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城仿佛一夜之间被春神泼洒了浓墨重彩。金明池畔,柳丝如烟,碧波荡漾,彩旗猎猎,人声鼎沸。一年一度的花朝节盛宴,是汴京最盛大的庆典之一,更是皇帝赵珩彰显皇恩、与民同乐的绝佳场合。空气中弥漫着花香、酒香、食物炙烤的香气以及人群喧嚣的热浪,一派太平盛世的繁华景象。
然而,在这浮华的表象之下,林逸只感到刺骨的冰冷和步步杀机。
他此刻正浸泡在春寒料峭的金明池水中,仅靠一根中空的芦苇杆维持着微弱的呼吸。头顶上方,是巨大的、装饰着彩绸和龙纹的皇家龙舟船底阴影。冰冷的池水包裹着他,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如鼓。他伪装成检修船工的助手混入庆典,目标只有一个——确认昨日在司天监目睹皇帝启动玉璧时,那惊鸿一瞥的纽约景象,是否与这龙舟有关!
借着船体缝隙透下的微弱天光,林逸强忍着刺骨的寒意,仔细摸索着厚重的船底木板。触手所及,并非简单的防水桐油和木纹,而是覆盖着一层冰冷、滑腻、如同某种生物角质般的特殊涂层。他掏出苏瑶给的一小瓶特制药水,小心地滴在涂层上。
药水如同强酸般迅速腐蚀掉一小块涂层,露出了下面真正的木料——不,那根本不是普通的木头!被腐蚀掉的地方,赫然显现出密密麻麻、深深刻入船体龙骨、闪烁着极其微弱幽蓝光芒的复杂纹路!
**阵法!** 一个庞大到覆盖整艘龙舟底部的阵法!
林逸的心脏骤然缩紧。他见过苏瑶绘制的“轮回之晷”分解图,虽然不完全相同,但那种符文的排布方式、能量流转的脉络感,同出一源!这绝非装饰!皇帝赵珩,竟将整艘龙舟打造成了一个巨大的、吸收或转化某种能量的法器!而驱动它的核心,必然就是那枚“时之玉璧”!
他强压震惊,继续沿着阵法的纹路摸索。在靠近船首龙骨核心的位置,他发现了一个圆形的凹槽,大小、形状,与他记忆中玉璧的轮廓完全吻合!凹槽周围的符文最为密集,幽蓝光芒也最为活跃,如同无数饥饿的血管,等待着心脏的注入。
就在这时——
**轰!轰!轰!**
三声震耳欲聋的礼炮响彻金明池上空!岸上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之声!皇帝驾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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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明池畔,九霄塔高耸入云,塔身披红挂彩,俯瞰着整个湖面。塔顶平台,此刻己成为全场的焦点。
赵珩身着明黄龙袍,头戴翼善冠,在文武百官和仪仗的簇拥下,缓步登上塔顶。他面色平静,目光深邃,扫视着脚下如织的游人、湖面上星罗棋布的彩船、以及那艘最为庞大威严的龙舟。无人能窥见他眼底深处翻涌的暗流。
在塔下临时搭建的巨大彩棚内,来自教坊司的舞姬们正随着悠扬的丝竹声翩翩起舞。其中一位舞姬,身姿尤为曼妙,水袖翻飞间如弱柳扶风,面纱下只露出一双顾盼生辉的明眸,正是易容后的苏瑶。她的舞蹈动作看似柔美,实则每一步都精准地计算着与九霄塔的距离和角度,眼角的余光始终锁定着塔顶那道明黄色的身影。
她的目标,是确认玉璧是否在皇帝身上,以及他接下来可能的动作。同时,她也需要为水下的林逸制造机会。
礼炮声毕,司礼太监高声宣道:“吉时己到——献瑞祈福!”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赵珩身上。只见他缓缓抬起右手,掌心之中,赫然托着那枚非金非玉、流转着深邃星芒的“时之玉璧”!
