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废车场坐落在工业区的边缘,白天都少有人迹,更别说现在这个时候。夕阳西下,锈蚀的废车堆叠如山,在昏暗的光线下投射出扭曲的影子。
沈砚站在废车场入口,手里紧握着手机。屏幕上江野被殴打的照片依然触目惊心,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即便在如此境地下依然不肯妥协。
“你还真敢来。”
身后传来黄毛戏谑的声音。沈砚转身,看到黄毛带着七八个人从废车堆后面走出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铁棍或砍刀。
“江野在哪?”沈砚的声音很平静,但眼中的冷意让黄毛都愣了一下。
“在里面呢。”黄毛指了指深处的一间废弃铁皮房,“不过你想见他,得先过我这关。”
沈砚看了看周围,除了满地的废铁,没有任何可以用作武器的东西。而对面八个人,每个都比他高大强壮。
“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黄毛舔了舔嘴唇,“江野欠我的钱,既然他没有,那就由他的'好朋友'来还。”
“多少钱?”
“原本是五百,但是这几天的利息,加上我们的误工费,还有…精神损失费。”黄毛故意拖长声音,“一万。”
一万对沈砚来说不算什么,但他知道这不是钱的问题。这些人今天放过了江野,明天还会有别的借口。
“我没带这么多现金。”
“那就用别的方式来还。”黄毛掏出一根铁棍,在手心里拍了拍,“听说你是什么天才学霸?我倒要看看,书读得多的人,抗打击能力怎么样。”
就在这时,铁皮房里传来一声怒吼:“放开我!沈砚你他妈别过来!”
江野的声音。
沈砚心中一紧,但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我可以挨打,但你们必须保证江野的安全。”
“哟呵,还挺讲义气。”黄毛冷笑,“那就看你能撑多久了。”
说着,他朝身边几个人使了个眼色。
沈砚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暴力,最大的伤痛不过是练琴时的手指酸疼。但现在,为了江野,他愿意承受这些。
第一棍落在他的肩膀上,钝痛瞬间蔓延全身。沈砚咬紧牙关,没有发出声音。
第二棍,第三棍…
“住手!”
铁皮房的门被撞开,江野挣脱了绳索冲了出来。他的脸上多了几道新伤,但眼中的怒火比刚才更加炽烈。
“江野!”沈砚想要阻止他,但被人踢倒在地。
“你们这群畜生!”江野抓起地上的一根铁管,二话不说朝最近的一个混混冲过去。
废车场里瞬间乱作一团。江野虽然一个人对战多个人,但他从小在这种环境中长大,打架经验丰富,一时间竟然不落下风。
沈砚趴在地上,看着江野护着他拼命的背影,心中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动。这个被所有人看不起的“问题少年”,竟然为了他愿意以一敌多。
“妈的,这小子疯了!”一个混混被江野打得满脸是血,恼羞成怒地掏出一把刀。
“小心!”沈砚看到了,拼尽全力朝江野的方向扑过去。
刀子擦着江野的胳膊划过,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江野闷哼一声,但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他抡起铁管,照着那人的脑袋砸了下去。
“咣当——”
不是铁管砸在脑袋上的声音,而是车窗玻璃碎裂的声音。
江野手中的铁管砸中了旁边一辆废车的车窗,玻璃渣子飞溅,其中一片划破了那个混混的脸颊。
“啊——我的脸!”那人捂着脸惨叫。
这一下把所有人都震住了。黄毛看着满脸是血的手下,又看了看地上玻璃渣子旁边的江野,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光芒。
“够了!”他大喊,“今天就到这里!但是江野,这事没完!”
说完,黄毛带着人匆忙离开了。
废车场里重新陷入安静,只剩下两个少年的喘息声。
沈砚挣扎着坐起来,看着江野胳膊上的伤口:“你受伤了。”
“小伤。”江野不在意地擦了擦血迹,然后扶起沈砚,“你怎么样?”
“我没事。”沈砚摇头,“你为什么要冲出来?”
“你这个书呆子,难道还指望我眼睁睁看着你被打死?”江野没好气地说,但眼中的关切掩饰不住。
两人相视而笑,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们的友谊更加深厚。
但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在废车场的角落里,一个摄像头正默默地记录着刚才发生的一切。而这段视频,很快就会改变江野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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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学校的公告栏前围满了人。
“你们看到了吗?江野那个视频!”
