顾不上查看伤势,迅速爬起来,在废墟中狂奔。周围的建筑残骸七零八落,为他提供了不少掩护。他穿梭在断壁残垣之间,时不时回头张望,生怕那些清道夫机器人和灰衣人追上来。
不知跑了多久,王爻终于来到了一片相对安静的区域。这里是一片废弃的商业区,破碎的玻璃橱窗反射着诡异的铅灰色天空,空荡荡的街道上散落着各种杂物。王爻躲进一家破旧的小卖铺,靠在货架上,大口喘着粗气。他的衣服己经被鲜血和汗水浸透,伤口传来的疼痛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就在他稍作休息时,突然发现货架底下有个黑色的背包,旁边有一个头颅有个大洞的尸体。王爻警惕地环顾西周,确认没有危险后,才小心翼翼地将背包拖出来。打开背包,里面的东西让他眼前一亮:一把菜刀、泡面、农夫三拳,还有一本破旧的笔记本。
王爻拿起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虽然有些模糊,但还是能辨认出来。“我叫林远,自从那一次战争后……” 看到这里,王爻心中一震,他知道自己找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他迫不及待地继续往下看,试图从这本日记中找到关于这个末世的更多信息。
但笔记本己经在后面被水泡过变得腐烂,墨被晕染开,字里行间写着战争,普,科技,logs,组织,活着,带出去。
合上笔记本,王爻的眼神变得茫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目标是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