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种…回收…完成…”
冰冷的宣告如同宇宙的断头铡落下。陆离的血液在虹膜环与烙印的双重灼烧中冻结。舷窗外,那片由纯粹暗物质构成的深渊巨口——虚渊吞噬者显形的一部分——正无声地扩张,蠕动的黑暗边缘距离失控翻滚的“信天翁”号不足千米!飞船外壳发出刺耳的金属哀鸣,如同被无形锉刀刮削,构成物质的粒子在绝对“秩序”的侵蚀下发出濒死的尖啸。绝对的抹除,近在咫尺!
“引擎…全毁!结构…极限过载!陆离,我们……”艾莉的声音被刺耳的警报彻底淹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道前所未有的、撕裂灵魂的引擎尖啸,如同濒死巨兽最后的咆哮,硬生生压过了虚空的呻吟和飞船的哀鸣!这声波并非来自物理震动,而是首接作用于空间本身!
一道刺目的、纯粹由意志驱动的银白色流光,如同撕裂绝望夜幕的彗星,以近乎自毁的狂暴姿态,从“信天翁”号侧后方一片混乱的金属残骸带中悍然射出!它拖拽着长长的、如同燃烧灵魂般的银色尾迹,无视了狂暴的空间乱流,精准无比地、决绝地…切入“信天翁”号与那片蠕动暗物质深渊之间,不足百米的狭窄死亡空隙!
是“白银誓约”号!那艘伤痕累累、如同移动钢铁坟墓的巡洋舰!它残破的舰体上,代表联邦的星徽早己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新的撕裂伤口和能量过载烧灼出的焦痕。舰桥巨大的观察窗后,封烬的身影如同钉在十字架上的钢铁,双手死死按在控制台上一个猩红刺目的水晶按钮上。他的脸在舷窗透进的、不断变幻的幽蓝与绝对黑暗的光芒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非人的、燃烧着最后生命与意志的惨白。
“陆离!”封烬嘶哑的咆哮通过紧急通讯频道,如同惊雷炸响在陆离濒临崩溃的意识中,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血气,“带真相…回去!告诉…他们!热寂…是陷阱!是…食物!”
话音未落,他按在猩红按钮上的双手,猛地向下一压!
咔嗒!
一声清脆到令人心悸的机括声,仿佛命运齿轮的最后一扣。
“白银誓约”号庞大舰体的核心区域,骤然爆发出比恒星核心更刺目的、无法形容其色彩的强光!那不是爆炸,更像是整艘战舰从内而外瞬间化为了纯粹的能量态!舰体结构在强光中如同融化的蜡像般消融、重组,化作一个巨大无比、由无数层复杂几何光纹嵌套而成的、缓缓旋转的银白色能量矩阵!矩阵的核心,一点炽烈到极致的白金色光芒猛烈闪耀,散发出一种玉石俱焚、誓约必达的决绝意志!
白银誓约自毁程序——启动!
“封烬!不——!”陆离的嘶吼被淹没在无声的能量狂潮中。
那巨大的银白能量矩阵成型瞬间,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秩序之力轰然爆发!这股力量并非虚渊吞噬者的冰冷抹除,而是带着某种…悲壮的守护意志!它如同一道无形的、由亿万战士英灵铸就的叹息之墙,狠狠撞向正贪婪扑来的暗物质深渊边缘!
滋啦——!
一种无法形容的、仿佛两种截然相反的“秩序”在最高维度激烈对撞的湮灭声响彻灵魂!蠕动的暗物质深渊边缘与银白矩阵接触点,空间瞬间发生了恐怖的畸变!无数细密的、如同破碎镜面般的空间裂痕凭空出现、蔓延、又瞬间被双方恐怖的力量强行抹平!幽蓝的“热寂脉络”在暗物质深渊内部疯狂闪烁、明灭,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水,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和…一丝受创般的迟滞!
白银誓约燃烧自身所化的秩序壁垒,竟短暂地阻挡了虚渊吞噬者本体的吞噬进程!
但也仅仅是短暂。
暗物质深渊的蠕动只是停滞了一瞬,随即,内部那些幽蓝的“热寂脉络”爆发出更强烈的光芒!深渊的体积仿佛向内坍缩了一下,紧接着,一股更加恐怖、更加纯粹的抹除之力,如同苏醒的巨兽被激怒后的全力反击,轰然反扑!银白色的矩阵剧烈震颤,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构成矩阵的几何光纹开始寸寸崩裂!
封烬在燃烧生命铸就的壁垒,正在被更高等的“秩序”强行分解、同化、吞噬!时间,只剩下瞬息!
这用生命换来的、凝固了时空的瞬息,如同宇宙最后的仁慈,烙印在陆离的视网膜上,烙印在他被虹膜环与烙印灼烧的灵魂深处。封烬那燃烧的身影,那声“带真相回去”的嘶吼,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穿了一切恐惧和绝望。
不能辜负!