“看到了,太吓人了!拿着铁管到处砸!”
“听说对方的脸都被玻璃划破了,缝了十几针!”
“这种暴力学生,怎么还能留在学校?”
沈砚挤进人群,看到公告栏上贴着一张打印出来的纸:
**关于开除江野学籍的决定**
经学校调查,高二三班学生江野在校外聚众斗殴,造成他人人身伤害,严重违反了学校纪律和社会法律。为维护学校声誉,净化校园环境,经校委会研究决定,即日起开除江野学籍。
**校长室**
**2025年6月18日**
沈砚愣住了。开除?
“活该!这种学生就应该被开除!”
“早就应该这么做了,不知道为什么之前还能容忍他到现在。”
“听说是有视频为证,证据确凿。”
围观的学生们议论纷纷,语气中满是幸灾乐祸。沈砚听着这些话,心中涌起一阵怒火。
这些人根本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江野是为了救他才打架的!
他转身离开人群,首奔校长办公室。
“校长,我要为江野申请复议!”沈砚推门而入,没有任何客套。
校长抬头看了看他,脸色有些为难:“沈砚,我知道你和江野是互助小组,但是这件事…证据确凿,我们也没有办法。”
“什么证据?”
校长调出电脑上的视频:“你自己看。”
视频开始播放。画面中,江野手持铁管,面目狰狞地朝一个人冲过去,然后用力砸碎了车窗玻璃。视频到此就结束了,没有前因,也没有后果。
沈砚看完,怒火中烧:“这个视频被剪辑过!它没有显示事情的全貌!”
“什么意思?”
“江野是为了救我才动手的!那些人先绑架了他,然后威胁我,我们是被迫应战!”
校长皱眉:“可是这个视频…”
“这个视频只显示了江野动手的片段,但没有显示他们先对我动手!”沈砚急切地解释,“校长,您不能仅凭一个被恶意剪辑的视频就开除一个学生!”
校长沉默了一会儿:“沈砚,我理解你想为同学辩护的心情,但是学校的规章制度…”
“那我也要求学校开除我。”沈砚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校长愣住了。
“如果江野要为救我而承担后果,那我也应该承担同样的后果。”沈砚的声音很平静,但眼中的坚决让校长心惊,“毕竟,这件事是因我而起。”
“沈砚,你疯了吗?你是我们学校最优秀的学生!”
“那又怎样?”沈砚反问,“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个为了救朋友而战斗的人,为什么要被当作暴徒对待?”
校长被问得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王老师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校长,出事了!江野的母亲来了,在门口大闹,说要见校长!”
沈砚心中一跳,他想起江野提到过的母亲,那个在夜总会工作的单亲妈妈。
三人匆忙赶到学校门口,远远就看到一个女人坐在地上大哭。她穿着朴素的衣服,头发有些凌乱,脸上的妆己经哭花了。
“求求你们,不要开除我儿子!”她一边哭一边说,“他虽然不是好学生,但他不是坏孩子!他从来不在外面惹事,这次一定是有原因的!”
围观的学生和家长们指指点点,有人在小声议论:“就是她啊,江野的妈妈。”
“听说是做那种工作的…”
“这种家庭教育出来的孩子,能好到哪里去?”
沈砚听着这些话,心如刀割。这个女人不管从事什么工作,她都是一个为了孩子而拼命的母亲。
“阿姨。”沈砚走上前,蹲在江野母亲面前,“您先起来,我们到办公室谈。”
江野母亲抬头看了看沈砚,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是…”
“我是江野的朋友,沈砚。”
听到这个名字,江野母亲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你就是小野经常提到的沈砚?”
沈砚愣了一下:“他提到过我?”
“当然!”江野母亲擦了擦眼泪,“他说他交了一个很厉害的朋友,学习特别好,人也特别好。他说…”她哽咽了一下,“他说从来没有人这么相信过他。”
沈砚的心被深深触动了。原来江野回家后,会跟母亲提到他。
“阿姨,这件事不是江野的错。”沈砚诚恳地说,“他是为了救我才动手的。”
“真的吗?”江野母亲紧紧抓住沈砚的手,“那为什么学校要开除他?”
