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季的第十日,冰棱花在石洼里冒出了第一簇新叶。苏冉蹲在覆着兽皮的简易暖棚里,指尖划过叶片边缘的冰晶——不再是刚带回时的锋利,倒像被谁用舌尖舔过般,泛着柔和的弧度。她鼻尖沾着融化的雪水,听见身后传来“咔嚓”声,凛正用兽骨刀削着暖棚的支撑木,银发上还沾着昨夜守夜时的霜花。
“别凑太近,冰晶扎手。”他的声音混着木屑落地的轻响,尾尖卷着片晒干的暖根草叶,忽然伸过来扫了扫她发顶的雪,“阿娅说你盯着冰棱花笑了半个时辰,像看刚睁眼的幼崽。”
暖棚外的风雪掀起兽皮帘,卷进片冰晶落在冰棱花的新叶上,却被叶片轻轻抖落——果然如凛所说,冰棱花在吸收了地热与体温后,竟渐渐褪去了攻击性。苏冉想起昨夜凛抱着冰棱花根块在火塘边打盹的样子,银发垂落进兽皮斗篷,尾尖还无意识地卷着她的脚踝,像怕她偷偷去碰危险的冰缝。
“幼崽哪有这么难伺候。”她笑着扯开凛裹在她腰间的兽皮绳——从冰裂谷回来后,他总怕她摔进雪坑,连在部落里走动都要用尾巴“拴”着,“你看,新叶的脉络会跟着阳光转,像在找温暖的地方…和你晒太阳时尾巴尖来的样子一模一样。”
凛的耳尖猛地红了,兽骨刀在木头上划出道深痕:“胡说。”可尾尖却悄悄卷住她指尖,在暖棚的雪地上扫出歪扭的花形,“老族长说冰棱花百年才开一次,你倒好,把它种成了会追光的‘乖兽’。”
这话让苏冉想起现代植物园的温室——那时她隔着玻璃观察珍稀植物,此刻却用兽皮和地热,在雪季的荒原上给冰棱花造了个家。她忽然发现,凛手里的木刀刻着新的纹路,不是豹纹也不是草叶,而是冰棱花的晶棱叠着暖根草的藤蔓,像两株植物在风雪里交缠。
“这是…?”她指尖触到凹凸的刻痕,感受着凛掌心的温度透过木刀传来。凛别过脸去,把木刀塞进她手里:“给你的。暖棚的门闩总被风吹开,刻些花纹…冰棱花看着高兴。”
木刀的手柄磨得光滑,分明是用凛常用的那把兽骨刀改的。苏冉忽然想起他在冰裂谷刻下的雪地标记,想起石墙上越来越复杂的图案——原来他早己把她的每句话、每个动作,都刻进了荒原的草木与石头里,像雪豹标记领地般,无声却坚定。
变故在午后降临。阿虎抱着冻僵的幼兽冲进暖棚时,苏冉正在调配冰棱花汁液——混着暖根草的汤能治冻伤,是她昨夜在火塘边熬了三遍的方子。“巡逻队在边界发现了…奇怪的脚印!”阿虎的兽皮护腿结着冰,怀里的幼兽却发着烫,“不是狼族,也不是鬣狗,蹄印边缘有…像鸟爪的痕迹。”
凛的耳尖猛地绷紧,利爪弹出却又收住,转而接过幼兽放进暖棚的兽皮堆里:“先治伤。”他的声音带着雪豹特有的低嚎,尾尖却卷住苏冉的手腕,把她往火塘边带了带,“你熬的汤…比祭祀的‘冰泉咒’管用。”
幼兽的烫伤在冰棱花汁液的敷治下渐渐好转,苏冉却盯着阿虎描述的“鸟爪印”出神——兽世除了金雕族,极少有飞禽靠近雪豹族领地,而金雕族向来高傲,从不涉足雪地。“会不会是迁徙的雪鸮?”她忽然想起现代的鸟类图鉴,“雪鸮的爪尖有绒毛,踩在雪地上会留下类似的痕迹。”
凛蹲在她身边,指尖蹭过她画在兽皮上的爪印图,忽然说:“金雕族的风翼…去年雪季见过一次。”他的声音低沉,尾尖在雪地上扫出个半圆,“他说‘雪豹族的领地飘着药香,连风都舍不得吹走’——那时我以为他在挑衅,现在才懂,他是在…羡慕。”
这话让苏冉想起石墙上的刻痕,想起凛为她改的木刀,忽然发现,这个向来沉默的雪豹族长,早己在无数个瞬间,把她的存在,变成了雪豹族领地最独特的标记。“以后要是遇到金雕族…”她忽然握住凛的指尖,感受着他掌心的茧,“我想送他们些冰棱花种子——药香不该只属于一个部落。”
凛的瞳孔在火光下缩成竖线,忽然低头,鼻尖蹭过她的掌心——这次不是轻触,而是像雪豹标记猎物般,用温热的脸颊蹭了蹭她的手腕内侧,“随你。”他的声音闷得像含着块兽脂,尾尖却卷住她的手指,在兽皮地图上画了个圈,“但先管好你的冰棱花…别被金雕的翅膀刮跑了。”
入夜时,苏冉被冰棱花的微光惊醒。她掀开兽皮帘,看见凛正靠在暖棚外的石墙上,银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却把最厚实的兽皮斗篷盖在冰棱花暖棚上,自己只穿了件单衣,尾尖卷着根燃尽的火把,像在守护最珍贵的宝藏。
“凛?”她轻声唤,把新织的羊毛披肩披在他肩上,“冷吗?”
他没回头,却用尾巴卷住她的脚踝,往自己身边带了带:“雪豹不怕冷。”可他的声音发颤,耳尖红得比暖根花还艳,“就是…怕冰棱花冻着,怕你半夜起来查看时摔了。”
苏冉忽然想起现代的深夜加班,那时她总觉得孤独,此刻却觉得,荒原的风雪再冷,只要有这头雪豹在,就有个永远为她亮着的火塘,有个把她的安危看得比自己还重的存在。“以后别这样了。”她蹲下身,指尖擦掉他睫毛上的冰晶,“你要是冻病了,谁帮我给冰棱花搭暖棚?谁帮我在雪地上刻标记?”
凛的喉间滚过一声低笑,忽然伸手,把她拽进怀里——动作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他的下巴抵着她发顶,尾尖在她腰间绕了两圈,像个固执的幼兽:“不会病。雪豹族的族长,要活到帮你把荒原的每块石头都刻上你的名字…刻到冰棱花化出的泉水流遍整个部落。”
雪粒打在暖棚的兽皮上,发出细碎的响。苏冉望着怀里的冰棱花微光,忽然觉得,这个兽世的雪季,早己不是寒冷的代名词——它是凛掌心的温度,是冰棱花的晶光,是石墙上越来越多的刻痕,是两个灵魂在荒原风雪里,慢慢长成彼此的依靠。
“凛,等冰棱花的泉水流遍部落…”她忽然抬头,鼻尖碰到他冰凉的脸颊,“我们在泉边竖块最大的木牌吧,写上‘苏冉与凛的荒原’——这样路过的人就知道,这里的每粒沙、每株草,都是我们一起种的。”
凛的尾尖猛地绷紧,却又慢慢放松,卷住她的手指在石墙上敲了敲——像在给这个约定盖章。月光透过冰棱花的晶瓣,在他银发上洒下细碎的光,映着他耳后跃动的银豹纹,让苏冉忽然想起现代的星空图——此刻的凛,比任何星辰都更璀璨,更让她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