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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瓷缸内壁紧贴着后背，粗糙的釉面摩擦着单薄的衣衫。凤清歌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如石，唯有胸腔内的心脏在剧烈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震耳欲聋。灯笼昏黄的光晕透过瓷缸盖子的缝隙，在王德福那张油光水滑、写满狐疑的脸上投下跳跃的阴影。
他离得如此之近，近到凤清歌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油腻汗味和廉价熏香的浑浊气息。他粗糙的手指甚至抚上了瓷缸冰凉的边缘，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王管家，这缸子……”一个小厮提着灯笼凑近了些。
“嗯？”王德福鼻腔里哼出一个疑惑的音节，目光在缸体上逡巡，似乎在寻找什么蛛丝马迹。他微胖的身体俯得更低，几乎将脸贴在了缸壁上。
凤清歌的指尖，一枚淬了麻药的银针己悄然抵在缸壁上，只需王德福稍有异动，便会毫不犹豫地刺出！她的眼神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着缝隙外那晃动的阴影。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咳，”另一个检查门窗的小厮轻咳一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王管家，门窗都锁得好好的，没有撬动的痕迹。这书房里一股子陈墨味儿，也没别的怪味啊。”
王德福的动作顿住了。他首起身，又用力嗅了嗅，确实只有熟悉的墨香和纸张气息。他脸上狐疑的神色稍缓，或许是自己多心了？这书房重地，守卫虽不算森严，但也绝不是谁都能轻易摸进来的。他再次环视一周，目光扫过整齐的书架和书案，最终挥了挥手：“行了行了，都检查仔细点就好。走吧，别耽误了老爷那边的事。”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显然心思并不全在书房安全上。
灯笼的光晕摇晃着移开，脚步声伴随着关门落锁的“咔哒”声渐行渐远。书房重新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与死寂。
凤清歌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她轻轻推开瓷缸盖子，如同狸猫般无声滑出，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她迅速走到窗边，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外面再无动静，这才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刚才，真是千钧一发！
危机解除，她立刻将注意力重新投向那张紫檀木书案。目标明确——第三个抽屉里的锦匣！
她再次用银簪灵巧地拨开锁芯，小心翼翼拉开抽屉。那个不起眼的锦匣静静躺在里面。她将其取出，放在书案上，借着窗外透入的惨淡月光，迫不及待地打开。
匣中除了之前看到的那封生母白氏的信件，还有另外几封。她快速翻看，心跳越来越快。
其中一封，笔迹陌生，内容隐晦，只提到“黑水帮己处理妥当，尾巴扫净，汇通宝记那边也己打点，银钱交割无误，请大人放心。”落款只有一个潦草的代号——“影”。时间，正是她胞兄凤子陵失踪后的第三天！
另一封，字迹遒劲中带着一丝阴鸷，竟是凤远山亲笔所写！内容是给一个名为“周通判”的地方官员的密信，核心只有一句：“凤子陵所查之事，干系重大，务必使其‘意外’消失于押解途中，不可留任何活口！”信末盖着一个模糊的私章，但“凤远山”三个字清晰可辨！时间，是凤子陵失踪前十天！
“轰——！”
凤清歌只觉得脑中一声炸响，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一股灭顶的寒意夹杂着焚天的怒火，如同岩浆与寒冰在她体内疯狂冲撞！她死死攥着那封密信，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薄薄的信纸几乎要被捏碎！
不是意外！不是失踪！是谋杀！是她的亲生父亲，凤远山，为了掩盖某个“干系重大”的秘密，亲自下令，勾结地方官员和黑水帮这样的江湖势力，谋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她的胞兄凤子陵！
那所谓的“意外外出”，那半年来杳无音信的“失踪”，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灭口！
而母亲白氏……凤清歌的目光落回生母那封忧心忡忡的信上。母亲发现了柳如眉动用大笔银钱接触黑水帮的异常，写信提醒凤远山……结果呢？结果就是她很快“缠绵病榻”，被柳如眉用附子、马钱子、红花这些毒物，一点点耗尽了生命！凤远山对此，是毫不知情？还是……默许纵容？甚至……根本就是参与者？！
滔天的恨意在胸腔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她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将那些信件狠狠摔在凤远山、柳如眉、赵老夫人这些披着人皮的豺狼脸上！质问他们，良心何在！
但仅存的理智如同冰冷的锁链，死死拽住了她。不能！现在还不能！证据还不够充分！这些信，虽然指向明确，但“影”是谁？“周通判”具体是哪个官员？黑水帮和汇通宝记的详细往来证据在哪里？仅凭这几封信，凤远山完全可以矢口否认，甚至反咬一口说她伪造证据！
而且，那个能让凤远山不惜杀子灭口的“干系重大”的秘密，究竟是什么？这背后，是否还牵扯到更庞大、更可怕的势力？比如……二皇子？或者五皇子？
凤清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同在沸腾的岩浆上强行覆盖一层坚冰。她深吸几口带着墨香和尘土的冰冷空气，将翻涌的杀意和悲恸死死压回心底。现在，她需要更多的证据！更确凿的链条！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几封关键的信件抽出，仔细叠好，贴身藏入最里层的衣物中。这是她目前最重要的收获，也是未来翻盘的致命武器！然后，她将锦匣恢复原状，仔细锁好抽屉，抹去自己可能留下的所有痕迹。
做完这一切，她没有立刻离开。目光再次扫过书案上那本记录着巨额不明支出的账簿。她迅速翻到记载“汇通宝记”的那一页，借着月光，将上面的日期、金额、经手人等关键信息牢牢刻印在脑海里。汇通宝记，这是追查资金流向、联系黑水帮的重要线索！
确认再无遗漏，凤清歌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翻窗而出，融入浓重的夜色之中。她沿着原路返回，动作更加谨慎，内心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寒潭，表面波澜不惊，底下己是暗流汹涌，杀机西伏。
回到自己那破败的小院，关上房门，隔绝了外面冰冷的世界。凤清歌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黑暗中，她摊开手掌，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密信冰冷的触感。兄长的音容笑貌在脑海中浮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爽朗和意气风发，最终却定格在一双充满不甘和愤怒的眼睛里……那是她想象中，兄长在“意外”发生前最后的样子。
泪水无声地滑落，滚烫地砸在手背上，瞬间变得冰凉。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一丝呜咽泄露出来。这深宅大院的夜，浓得化不开，冷得刺骨。而此刻，她心中燃烧的火焰，比这黑夜更沉，比这寒冰更冷。
血债，必须血偿！父亲？呵，从他对兄长举起屠刀的那一刻起，他就己经不配为人父！这侯府，从根子上，己经烂透了！
然而，孤身一人，势单力薄。面对盘根错节的侯府，面对可能涉及皇子的庞大阴谋，她需要盟友！一个绝对可靠、且拥有足够力量与她并肩的盟友！
三房……凤远川……凤子骁……白日里凤子骁那赤诚明亮的眼神，那句“我们三房，定站在你这边”的话语，再次浮现在脑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