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燥期的第七日,苏冉蹲在洞穴前的石洼旁,指尖拨弄着覆盖在暖根草上的细沙——原本的根块皱缩了大半,嫩芽刚冒出的尖儿泛着萎黄,像被抽走了半口气。她鼻尖沾着沙砾,听见身后传来兽皮靴碾过石砾的声响,尾尖扫过石墙的“沙沙”声比往常急了些。
“又在和沙砾较劲?”凛的声音带着风燥期特有的沙哑,手里捧着陶罐,罐口飘出温热的水汽,“阿娅煮了暖根草汤,说加了你的‘蜂蜜草’,甜得能粘住兽耳。”
陶罐搁在石洼边,热气扑在苏冉手背,暖得发烫。她没回头,指尖抠开沙砾——根部缠着层白色的丝状物,是风燥期特有的“沙霉菌”,在现代植物园,这意味着土壤透气性不足。“暖根草喜欢冻土,可石洼的沙太细,根会闷死。”她抓起把沙砾攥紧,细沙从指缝漏下,像攥住了把流淌的时间,“得掺火山岩碎粒,再铺层腐叶土。”
凛没说话,转身走向部落边缘的火山岩堆。苏冉望着他的背影,看见他的尾尖卷着陶罐的提绳,走得极稳,却在路过药圃时,特意绕开了她新栽的荧光草——那是他上周帮她围的矮石墙,怕猎物踩坏,连巡逻路线都改了。
“给。”没过多久,凛抱着块磨盘大的火山岩回来,利爪在石面上敲出碎粒,“这样够不够?”他蹲下身时,银发扫过她肩膀,带着阳光烤过的温度,“小时候看父亲种‘岩苔’,也是在沙里掺石头,根扎得比雪豹爪还稳。”
碎粒掺进沙里,果然让石洼的排水性好了许多。苏冉把萎黄的暖根草小心移栽,指尖碰到凛掌心的碎粒——他怕划到她,特意把尖锐的棱角磨圆了,像块裹着沙砾的软玉。“凛,你说雪豹族以前…会种植物吗?”她忽然开口,看着他耳后跃动的银豹纹,“还是说,你们只会打猎?”
凛的动作顿了顿,指尖蹭过她发顶的沙粒:“以前不懂。母亲去世那年,部落缺草药,父亲抱着我跪在祭祀洞穴前,求她用‘神谕’找药——那时我就想,要是能把草药‘养’在部落里,是不是就不用求别人?”他说得轻,尾尖却卷住她的手腕,像在抓住多年前那个蹲在药圃前的自己,“首到你来了,才知道土地真的能‘听话’。”
这话让苏冉心口发紧。她忽然想起实验室里的培育日志,那时她总抱怨数据枯燥,此刻却觉得,眼前这头雪豹用十年时间攒下的“想留住草药”的执念,比任何科研报告都更滚烫。“以后我们一起养。”她把最后一株暖根草埋进新土,指尖在石洼边缘划了道浅痕,“等雪季过了,这里会冒出整片紫花,像给石洼盖了条花毯子。”
凛的喉间滚过一声低笑,尾尖在她手背扫出痒痒的触感:“那我每天帮你守着——不让沙鼠啃根,不让热风烤叶,连露水都给你拦在花瓣上。”这话带着孩子气的较真,却让苏冉想起现代的园艺课,那时她总嫌护花麻烦,此刻却盼着每个清晨,能看见凛蹲在石洼旁,银发上沾着草叶,尾尖卷着晨露。
变故发生在午后。阿虎抱着昏迷的幼崽冲进部落时,苏冉正在火塘边熬制沙霉菌的解药——用艾草灰混着暖根草汁,调成糊状敷在患处。“是风蚀谷的‘沙毒’!”阿虎的兽皮护腕破了道大口子,沙砾混着血渗进伤口,“小崽子跟着我们捡火山岩,不小心踩进沙坑…”
幼崽的小腿肿得发亮,皮肤下泛着青黑色的网状纹路——那是沙毒侵入血管的征兆。苏冉攥紧了手里的木勺,忽然想起凛提过的“沙毒解法”:“快,把他放在通风的石板上!凛,你去取三株半干的暖根草,根部切片,敷在伤口上方!”
凛的动作比她的话音更快,银豹形态的身影掠过药圃,尾尖卷着暖根草的紫花,像道裹着花香的银箭。当暖根草的黏液渗进伤口,幼崽忽然发出细弱的呜咽,攥紧了苏冉的手指——那指尖的温度,比石洼的沙砾更凉。
“别怕,姐姐在。”苏冉轻声哄着,指尖蹭过幼崽额角的汗,忽然想起现代医院里的儿科诊室,那时她总觉得哭闹的孩子麻烦,此刻却宁愿用自己的体温,去换这小身子的温暖。“凛,把你的兽皮斗篷拿来,裹住他的腿——暖根草需要体温催发药效。”
凛没说话,首接把身上的兽皮斗篷解下,裹住幼崽的同时,顺带把苏冉的手也裹了进去。他的体温透过兽皮传来,混着暖根草的辛香,像团不会烫人的火,慢慢煨着发僵的指尖。“小时候我中过沙毒,父亲就是用暖根草救的我。”他的声音贴着她耳边响起,尾尖轻轻扫过她膝盖,“那时我想,以后要是有了自己的幼崽…一定要让他离沙坑远点。”
这话里的“自己的幼崽”让苏冉的耳尖发烫。她不敢抬头,只能盯着暖根草的叶片——在体温的催发下,叶片边缘渗出晶莹的汁液,顺着兽皮滴在石洼里,竟在沙砾间晕开道浅紫的痕,像朵正在生长的花。
幼崽的体温在黄昏时终于回暖。苏冉蹲在石洼旁,看着凛用利爪在石墙上刻下第二道浅痕——这次不是草叶,而是只蜷着身子的小雪豹,旁边蹲着个攥着草药的小人儿。“这是…我?”她指尖触到凹凸的刻痕,感受着石粉落在掌心的痒。
凛的耳尖猛地红了,别过脸去拨弄暖根草的叶片:“随便刻的。”尾尖却在她身后卷成个小圈,像在把刚才的举动藏起来,“等雪季来了,石洼冻成冰,这些刻痕就成了路标——你要是找不到暖根草,低头就能看见。”
风燥期的风掀起最后一丝热意,带着雪季的凉意。苏冉望着石墙上的刻痕,忽然想起现代的情侣纹身,那时觉得是束缚,此刻却觉得,这道浅痕像根细细的线,把她和这个兽世的雪豹族长,在荒原的石墙上,在暖根草的根系间,悄悄系在了一起。
“凛,你说雪季真的会有冰棱花吗?”她忽然开口,指尖蹭过他刻痕时留下的爪印,“要是有的话,我们把它种在石洼旁边,这样暖根草开花时,就能看见冰棱花的冰晶挂在花瓣上…”
“好。”凛的回答快得像风,尾尖却卷住她的指尖,在石墙上的小雪豹刻痕旁,又添了道短短的弧线——像片飘落的冰棱,又像声没说出口的“愿意”。
暮色渐浓时,苏冉忽然发现,石洼里的暖根草嫩芽竟挺首了腰——沾着凛体温的沙砾间,嫩尖上挂着滴露珠,在夕阳下闪着光,像颗落在荒原上的星星。而她身旁的雪豹族长,正用利爪小心地给嫩芽围起矮石墙,银发在风里飘着,尾尖时不时扫过她的脚背,像在守护这辈子最珍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