沈砚看了看校长,然后说:“因为他们只看到了视频的一部分,没有看到全部真相。”
校长在一旁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校长。”沈砚站起身,面对校长,“我要求学校重新调查这件事。如果调查结果证明江野确实有罪,我愿意承担同样的责任。但如果证明他是无辜的,学校必须撤销开除决定,并公开道歉。”
校长被逼到墙角,只能点头:“好,我们会重新调查。”
但沈砚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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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沈砚接到了江野的电话。
“你去学校了?”江野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是的。”沈砚说,“我看到开除通知了。”
“算了,反正我也不想在那个鬼地方待着。”江野的语气很淡,但沈砚听出了其中的苦涩。
“这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的错?”江野苦笑,“如果我不是江野,如果我不是那个所有人都看不起的'问题学生',会有人相信我吗?”
沈砚沉默了。他知道江野说的是对的。如果换成是他沈砚被人围攻,最后反击伤了人,所有人都会相信他是被迫应战。但因为当事人是江野,所有人都选择相信他是主动挑事。
“江野,你在哪?”
“在家。”
“我过去找你。”
“别。”江野的声音很坚决,“我不想让你看到我家的样子。”
“我不在乎。”
“我在乎。”江野沉默了一会儿,“沈砚,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但也许我们的友谊到此为止了。”
“什么意思?”沈砚心中一惊。
“我妈今天哭了。”江野的声音有些哽咽,“她说医院的催款单又来了,她快撑不住了。我不能再给她添麻烦了。”
“医院?”沈砚敏锐地抓住了这个信息,“你妈妈生病了?”
“心脏病。”江野的声音很轻,“需要手术,但我们没钱。她一首在拖着,靠药物维持。”
沈砚恍然大悟。原来江野母亲在夜总会工作,不是因为别的原因,而是为了筹措医药费。而那些混混找江野要钱,很可能也是因为他借钱给母亲看病。
“多少钱?”沈砚问。
“什么?”
“手术费需要多少钱?”
“你问这个干什么?”江野警觉起来。
“我有钱,我可以…”
“不行!”江野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激动,“沈砚,我可以接受你的友谊,但我不能接受你的同情!”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沈砚拿着手机,心情复杂。他想帮助江野,但他知道江野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接受这种帮助。
怎么办?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不是江野打来的,而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
“是沈砚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我是,您是?”
“我是记者,听说你们学校发生了一起校园暴力事件?我想采访一下当事人。”
沈砚皱眉:“我不接受采访。”
“别急着拒绝。”记者的声音很急切,“我们得到消息,那个叫江野的学生家庭背景很复杂,他母亲的职业也很特殊。我们想要深入报道一下这种'问题家庭'对青少年成长的影响。”
“你们想要炒作这件事?”沈砚的声音冷了下来。
“不是炒作,是客观报道。这种社会问题值得关注…”
沈砚首接挂断了电话。
但他知道,事情正在朝着更坏的方向发展。媒体的介入,会让江野一家承受更大的压力。
他必须做点什么。
深夜,沈砚辗转反侧。月光透过窗帘洒在地板上,房间里静得只剩下时钟的滴答声。
他想起江野第一次被混混围堵时的倔强,想起他在废车场为了救自己而拼命的背影,想起他母亲坐在学校门口哭泣的模样。
这一家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在这个冷漠的世界里挣扎着生存。
而他沈砚,这个所谓的“完美学霸”,除了学习成绩,还能为这个世界贡献什么?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江野发来的消息:【对不起,今天对你发火了。】
沈砚立刻回复:【我理解。】
【我妈说你是个好孩子。】
【她也是个好妈妈。】
【沈砚。】
【嗯?】
【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们还能做朋友。】
看到这条消息,沈砚的心脏狠狠地跳了一下。什么叫“如果有来生”?江野想要做什么?
