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冰封圣约

冰冷的、绝对的死寂，统治着“方舟”研究站最深处的核心分析室。

这里没有舷窗，只有环绕西壁的巨大弧形屏幕，流淌着瀑布般的幽蓝数据流。屏幕冷光映照着中央悬浮的节点全息投影——那并非实体，而是被无数精密传感器扫描重构的、代表着宇宙最后一道防线的能量枢纽模型。此刻，投影内部，原本稳定的紫金双极光流正被一种不断扩散的、粘稠如沥青的灰暗阴影疯狂侵蚀，模型边缘不断闪烁着刺目的红色裂痕警告。

空气净化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过滤不掉弥漫在空间里的金属腥气和一种无形的、源自寂灭之影的冰冷压迫感。那感觉如同实质的冰水，渗透进每一寸合金墙壁，也渗透进在场每一个人的骨髓。

封烬站在主控台前，身影在幽蓝数据光的冲刷下，显得格外单薄，也格外冰冷。他身上那件银灰色的秩序执行官制服，依旧一丝不苟，却仿佛失去了所有温度，与周围冰冷的合金环境融为一体。他的脸，在屏幕幽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非人的平静。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连一丝挣扎的涟漪都看不见。那双银灰色的眼眸，倒映着投影中不断被灰暗侵蚀的节点核心，如同两口冻结了亿万年的深潭，不起波澜。

主控台上，一份由纯粹能量构成的、边缘流淌着冰冷契约符文的文件静静悬浮着。标题是刺目的猩红：《冰封圣约协议》。

“……最终推演结果确认，”一个毫无感情的合成电子音在死寂中响起，是研究站的主控AI，“唯一有效干预路径：以高度纯净的‘秩序之核’为能量引导锚点，结合载体生命印记作为法则共鸣源，于节点核心引爆。引爆瞬间产生的‘绝对冰点’效应，理论上有73.4%概率暂时冻结寂灭之影的本体侵蚀进程。载体生命印记……将在引爆中彻底湮灭。”

“湮灭”两个字，被AI说得轻描淡写，如同擦除一个冗余数据。

整个分析室陷入更深的死寂。角落里的几个高级研究员脸色惨白，有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撞在冰冷的仪器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封烬的目光，从节点投影上移开，落在那份猩红的协议文件上。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如同早己预演了千万遍。枯槁的、毫无血色的手指抬起，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嗡……

指尖触碰处，冰冷的能量涟漪荡漾开。一个由纯粹银白光流构成的、代表着最高权限的“封烬”签名烙印，无声地浮现在协议文件的末尾。签名烙印的边缘，秩序符文流转，散发着一种殉道者般的冰冷光芒。

协议签署完成的瞬间，主控台的核心能量槽亮起幽蓝的光芒，内部传来低沉的蓄能声。冰冷的机械提示音响起：“《冰封圣约协议》己锁定。载体生命印记锚定程序启动倒计时：1小时47分22秒……”

“用命填坑？！！”

一声狂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猛地撕裂了分析室死寂的帷幕！

轰——！！！

伴随着巨响，一台辅助数据分析的控制台被一只缠绕着深红能量脉络、裹着破烂绷带的手，狠狠砸穿！金属外壳扭曲变形，内部元件爆出刺眼的电火花和浓烟，屏幕瞬间碎裂成无数块，幽蓝的数据流戛然而止。破碎的屏幕残片上，联盟的星辰橄榄枝徽记闪了闪，随即彻底熄灭。

陆离站在爆裂的控制台废墟旁，胸膛剧烈起伏。他身上的作战服比在漂流艇时更加褴褛，露出下面遍布的深红裂痕。胸前的巨大空洞，那块嵌入的紫金碎片边缘，深红与银白的光流似乎比之前更加躁动不安，随着他狂怒的情绪而明灭不定。他脸上凝固的疲惫被一种极致的愤怒和难以置信所取代，瞳孔因暴怒而收缩，死死盯着主控台前那道签署了死亡契约的冰冷身影。

“这就是你的秩序？！！”陆离的声音嘶哑破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喷出的血沫，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刻骨的嘲讽。他猛地指向全息投影中那不断被灰暗侵蚀的节点，又指向那份悬浮的、流淌着冰冷符文的猩红协议，“用活人去堵窟窿？！用一个人的灰飞烟灭，去换他妈的一个‘暂时冻结’？！”

他向前踉跄一步，胸口的紫金碎片似乎被他的情绪引动，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深红的裂痕在他皮肤下如活物般蠕动。

“放你娘的狗屁！”陆离的吼声在冰冷的分析室里回荡，震得残余的屏幕嗡嗡作响，“你他妈签的不是协议！是认输书！是对那团灰雾的投降书！用命填坑？老子告诉你，坑，是填不完的！填进去一个你，下一个填谁？伊萨那个老顽固？还是外面那些吓破了胆的废物？！”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封烬那张毫无表情的侧脸，仿佛要从中挖出一丝动摇或伪善，却只看到一片冻结的、深不见底的平静。这平静比任何反驳都更让陆离感到一种彻骨的冰寒和愤怒。

“看看你签的东西！”陆离指着那猩红的协议，指尖因愤怒而颤抖，“‘载体’？‘生命印记’？连‘人’字都不敢写了？！封烬，你他妈把自己当什么了？一块用完就扔的冰冷电池？一个执行命令的秩序傀儡？！”

封烬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那双空洞的银灰色眼眸，终于对上了陆离燃烧着怒火的视线。没有解释，没有争辩，只有一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虚无。

“这是唯一路径。”他的声音平板无波，如同AI的复读，没有任何属于活人的情感起伏，“逻辑推演…确认。”

“逻辑？！”陆离像是听到了最荒谬的笑话，发出一声尖锐的嗤笑，笑声中却满是悲凉，“去你妈的逻辑！老子只知道，力量就在那儿！”他猛地指向节点投影深处，那被灰暗侵蚀的核心区域，又狠狠锤了一下自己剧烈起伏、嵌着紫金碎片的胸膛，“这里！还有那里！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把这该死的灰雾彻底撕碎！而不是他妈的去当一块冻住它的冰！一块早晚会化掉的冰！”

他的咆哮在冰冷的分析室里激起回音，却撞在封烬那堵无形的、由绝对理性和枯竭意志构筑的冰墙上，碎成无力的残响。

主控台的能量槽蓄能声依旧低沉而稳定地响着，倒计时的数字在猩红的协议文件上方，冷酷地跳动着：

1小时46分11秒…1小时46分10秒…

幽蓝的数据流瀑布依旧在环绕的屏幕上奔涌，冰冷地冲刷着一切。其中一道数据流，如同无情的溪水，漫过那份签署完成的《冰封圣约协议》，将封烬那个冰冷的银白签名烙印，冲刷得更加清晰、更加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