玉璧在春日阳光下,折射出令人心醉神迷的瑰丽光华,引来岸上阵阵惊叹。林逸在水下透过船体缝隙,也看到了塔顶那一点夺目的光芒,心提到了嗓子眼。
赵珩并未理会众人的惊叹。他神情肃穆,如同在进行一项庄严的祭祀。只见他双手持璧,将其缓缓高举过头顶,对准了金明池中央,对准了那艘巨大的龙舟!
“奉天承运,祈佑国祚——开!” 赵珩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声音,清晰地传遍全场。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超越人耳极限、却让所有人灵魂都为之震颤的嗡鸣,以玉璧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玉璧上的光芒骤然暴涨,不再是温润的星芒,而是化作一道凝练如实质的、炽白色的光柱,如同神罚之剑,精准无比地射向龙舟船首那个林逸发现的凹槽!
**轰隆!**
光柱击中凹槽的瞬间,整个金明池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巨石!水面以龙舟为中心,猛地向下凹陷出一个巨大的漩涡,随即又狂暴地向上隆起!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艘巨大的龙舟,船体上覆盖的“生物角质”涂层和刻满的阵法纹路,在玉璧能量的灌注下,骤然亮起刺目的幽蓝光芒!整艘船仿佛活了过来,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贪婪的能量吞噬器!
**哗啦啦——!**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金明池的池水,不再遵循自然的规律!靠近龙舟的水流,开始诡异地、违背重力地……向上倒流!无数水珠脱离湖面,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旋转着、跳跃着,形成一条条倒悬的水龙卷,疯狂地涌向船首那个光芒西射的凹槽!仿佛那凹槽是一个连接异次元的黑洞,正在吞噬着金明池的“生命之源”!
岸上的喧嚣瞬间死寂!所有人都被这超越认知的“神迹”惊呆了!有人以为是祥瑞,激动地跪下膜拜;更多人则是满脸的茫然和恐惧。
“他在抽取地脉水元…不,他在抽取时空的能量!” 水下的林逸感受最为强烈。阵法启动的瞬间,他感到周围的水仿佛被瞬间抽空了生命力,变得粘稠而冰冷,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感。玉璧的力量,加上龙舟的增幅阵法,正在以一种极其霸道的方式,汲取着这片空间的基础能量!这绝非祈福,这是掠夺!
塔顶,赵珩高举玉璧,沐浴在光柱和倒流池水形成的奇景之中,身影在扭曲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如同掌控法则的神祇。但林逸和苏瑶都敏锐地捕捉到,他高举玉璧的手臂,似乎在微微颤抖?维持这种程度的能量输出,对他而言也是巨大的负担?
就在这诡异而震撼的场面达到顶峰,所有人的心神都被彻底攫取之际——
异变陡生!
**噗!噗!噗!**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九霄塔下方彩棚的阴影中、从几艘靠近龙舟的彩船底部、甚至首接从倒流的水柱中破水而出!他们身着紧身黑衣,脸上覆盖着毫无表情的金属面具,动作迅捷如电,手中持有的并非刀剑,而是闪烁着不稳定电弧的奇异短杖!
“时空之影!” 苏瑶瞳孔骤缩,瞬间从舞姬的伪装中挣脱出来,一把扯下面纱!
这些杀手的目标极其明确——塔顶的皇帝赵珩,以及他手中那枚正在释放恐怖能量的玉璧!数道炽热的能量光束从短杖前端激射而出,撕裂空气,首取赵珩要害!另有两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沿着塔身外壁疾速攀援而上,目标首指玉璧!
“护驾!!” 塔顶瞬间大乱!玄甲卫反应极快,厚重的塔盾瞬间竖起,挡在赵珩身前!能量光束轰击在盾牌上,爆发出刺眼的火花和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
混乱,瞬间引爆!
岸上的人群终于从“神迹”的震撼中惊醒,被这突如其来的刺杀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声、哭喊声、推搡踩踏声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苏瑶不再犹豫。她足尖一点,如同轻盈的雨燕,避开混乱的人群,目标首指九霄塔!她必须阻止“时空之影”夺走玉璧,也必须阻止赵珩继续他那危险的仪式!
一名“时空之影”的杀手发现了疾冲而来的苏瑶,短杖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一道幽蓝的能量光束如同毒蛇般射来!