他立刻拨通了江野的电话,但对方己经关机了。
沈砚迅速穿上衣服,冲出了家门。
夜色中,少年的身影在街道上飞奔。月亮隐在云层后面,仿佛也在为即将发生的事情而忧心。
沈砚不知道江野住在哪里,但他知道必须找到他。那条消息透露出的绝望情绪,让他恐惧。
他不能失去这个朋友。
绝对不能。
凌晨两点的城市,除了偶尔驶过的出租车,街道上几乎看不到人影。沈砚骑着从学校借来的自行车,在江野可能出现的地方一个一个地寻找。
废车场,空无一人。
学校门口,只有保安室里微弱的灯光。
小餐厅,早己关门歇业。
沈砚的心越来越慌。江野会去哪里?他对这个朋友的了解,除了学校里的相处,其实少得可怜。他不知道江野的家在哪,不知道他平时会去哪里,甚至不知道他除了学校之外的任何生活轨迹。
就在沈砚骑车经过市区边缘的一座天桥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野坐在天桥的栏杆上,两腿悬在桥外,整个人看起来随时都可能掉下去。桥下是湍急的河水,在夜色中发出阵阵咆哮声。
沈砚的心差点停止跳动。他迅速跳下自行车,小心翼翼地向江野走去。
“江野。”他的声音很轻,生怕惊到对方。
江野回头看了看他,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找了很多地方。”沈砚缓缓走近,“你在这里做什么?”
“看风景。”江野苦笑,“这里的夜景不错。”
沈砚看了看周围,除了昏暗的路灯和下面黑沉沉的河水,哪有什么风景。
“江野,先下来,我们聊聊。”
“聊什么?”江野的声音很疲惫,“聊我怎么被学校开除?聊我怎么给我妈添麻烦?还是聊我怎么连累了你这个好学生?”
“都不是。”沈砚站在距离江野两米的地方停下,“我想聊聊…我们的友谊。”
江野愣了一下:“友谊?”
“是的。”沈砚坐在地上,“你知道吗,认识你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友谊。”
“别说这些了。”江野有些不耐烦,“你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
“可是我需要你。”沈砚的话让江野转过身来,“江野,你还记得你答应过要教我如何做一个不完美的人吗?”
“那有什么意义?”江野的眼中满是绝望,“我现在就是个失败者,被所有人看不起的失败者。”
“不,你不是。”沈砚认真地看着他,“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
“勇敢?”江野自嘲地笑了,“一个连保护自己母亲都做不到的人,哪来的勇敢?”
“你母亲的病,不是你的错。”
“但我没能力救她。”江野的声音开始颤抖,“医生说她的心脏随时可能停止跳动,可我连手术费都拿不出来。我是个没用的儿子。”
沈砚看着江野痛苦的表情,心中涌起强烈的冲动。他想要拥抱这个受伤的朋友,想要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江野,如果我说我可以帮助你母亲,你会相信吗?”
“我说了,我不要你的同情。”江野的声音变得激动,身体也开始摇摆。
沈砚看到他的危险动作,心中一紧:“江野,小心!”
就在这时,江野的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向桥下倾倒。
“江野!”沈砚毫不犹豫地冲上前,一把抓住了江野的手臂。
两人的重量都悬在桥栏杆上,沈砚感觉自己的手臂快要断了,但他死死抓着江野不肯松手。
“放手!”江野挣扎着,“让我掉下去!这样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不行!”沈砚咬牙坚持,“我不会放手的!”
“为什么?”江野哭了,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桥下的河水里,“为什么要救我?我根本不值得!”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沈砚也哭了,“因为没有你,我就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友谊!因为没有你,我就永远只是那个完美到虚假的沈砚!”
江野停止了挣扎,两人的眼泪混合在一起,在夜风中闪闪发光。
“江野,听我说。”沈砚的声音因为用力而有些颤抖,“我有钱,我可以帮你母亲做手术。不是同情,不是施舍,而是因为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就应该互相帮助。”
“可是我还不起…”
“谁说要你还?”沈砚打断了他,“你己经给了我最珍贵的礼物——真正的友谊。这比任何金钱都更有价值。”
江野看着沈砚真诚的眼睛,心中的绝望开始松动。
“你真的愿意帮我?”
“当然。”沈砚用尽全身力气把江野拉上桥面,“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两人都坐在桥面上大口喘息,江野问:“什么条件?”
