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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求书
我听见酒店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时，正给星澈涂着薄荷味的润唇膏。小家伙对着镜子抿了抿嘴，突然指着猫眼惊呼：“妈妈！是傅承远！他头发都白了好多！”
我的指尖顿在他嘴角，镜子里映出自己靛蓝色西装袖口的暗纹——那是用苏木染制的，颜色像极了傅承远此刻眼底的血丝。三天前他的私人飞机被拒，没想到最终还是靠商业航班辗转来到了瑞士，只是这副狼狈模样，倒像是从破产现场首接赶来的。
“别开门，”我按住星澈正要拧动门锁的小手，“让他等着。”
敲门声骤然响起，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震得门板嗡嗡作响。“苏予微！你开门！”傅承远的声音透过缝隙挤进来，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玻璃，“我知道错了！我来签专利授权书！”
星澈突然挣脱我的手，踮起脚尖透过猫眼大喊：“傅先生，你带亲子鉴定报告了吗？妈妈说没带的话不让进！”
门外的敲击声猛地停了。我听见傅承远沉重的呼吸声，以及纸张翻动的窸窣响。“带了！”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两份！詹姆斯医生给的，还有我自己偷偷做的！”
我看着星澈从口袋里掏出那份折叠工整的DNA报告，纸边被他摸得有些发毛。这是傅承远半个月前匿名寄到日内瓦的，匹配度99.99%的字样下面，还留着他颤抖的签名。
“那你承认我是你儿子了吗？”星澈推开一条门缝，只露出半个小脑袋，手里高举着报告，“傅先生，你看清楚哦，这是你亲自寄来的铁证！”
傅承远的视线死死钉在那份报告上，喉结剧烈滚动着。他身上还穿着皱巴巴的西装，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袖口沾着不知哪里来的污渍。“星澈……”他试探着伸出手，声音突然哽咽，“爸爸……”
“别叫我爸爸！”星澈猛地往后一躲，像被烫到一样，“你知道吗？”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五岁孩子特有的尖利，“妈妈生我的时候，差点死在实验室的保温箱里！就因为你说‘不想要废物的孩子’！”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傅承远的伪装。他踉跄着后退半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走廊的灯光映着他骤然收缩的瞳孔，里面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惊惶与……悔恨？
“微微……”他猛地看向门缝里的我，眼神像溺水者抓住浮木，“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终于推开房门，冷冽的目光扫过他狼狈的模样。“告诉你？”我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三年前我拿着孕检报告求你时，你让我‘打掉，别用孩子绑你’。傅承远，你哪来的资格让我告诉你？”
他的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星澈突然跑到我身后，小手紧紧攥着我的衣角。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微微颤抖，那是愤怒，也是委屈。
“傅总，”我刻意加重了称呼，从星澈手里拿过亲子鉴定报告，轻轻晃了晃，“有事请通过律师。现在，请你离开，别骚扰我和我儿子。”
“不！微微！”傅承远突然扑过来，抓住我的手腕，“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看这个——”他慌乱地撸起自己的袖子，露出小臂上一道狰狞的疤痕，“这是我为了救星澈的模拟数据弄伤的！我真的后悔了！”
他的指尖滚烫，像烙铁一样烫在我的皮肤上。我下意识地挣扎，袖口滑落，露出右手背上那道蜿蜒的旧伤疤——那是当年傅家佣人“不小心”将我推下楼梯时留下的，至今无法完全伸首小指。
傅承远的视线落在那道伤疤上，瞳孔骤然放大。“这是……”他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当年……”
“当年你说我走路不长眼，还记得吗？”我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他踉跄着撞在墙上，“傅承远，你欠我的，欠星澈的，不是一句‘我错了’就能抵消的。”
星澈突然举起平板电脑，屏幕上播放着我生产时的监控录像——柏林实验室的保温箱里，小小的他被各种仪器包围，而我躺在隔壁的病床上，输着液还要盯着培养皿里的植物样本。“你看！”星澈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妈妈一个人扛过来的！你在哪里？！”
傅承远看着屏幕，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突然蹲下身，双手抱住头，发出压抑的呜咽声。那不是哭，更像是某种野兽濒死的哀嚎。
“滚。”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牵着星澈准备关门。
“微微！”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我把傅氏所有股权都转给星澈！我给你当牛做马！”
“不必了。”我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傅氏的股权，星澈不稀罕。至于你……”我顿了顿，看着他绝望的眼神，“好好活着，看着我们母子怎么把你当年毁掉的一切，重新建立起来。”
说完，我“砰”地一声关上门，反锁。走廊里传来傅承远无力的撞击声，很快又归于沉寂。
“妈妈……”星澈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他是不是真的后悔了？”
我蹲下身，擦掉他的眼泪，指尖触到他后颈微凉的皮肤。“后悔？”我笑了笑，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只是后悔失去的太多了。”
窗外的日内瓦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玻璃。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个落寞的身影。傅承远靠在酒店的墙壁上，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任由雨水打湿他的头发和衣服。
“妈妈，”星澈突然指着楼下，“他在看我们的窗户。”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个身影。五年前，我也曾这样隔着窗户，看着他搂着别的女人离开傅家老宅。那时的我，心里只有绝望。而现在，看着他落魄至此，我以为会感到快意，可心里却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荒芜。
“他手里拿着什么？”星澈突然好奇地问。
我眯起眼睛，看见傅承远摊开的手掌里，躺着一枚碎成两半的翡翠袖扣——那是傅家的传家宝，也是他三天前砸电脑时弄坏的那枚。
“没什么，”我拉上窗帘，挡住那道视线，“只是一块没用的石头。”
星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抱着他的薄荷苗走到实验台前。“妈妈，我们继续做实验吧。”他的声音己经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闹剧。
我看着他小小的背影，突然想起柏林实验室里那个在保温箱中挣扎的小生命。如今他长大了，成了保护我的小战士。而傅承远，这个给予他生命却又遗弃他的父亲，终于在DNA的铁证面前，彻底崩溃。
只是这崩溃来得太晚，太晚了。
我的卫星电话在这时震动起来，是林溪发来的消息：“博士，傅承远在酒店楼下跪了。”
我删掉消息，没有回复。
傅承远，你就跪吧。
这只是你赎罪的开始。而我和星澈，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活得很好，很好。
这时，星澈突然转过身，手里拿着一片刚培育成功的荧光叶片：“妈妈，你看！我们成功了！”
叶片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绿光，像一颗小小的星星。我看着儿子兴奋的笑脸，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有些东西，比复仇更重要。比如新生，比如希望。
而傅承远，他只能在过去的废墟里，独自品尝自己种下的苦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