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一辆不起眼的青帷小车从侯府侧门悄然驶出。凤清歌带着秋叶,扮作寻常官宦人家小姐出门抓药的模样。她穿着半旧的藕荷色襦裙,外罩一件素色棉斗篷,脸上略施薄粉,遮掩了几分过于苍白的病容,也敛去了眼底那过于锐利的锋芒。
马车穿过繁华的街市,最终在城西一条相对清净、药铺林立的街道停下。回春堂的招牌古朴大气,进出的客人多是衣着体面、面带忧色的富户或官家仆从。
凤清歌在秋叶的搀扶下走进药堂。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堂内宽敞明亮,伙计们各司其职,抓药称量,有条不紊。掌柜的是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中年人,看到凤清歌主仆二人气质不凡,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
“这位小姐,可是要抓药?本店药材齐全,童叟无欺!”
“掌柜的,听闻贵店新到了一批上好的龙涎香,不知可否一观?”凤清歌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病弱感。
掌柜的眼神微动,笑容更盛:“小姐消息真灵通!确有新货,成色极佳!只是此物金贵,不便在堂前展示,请小姐随老朽到内堂雅室细看如何?”这是慈安堂林娘子事先安排好的暗号。
“有劳掌柜。”凤清歌微微颔首。
掌柜的引着凤清歌主仆穿过前堂,走向后面清净的内院。刚走到连接前后院的月亮门处,斜刺里突然走出两人,差点与凤清歌撞个满怀。
“哎哟!”
秋叶下意识地惊呼一声,挡在凤清歌身前。
凤清歌脚步微顿,抬眼看去。
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他身形颀长挺拔,穿着一身半旧却浆洗得十分干净的靛青色细棉布长衫,外罩一件同色系的普通棉马甲,打扮得如同一个清贫的书生或是账房先生。然而,当凤清歌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时,心中却莫名地微微一凛。
他的面容极其英俊,五官如同刀削斧凿般深刻,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微抿,线条冷硬。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眼瞳是极深的墨色,仿佛能吸纳一切光线,沉静无波,却又隐隐透着一股洞察世事的锐利和久居上位的威仪。这双眼睛,与他身上那套普通的衣着,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此刻,他似乎也因差点撞到人而微感意外,目光落在凤清歌身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审视和不易察觉的探究。那目光并不轻浮,却仿佛带着穿透力,让凤清歌有种被看透的错觉。
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魁梧、面容普通的灰衣随从,看似木讷,但眼神开合间精光内蕴,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抱歉,是在下失礼了。”年轻男子收回目光,声音清越低沉,如同玉石相击,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微微侧身让开道路。
“无妨。”凤清歌垂下眼帘,避开他那过于深邃的目光,声音平淡无波,带着疏离。她微微颔首示意,便带着秋叶,跟着有些紧张的掌柜快步走进了内院。
擦肩而过的瞬间,凤清歌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其清冽、若有似无的冷梅香气,从对方身上传来。这香气……绝非市井之物。
待凤清歌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后,那灰衣随从才低声道:“主子,刚才那位小姐……”
“侯府那位新掌权的嫡长女,凤清歌。”年轻男子淡淡开口,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兴味,“果然……有点意思。走吧,去办正事。”他转身,朝着药堂另一侧存放贵重药材的库房方向走去,步履从容,仿佛刚才的偶遇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内院雅室。
掌柜的屏退了闲杂人等,亲自奉上茶水,然后从内室捧出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匣。打开匣盖,里面并非什么龙涎香,而是一封火漆封口的密信和一张折叠的小纸条。
“小姐,这是林娘子让老朽务必亲手交给您的。”掌柜的压低声音,“林娘子说,关于您要找的‘药材’(指凤子陵),有重大线索!人可能还活着!就在北疆!”
凤清歌的心脏猛地一跳!她强忍着激动,接过密信和小纸条。她先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小字和一个地址:“疑为‘影’者,藏身西市‘忘忧棋馆’,速查。”
影?!
凤清歌瞳孔骤缩!这个名字她太熟悉了!在父亲凤远山书房那封关于处理兄长“意外”的密信落款处,就是这个潦草的代号——“影”!他是凤远山最隐秘的心腹,也是执行兄长“失踪”命令的首接经手人!
找到“影”,就离兄长的下落和真相更近了一步!
她迅速拆开密信。信是林娘子亲笔所写,字迹娟秀。信中详细说明,慈安堂在北疆的商队意外救下一个重伤昏迷的年轻人。那人伤愈后神志不清,只断断续续提到“青州”、“铁矿”、“追杀”、“侯府公子”等零星字眼。商队管事觉得蹊跷,便将人暗中保护起来,同时快马加鞭将消息传回。根据描述,那年轻人的年龄、相貌特征,与失踪的凤子陵有六七分相似!但因伤势过重又受惊过度,面容有损,且记忆混乱,尚无法完全确认。
信末,林娘子写道:“此事关系重大,恐涉极深。己命北疆之人严加保护,静候小姐进一步指示。另,追查‘影’之事,务必谨慎!此人凶险异常!”
希望!巨大的希望如同狂潮般瞬间淹没了凤清歌!兄长可能还活着!就在北疆!虽然情况不明,但这消息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照亮了她复仇路上最深的绝望!
她紧紧攥着密信,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北疆!她必须尽快确认!但眼前,更重要的是抓住“影”这条线!只要抓住“影”,不仅能逼问出兄长失踪的真相,更能拿到指证凤远山和二皇子勾结的首接人证!
“掌柜的,多谢!”凤清歌将密信贴身收好,神色己恢复平静,但眼底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今日之事,务必守口如瓶。那‘龙涎香’,我改日再来看。”
“小姐放心,老朽明白。”掌柜的躬身应道。
离开回春堂,坐进马车。凤清歌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脑海中却飞速运转。忘忧棋馆?西市……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影藏身在那里?是巧合,还是陷阱?
“小姐,我们现在回府吗?”秋叶小声问道。
“不。”凤清歌睁开眼,眼中锐光一闪,“去西市,忘忧棋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