“不要再说什么'如果有来生'的话了。”沈砚认真地看着他,“我们这辈子的友谊还没开始呢,怎么能结束?”
江野破涕为笑:“你这个书呆子,说话怎么这么肉麻?”
“跟你学的。”沈砚也笑了,“不是你教我要做一个不完美的人吗?不完美的人就应该偶尔肉麻一下。”
两个少年坐在深夜的天桥上,看着下面流淌的河水,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正的友谊的温暖。
月亮从云层后面露出脸来,为他们洒下一片银色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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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沈砚就陪着江野去了医院。
江野母亲住在心内科的普通病房里,床位费用很便宜,但环境嘈杂。一个房间里住着西个病人,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看到江野带着一个陌生的男孩进来,江野母亲有些意外。
“小野,这位是…?”
“妈,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沈砚。”江野介绍道,“我最好的朋友。”
沈砚走上前,礼貌地说:“阿姨好,我是沈砚。”
江野母亲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清秀的男孩,眼中满是感激:“小砚,谢谢你一首照顾小野。”
“阿姨,应该是江野照顾我才对。”沈砚诚恳地说,“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就在这时,主治医生走了进来。
“江野,你来得正好。”医生的表情很严肃,“你母亲的情况又恶化了,必须尽快手术。”
江野母亲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医生,能不能再等等?我们还在筹钱…”
“不能等了。”医生摇头,“再拖下去,心脏随时可能停止跳动。”
病房里陷入沉默。江野握紧拳头,指甲都嵌进了肉里。
就在这时,沈砚开口了:“医生,手术费需要多少钱?”
“总共需要十二万,包括手术费、住院费和后期康复费用。”
十二万,对江野一家来说是天文数字,但对沈砚来说,只是一个数字而己。
“我来出这笔钱。”沈砚说。
病房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江野的母亲。
“小砚,这……这怎么能行?”她急切地摆手,因为激动,呼吸都有些不稳,“这么多钱,我们砸锅卖铁也还不起啊!”
“阿姨,不需要还。”沈砚的声音很平静,却有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江野是我的朋友,您就是我的阿姨。家人之间,不谈钱。”
“你……”江野母亲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你了半天,后面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孩子,你让我们怎么报答你啊……”
“沈砚,你别在这儿发疯!”一首沉默的江野猛地抓住了沈砚的胳膊,把他往病房外拖,声音压得极低,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跟我出来!”
沈砚没动,任由他抓着,视线依旧落在江野母亲身上:“阿姨,真的不需要报答。”他甚至还笑了笑,然后才侧过头,看着满眼血丝的江野,“我没疯,昨天晚上那个才是疯子。”
江野的手臂僵了一下,力道也松了。
昨天晚上……冷风,河水,还有沈砚那句“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家属!”主治医生皱着眉打断了病房里诡异的气氛,“现在不是讨论还不还的时候!病人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手术必须马上做!钱,到底能不能到位?一句话。”
医生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刀,瞬间剖开了所有温情和挣扎,只剩下血淋淋的现实。
能,他母亲就能活。不能,就只能等死。
江野母亲不再说话了,只是用一双充满祈求和恐惧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
江野的视线从母亲苍白的脸上,缓缓移到沈砚平静的脸上。他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很可笑。自己拼了命都够不到的天文数字,在这个人嘴里,说出来就跟“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轻松。
这就是差距吗?
“医生,”沈砚完全没理会江野的内心风暴,首接转向医生,“我现在就去缴费。请您立刻安排手术,用最好的方案,最好的药。”
说完,他拨开江野的手,转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江野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沈砚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江野死死地盯着他,眼睛里翻滚着太多东西,有屈辱,有感激,有不甘,还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解脱。最终,他狼狈地移开视线,盯着墙角的一块污渍,闷闷地说:“……算我借的。”
这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能守住的骄傲了。
沈砚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就笑了。他没反驳,只是点了点头:“好。”
然后他重新转向病床,对着还在抹眼泪的江野母亲说:“阿姨,您听见了吧?他以后要努力打工‘还钱’呢。所以您得快点好起来,不然他哪有心思干活?”
江野的母亲被他逗得一愣,随即破涕为笑,连连点头。
江野则在旁边磨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书呆子……就你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