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焦土之上,只剩下那个巨大的深坑,空中飘散的、带着点点金蓝辉光的父母遗尘,以及弥漫的、厚厚一层由暴民彻底湮灭后留下的、冰冷刺骨的灰色骨灰。
空中赫然出现一颗晶石碎片,那是洛瑞卷走的碎片。
那碎片仿佛活过来一样,快速进入凯因的身体里。
成为凯因身体的一部分。
一阵风呜咽着卷过,带起一片灰蒙蒙的尘雾,如同为这场由贪婪催生的闹剧奏响的最终挽歌。
凯因覆盖在卡希娅手上的手,纹丝未动。
他漠然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看着那些蝼蚁化为飞灰,金色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拂去了一些碍眼的尘埃。
当最后一点人形痕迹也消失在风中,卡希娅那恐怖的尖啸戛然而止。
她小小的身体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剧烈地颤抖着,异色瞳中燃烧的毁灭之火瞬间熄灭,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深不见底的悲伤空洞。
小小的她软软地向前倒去,却被凯因稳稳的扶住并抱在怀里。
凯因的目光没有在卡希娅身上停留,而是投向那片弥漫的灰烬深处。
他空着的左手,缓缓抬起,对着那片虚无轻轻一抓。
仿佛抓住了某种无形之物。
一点微弱、却极其坚韧的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与守护意志,艰难地从弥漫的死寂灰烬中挣脱出来,如同逆流而上的萤火,最终落入凯因的掌心。
那光芒微弱,却纯净无比。
它像是一滴凝固的泪珠,又像是一颗微缩的星辰核心,内部隐约流淌着淡金与冰蓝交织的辉光。
这是卡莱与汐娜湮灭后,遗留在世间最后的、纯粹的“守护”执念与爱意,在凯因的力量引导下,在幼子濒死呼唤与无尽恨意的极端环境下,奇迹般凝聚而成的核心。
它不再是毁灭性的光爆,而是成为了某种寄托,某种意义。
凯因握住这枚温暖的光核碎片,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因脱力和巨大情绪冲击而陷入半昏迷、仍在微微颤抖的卡希娅。
孩子的异色瞳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灰尘和凝固的血珠,小小的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也痛苦地蹙着。
没有言语,没有犹豫。
凯因抱着卡希娅站起身。
他的右手依旧稳稳地托着孩子,左手则紧握着那枚散发着微光的温暖核心。
他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弥漫的灰烬,穿透了焦黑的废墟,首视着这片被彻底玷污、再无守护价值的天空。
他空着的左手拔出那锋利的剑猛地向身侧一挥!
那剑意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狠狠撕开了眼前的现实!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布帛被强行撕裂的巨响!
空间在他面前如同脆弱的水晶玻璃般破碎、扭曲!
一道边缘闪烁着不稳定幽蓝色电芒、内部是旋转着无数破碎光斑和深邃黑暗的裂痕凭空出现!
狂暴的时空乱流从裂缝中汹涌而出,带着刺耳的尖啸和足以撕碎钢铁的力量,吹拂得凯因的长发和卡希娅凌乱的发丝疯狂舞动。
凯因面无表情,一步踏入那狂暴的时空裂痕之中。
身影瞬间被翻涌的黑暗与破碎的光影吞噬。
在他完全消失的刹那,他左手紧握的那枚寄托着守护意志的光核,骤然亮起,散发出柔和却坚韧的光芒,如同一个微型的护罩,将他和怀中的卡希娅温柔地包裹其中,抵御着足以将灵魂都撕成碎片的时空风暴。
裂缝在他身后迅速弥合,最后一丝幽蓝电芒闪烁了一下,彻底消失。
只留下那片被灰烬覆盖的焦土,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过的、由贪婪引发的灾难现场。
时空的夹缝是混沌的河流。
没有方向,没有时间感,只有永恒的光怪陆离和足以碾碎灵魂的乱流呼啸。
凯因抱着卡希娅在其中穿行。
他像一块亘古不变的礁石,任凭狂暴的能量冲刷,身形稳定得不可思议。
那枚寄托着守护意志的光核悬浮在他和卡希娅的周围,散发着恒定的微光,如同风暴中的灯塔,将最致命的乱流温柔地排开。
卡希娅在混沌的颠簸中醒来。
她先是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失重和眩晕,随即是深入骨髓的冰冷。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父母温暖的怀抱,不是熟悉的天空,而是光怪陆离、疯狂扭曲的彩色旋涡和无尽的黑暗虚空。
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被一只有力而冰冷的手臂紧紧箍着。
她抬起头。
视野被一片流动的、雪白的银灰色的长发占据。
发丝在狂暴的乱流中狂舞,却奇异地不显凌乱,反而像是有生命般划出某种韵律。
顺着发丝向上,是线条冷硬的下颌。
再往上,是那双在记忆最深处、在最绝望时刻骤然亮起的眼睛,那双银灰色的眼瞳,如同两颗冰冷的恒星,永恒燃烧,却又没有丝毫温度。
它们正凝视着前方翻滚的混沌,瞳孔深处倒映着破碎的时空光影,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
是凯因。
那个在父母血肉铺就的焦土上,宣告契约,救赎她的人,并带她逃离了那个地狱般的地方。
卡希娅忘记了挣扎。
巨大的悲伤、无边的恐惧,以及对眼前这个存在本能的敬畏,在她小小的胸腔里翻涌冲撞。
她只能怔怔地看着那完美的、仿佛不属于人间的侧脸轮廓,看着那双能冻结时空的银灰色眼瞳。
那双眼睛没有看她,却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安定感——一种与世界彻底割裂后,唯一能抓住的、坚硬如铁的信念。
凯因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苏醒,银灰的眼瞳极其细微地转动了一下,目光垂落,扫过怀中孩子苍白的小脸和那双倒映着混乱虚空的异色瞳。
那眼神没有任何询问,没有安慰,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审视的观察,仿佛在确认一件契约物的状态。
卡希娅被他看得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更紧地蜷缩起来,小小的手无意识地抓住了凯因胸前的衣襟,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实物。
凯因没有阻止,也没有回应,只是再次抱紧怀里的孩子重新将目光投向无尽的混沌前方。
卡希娅感受到了凯因那温柔的动作。刚刚的醒来无法支撑她太久的精力,她需要调养,然而再次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