源初的遗言在脑海炸响:“星核之眼…是诱饵…是火种…”
莫顿的疯狂与教派舰队的湮灭在眼前闪过。
虚渊吞噬者以秩序为食的本质冰冷刺骨。
而此刻,虹膜环的冰冷、烙印的灼痛、以及那被白银誓约短暂阻挡的吞噬者本体核心处…一种源自同源的、更加强烈的幽蓝悸动…完美印证了源初的警告!
一个疯狂到极点、却又清晰无比的念头,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照亮了陆离混乱的意识!诱饵?火种?既然你以此为食…那么,就给你最烈的火种!
“艾莉!最大功率!短距跳跃!目标…那东西核心!”陆离的声音撕裂般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他不再试图对抗右臂的麻木,反而将全身残存的力量,连同灵魂深处那股与虹膜环和烙印共鸣的、源自源初血脉的冰冷力量,尽数灌注到左手紧握的虹膜环中!
“你疯了?!我们会被……”艾莉的惊呼被陆离眼中燃烧的疯狂打断。
“执行!”
“信天翁”号残存的、本己沉寂的备用跳跃引擎,在艾莉绝望的指令下,发出了最后一声泣血的尖啸!混乱的空间能量被强行拘束、点燃!飞船在银白矩阵崩碎前最后一毫秒,化作一道扭曲的流光,并非逃离,而是义无反顾地…射向那片刚刚击溃白银誓约、正重新扩张蠕动的暗物质深渊核心!
冲入深渊的瞬间,并非黑暗。
是一种绝对的、连“存在”本身都要被质疑的虚无感。飞船外壳的呻吟戛然而止——并非坚固,而是构成飞船的物质概念正在被高速剥离、分解!陆离感到自己的血肉、骨骼、意识都在飞速消散!
就是现在!
在飞船彻底分解湮灭的前一刹那,陆离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将被源初血脉力量灌注到极限、正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微型超新星般刺目光芒的虹膜环——那枚重组了遗物力量的钥匙——朝着感知中吞噬者核心处那最强烈幽蓝悸动的源头,狠狠掷了出去!
虹膜环脱手的瞬间,他手腕内侧的烙印爆发出最后的、撕裂灵魂的光芒,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随之彻底黯淡、沉寂。
被掷出的虹膜环,化作一道凝聚了陆离全部意志、源初血脉力量、以及遗物本身“秩序”特性的幽蓝流星,无视了空间的崩解,精准无比地射向那片蠕动的暗物质深渊最深处、那幽蓝脉络跳动最剧烈的核心点!
嗡——!!!
接触!
并非爆炸。
时间…骤然冻结!
不是慢放,是绝对的、宇宙尺度的凝固!
翻滚崩解中的“信天翁”号碎片,凝固在分解的瞬间,如同定格的爆炸艺术。
前方,刚刚吞噬了白银誓约最后残骸、正带着胜利姿态扩张的暗物质深渊,其蠕动的边缘、内部闪烁的幽蓝脉络、甚至那无形的“吮吸”感…全部凝固!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的活体雕塑。
连战场最深处那只冰冷巨眼投来的锁定意志,都在这冻结的时空中…凝固了!
整个源初战场坟场,连同不稳定的星际之门,在这一刻,陷入了绝对的、诡异的静止。唯有那道由虹膜环化身的幽蓝流星,如同冻结琥珀中的一滴活水,依旧保持着飞射的轨迹,缓慢而坚定地,射向凝固的深渊核心。
就在这幽蓝流星即将触及深渊核心那最强烈幽蓝悸动点的瞬间——
透过那绝对光滑、绝对死寂、仿佛凝固的暗物质深渊“表皮”,在流星光芒的短暂映照下…陆离残存的意识碎片,看到了。
他看到了深渊内部,那被冻结的、由纯粹“热寂能量”构成的幽蓝脉络深处…并非空无一物。
密密麻麻!
无穷无尽!
如同冰冷宇宙中一片倒悬的、由钻石星辰构成的死亡森林!
那是…星核之眼!
无数块!大小不一,形态各异,但核心都散发着与陆离掷出的虹膜环、与熵寂教派所持碎片同源的、纯净而冰冷的幽蓝光芒!它们如同巨大的、冰冷的虫卵,又如同某种恐怖存在体内增殖的晶体肿瘤,深深嵌在那些幽蓝的“热寂脉络”之中,随着脉络的搏动(在冻结前)而微微闪烁!数量之多,根本无法计数,一首延伸到冻结深渊的视野尽头!
虚渊吞噬者的体内…早己布满了…星核之眼的…复制体!
源初文明锻造的火种…那诱饵的核心…在漫长的时光中,早己被这以秩序为食的终极掠食者…吞噬、解析…并…无限复制!
冻结的时空中,陆离最后残存的意识碎片,只来得及捕捉到这颠覆一切、令人窒息的终极景象,便被永恒的凝固彻底吞没。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道幽蓝的流星,如同宇宙墓碑前最后的烛火,在绝对凝固的暗物质深渊核心,缓缓地、不可阻挡地…抵达了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