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末世的断壁残垣下,短暂的安宁比钻石更珍贵,而信任的种子,往往在死亡的土壤里悄然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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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温柔而沉重,如同深海的水压,包裹着林默的意识。没有梦魇,没有幻象,只有一片纯粹而疲惫的虚无。仿佛沉睡了几个世纪,又仿佛只是闭眼的一瞬。意识如同沉船,艰难地、一点一点地从漆黑的海底向上浮升。
最先回归的是**痛觉**。
肋下如同被钝器反复捶打的闷痛。小腿伤口处传来的、如同无数细小毒虫啃噬骨髓的麻痒刺痛,比之前更加剧烈,每一次心跳都仿佛将那恶毒的麻痒泵向全身。最难以忍受的,是头颅深处那持续的、如同被无数钢针缓慢搅动的剧痛,那是异能彻底透支后的残酷反噬。
紧接着是**嗅觉**。
浓烈的消毒水混合着铁锈和灰尘的味道,霸道地钻进鼻腔。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人体的汗味和皮革的微腥。
然后,是**听觉**。
篝火燃烧的“噼啪”声,稳定而轻微,如同黑暗中的心跳。水滴从高处落下,敲打在金属表面的“滴答”声,规律而遥远。还有一个……近在咫尺的、平稳而悠长的呼吸声。
林默的眼皮如同被粘住般沉重,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昏黄摇曳的光线刺入眼帘,带来短暂的眩晕。他花了片刻才适应。自己正躺在一堆相对干净的硬纸板上,身上盖着一件沾满灰尘和干涸血渍的迷彩外套。外套下,他小腿的伤口被重新处理过,缠绕着干净的绷带,虽然麻痒刺痛依旧,但至少不再流血。肋下的闷痛似乎也减轻了些,应该是被固定过。
他转动有些僵硬的脖子,打量西周。
这里似乎是一个商场的地下储藏室,或者小型配电房。空间不大,约莫二十平米。墙壁是粗糙的水泥,布满了管道和线缆。唯一的出口是一扇厚重的、紧闭的防火铁门。房间中央,一堆用废弃木架和纸板点燃的篝火正散发着温暖的光和热,驱散了地下空间的阴冷湿气。篝火上架着一个变形的金属罐头盒,里面正煮着什么东西,散发出淡淡的、混合着肉干和某种植物根茎的香气——这香气对极度饥饿的林默来说,如同沙漠中的甘泉。
篝火旁,坐着那个女人——苏瑾。
她背对着林默,侧影在跳动的火光中显得轮廓分明。黑色短发有些凌乱,额角贴着一条创可贴,迷彩作战服敞开着领口,露出里面同样沾着污迹的黑色背心。她正低着头,专注地用一块磨刀石打磨着那把立下赫赫战功的消防斧。斧刃在火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寒光,每一次砂石摩擦的“沙沙”声都带着一种沉稳而专注的韵律。她身边放着一个打开的、磨损严重的战术背包,里面露出压缩饼干、水壶、急救包和一些零散的子弹(没有枪,枪可能在之前的战斗中遗失了)。
林默的喉咙干得如同砂纸摩擦,他试图开口,却只发出一声嘶哑的呻吟。
磨刀的“沙沙”声戛然而止。
苏瑾猛地转过头。火光映照下,她的脸依旧沾着灰尘和干涸的血迹,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鹰,瞬间锁定了醒来的林默。她的眼神中没有惊讶,只有一种磐石般的冷静和审视。
“醒了?”她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干脆利落。她放下磨刀石和斧头,拿起旁边一个军用水壶,拧开盖子,走到林默身边蹲下。“先喝点水。慢点。”
冰凉的液体滑过干涸的喉咙,带来一种近乎灼烧的刺痛感,随即是难以言喻的滋润。林默贪婪地小口啜饮着,感觉枯萎的身体在一点点复苏。
“我…昏迷了多久?”林默的声音依旧嘶哑,如同破锣。
“大概五六个小时。天快黑了。”苏瑾拿回水壶,盖上盖子。“你透支得很厉害。异能?”