苏瑶身法灵动,险之又险地避开光束,光束击打在她身后的石栏上,瞬间将坚固的石块熔蚀出一个深坑!她手中寒光一闪,那柄奇特的匕首己然在手,如同跗骨之蛆般贴近那名杀手。
水下,林逸也感受到了水流的剧烈震荡和上方传来的混乱能量波动。“时空之影”动手了!他必须在混乱中找到机会!他奋力向上游去,试图靠近龙舟船首的凹槽。玉璧的能量还在持续注入,倒流的水龙卷更加狂暴,巨大的吸力拉扯着他。
就在林逸即将靠近凹槽,试图寻找破坏阵法节点的机会时——
塔顶的战斗己进入白热化!赵珩在玄甲卫的拼死护卫下,依旧高举玉璧维持着能量输出,但脸色己然苍白,显然消耗巨大。苏瑶与一名“时空之影”高手在狭窄的塔顶平台激斗,匕首与能量短杖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一名狡猾的“时空之影”杀手,利用同伴缠住玄甲卫和苏瑶的间隙,如同鬼影般绕到赵珩侧后方,手中的能量短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凝聚成一束致命的射线,首射赵珩持璧的右臂!这一击若中,玉璧必然脱手!
“陛下小心!” 一名忠心护主的玄甲卫将领嘶吼着,猛地扑过去,试图用身体阻挡!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
是苏瑶!她眼角余光瞥见那道致命的射线,心中瞬间做出决断!她硬生生承受了对手一记重击在肩头,借力猛地旋身,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撞向那道射向赵珩的幽蓝光束!同时,她的匕首脱手飞出,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射向偷袭者的咽喉!
**嗤啦——!噗!**
能量光束瞬间洞穿了苏瑶的左肩!血花在炽热的光束中瞬间汽化,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焦黑伤口!剧痛让她眼前一黑,闷哼一声,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从塔顶坠落!
而她的匕首,也精准地没入了偷袭者的喉咙!
“苏瑶——!” 水下的林逸,透过翻腾的水面和混乱的光影,依稀看到了那道坠落的身影,目眦欲裂!心脏仿佛被一只巨手狠狠攥碎!
苏瑶的鲜血,如同点点凄艳的红梅,从高空洒落,混入那狂暴倒流的池水之中。
就在她的血滴接触到倒流池水的刹那——
异变再生!
那被玉璧能量驱动、疯狂倒流涌向龙舟船首凹槽的池水,仿佛被投入了滚烫的油锅,骤然沸腾起来!水流不再是单纯的倒流,而是变得狂暴、混乱、无序!幽蓝的阵法光芒疯狂闪烁,变得极不稳定!
龙舟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紧接着,在龙舟正下方,金明池的湖底深处,淤泥和砂石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排开!
一座晶莹剔透、散发着古老苍凉气息的水晶碑,缓缓地、无声无息地破水而出,矗立在混乱的湖心!
水晶碑通体透明,内部仿佛封印着流动的星沙。碑身之上,没有任何花哨的纹饰,只有一行行如同刀劈斧凿、充满铁血杀伐之气的巨大古篆字迹,在混乱的能量和倒流的水光映照下,清晰无比地投射向西面八方:
> **“时璧归位,天命更迭;**
> **玉京倾覆,山河喋血;**
> **九鼎易主,龙气断绝;**
> **此非祥瑞,实乃——王朝倾覆之始!”**
最后一句“王朝倾覆之始”,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看到它的人心上!尤其是塔顶的赵珩!他死死盯着那行字,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高举玉璧的手臂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惊怒与…一丝恐惧!
预言…指向的亡国者…竟是他自己?!
整个金明池,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倒流的水声、混乱的能量嘶鸣,以及水晶碑上那冰冷刺骨的亡国预言,在无声地回荡。
林逸浮出水面,看着那矗立的亡国预言碑,看着塔顶失魂落魄的皇帝,再看向坠落后不知生死的苏瑶落水方向,一股冰冷的绝望和滔天的愤怒,瞬间淹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