林默沉默地点了点头,没有否认。在这个地狱里,隐藏这种能力毫无意义,尤其是在一个刚刚并肩作战过、并且救了自己的人面前。
“代价不小。”苏瑾的目光扫过他依旧苍白的脸色和干涸在脸颊、胸前的暗红鼻血痕迹,又落在他被绷带缠绕的小腿上,“腿上的伤,是被变异鼠咬的?伤口发黑,边缘有扩散的紫绀,麻痒刺痛?可能有神经毒素。”
林默心中微凛,这女人观察力极其敏锐。“是。五金店里的老鼠。”
“麻烦。”苏瑾蹙起眉头,从战术背包里翻出一个扁平的铝盒,打开,里面是几支一次性注射器和几个小小的玻璃药瓶。“我只有这个,广谱抗神经毒素血清,效果不确定,但总比没有强。忍着点。”
她动作麻利地敲开药瓶,抽取药液,酒精棉球在林默小腿伤口上方擦拭消毒,动作专业而迅速。冰冷的针尖刺入皮肤,带来短暂的刺痛,随即是药液推入的胀痛感。
“谢…谢谢。”林默看着苏瑾专注的侧脸,火光在她英气的眉宇间跳跃。
“扯平了。”苏瑾拔出针头,用棉球按住针眼,语气平淡,“刚才在停车场,没有你那一声吼和那飞刀,我现在己经是一滩烂肉了。”她指的是林默投出的刃翼猎杀者骨刃。“那东西…很特别。”她的目光瞥向被林默放在背包旁边的另一片骨刃。
“战利品。一种…特殊裂隙兽的武器。”林默含糊地解释了一句,转移了话题,“我叫林默,灾难前是物理研究所的。”
“苏瑾。”她言简意赅,没有过多介绍自己的来历,只是补充了一句,“灾难前…在部队待过几年。”
军人背景。这解释了她在战斗中展现出的惊人战斗素养、精准的杀戮技巧以及随身携带的军用级药品和装备。林默心中了然。
沉默在小小的空间里弥漫,只有篝火的噼啪声和水滴的滴答声。短暂的安全感如同薄冰,脆弱地覆盖在无边的危机之上。
“你一个人?”林默问。
“现在是一个人。”苏瑾的声音低沉下去,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之前…有个小队。在穿过一片能量风暴区时,遇到了‘掠食者’,一种速度极快、能隐形的裂隙兽……只有我冲出来了。”她拿起一根木棍,拨弄了一下篝火,跳跃的火光映着她眼中一闪而逝的痛楚和冰冷。
林默沉默。他能感受到那份沉重。灾难面前,失去是常态。
“你呢?一个人?”苏瑾反问,目光锐利地看向林默,“你状态很差,异能透支,被鼠群围攻,还中了毒…不像能独自在城里活这么久的样子。之前有同伴?”
林默眼前闪过张桐、赵刚、李薇…还有小王临死前绝望的眼神。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疲惫:“有。失散了。在…一次大爆炸中。”他没有细说,但那份沉重的失去感同样清晰。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同是天涯沦落人,相似的伤痕让戒备的坚冰悄然融化了一角。
苏瑾拿起篝火上加热的罐头盒,里面是煮得有些糊的肉干和切成块的不知名植物根茎(可能是她从废墟中找到的可食用块茎)。她倒了一半到一个相对干净的金属盘子里,递给林默。
“吃。补充体力。这里暂时安全,那扇防火门很厚,我检查过,结构也还算稳固。但天亮前我们必须离开。外面的怪物嗅觉很灵,血腥味和火光瞒不了多久。”
林默没有客气,接过盘子。食物的味道很粗糙,但在饥饿面前胜过一切珍馐。他一边小口吞咽着温热、带着糊味的食物,一边感受着身体在热量和水分补充下缓慢恢复的细微力量。抗毒素血清似乎也开始起效,小腿伤口的麻痒感减弱了一些,虽然刺痛依旧。
“接下来去哪?”苏瑾问,目光落在林默的背包上,似乎意有所指。
林默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放下盘子,犹豫片刻,还是从怀中贴身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张地图残片。幽蓝色的荧光在昏暗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醒目,那奇特的符号和“磐石之下,裂隙之外”的字迹清晰可见。
苏瑾的瞳孔瞬间收缩!她猛地凑近,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地图,手指下意识地抚过那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符号和字迹。
“这…你从哪里弄到的?!”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震惊和急切。
“一个地下商场的储物柜里。”林默简略回答,“这种纸,这种墨水…不像是普通人留下的。‘磐石之下,裂隙之外’…还有这个警告。你觉得…可信吗?”
苏瑾没有立刻回答,她仔细地审视着地图,手指在“鹰嘴岩”的位置反复。她的表情变得极其严肃,眼神锐利得仿佛要穿透纸张。
“这种荧光…我见过一次。”苏瑾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回忆的凝重,“大概一个月前,在城南的废墟里,遇到过一个快死的家伙。他穿着破烂的防护服,不像军人,也不像普通幸存者。临死前,他塞给我一小块类似的、闪着这种荧光的金属片,上面也有个残缺的符号,和这个有点像。他说…‘去北方…找光…’然后就咽气了。”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林默:“如果这地图是真的,标记的‘磐石’就在鹰嘴岩附近!离这里不算太远!‘裂隙之外’…如果是指维度裂缝影响范围之外…那可能就是…”
“安全区。”林默接过了她的话,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苏瑾的见闻,为这张神秘地图增添了一份沉重的可信度。
“也可能是陷阱。”苏瑾的冷静如同冰水,“留下这东西的人,身份不明,目的不明。‘非绝境,勿寻’…说明这条路极其危险。”
两人对视着。篝火的光芒在彼此眼中跳跃,映照着希望与警惕交织的复杂光芒。
“留在这里是等死。”林默的声音嘶哑却坚定,“我的状态撑不了多久。城市里裂隙兽越来越多,资源越来越少。这张图,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
苏瑾沉默了几秒,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消防斧冰冷的斧柄。她的目光再次扫过林默苍白疲惫的脸,和他小腿上缠绕的绷带,最终落在那张散发着幽蓝微光的地图上。
“地图指向鹰嘴岩…那里地形复杂,多山丘和废弃矿洞,确实是个建立据点的好地方。”她缓缓开口,做出了决定,“天亮出发。我开路,你负责警戒和…用你的能力,尽量避开危险区域和那些硬茬子。路上找药,你的腿不能拖。”
她的决定干脆利落,没有煽情,没有承诺,只有最现实的生存考量。但这己经足够。
林默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他点了点头,小心地将地图残片收回怀中。那幽蓝色的荧光紧贴着皮肤,不再仅仅是冰冷的纸张,而是一份沉甸甸的、需要共同承担的希望与责任。
就在这时!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突然从头顶上方传来!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紧接着,是几声模糊而暴戾的嘶吼!似乎有体型不小的东西正在撞击或者踩踏着商场一楼的地板!
林默和苏瑾瞬间绷紧了身体!苏瑾如同猎豹般弹起,抄起地上的消防斧,一个箭步冲到防火门边,侧耳倾听,眼神锐利如刀。
林默也挣扎着坐首身体,强忍着眩晕,调动起刚刚恢复一丝的解析本能,艰难地将感知向上延伸。
**沉重脚步…至少两只…能量反应混乱暴戾…结构应力在增加…**
“是‘践踏者’!至少两只!在一楼东侧!”林默嘶哑地低吼,脸色更加苍白,鼻血再次不受控制地渗出。
苏瑾眼神一凛。“践踏者”,一种形似巨象、覆盖着岩石般甲壳、力大无穷的裂隙兽,它们成群出现时,破坏力极其恐怖!
“这里不能待了!它们会拆了这栋楼!”苏瑾当机立断,迅速背起战术背包,将剩下的食物和水塞进去。“准备走!防火门不能开,动静太大!找别的路!”
她锐利的目光扫视着狭小的地下室,最终定格在天花板角落,一个被锈蚀的金属格栅覆盖的、首径约半米的通风管道口!
“那里!”她指向通风口,“赌一把!”
希望的火种刚刚点燃,死亡的阴影便再次如影随形。短暂的休整戛然而止,通往“磐石”的道路,在头顶怪物的践踏声中,于黑暗的通风管道内,再次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