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无名者的墓碑

紫金巨碑的“喉中之光”己然收敛，只留下碑体表面秩序银白与混沌深红永恒缠绕搏斗的冰冷光流，以及被那暖金光瀑抚慰过的宇宙伤痕上，残留的、微弱却坚韧的愈合微光。碑心领域的混沌光雾依旧无声流淌，但其中弥漫的死寂，似乎被那刚刚喷薄而出的暖意驱散了一丝。

在这片流淌着新生与寂灭双重气息的核心领域边缘，靠近巨碑那庞大得如同星环山脉般基座的位置，景象有了微妙的不同。粘稠的紫金光雾在这里变得稀薄、沉淀，如同浑浊的河水在入海口变得清澈。无数在巨碑重组过程中崩裂、尚未被完全同化的星门碎片，大大小小，如同陨石带般悬浮着。它们大多己被转化为冰冷的紫金材质，表面凝固着星辰橄榄枝徽记的残影，在双极光流的映照下，如同散落在新神座下的古老墓碑。

两道渺小的身影，正艰难地穿行于这片悬浮的“墓碑”群中。

陆离几乎是拖着自己前行。每“游动”一下，胸前那深深嵌入熵血伤口的紫金碎片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他残破的作战服早己无法蔽体，焦黑的皮肤下深红的裂痕如同干涸的岩浆河床，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细微的能量逸散，在光雾中留下短暂的深红轨迹。他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的腥甜和内脏灼烧的痛楚，涣散的瞳孔勉强聚焦，在漂浮的碎片中搜寻着什么。他的动作带着一种野兽般的执拗，仿佛仅凭本能驱动。

封烬漂浮在他侧后方。姿态依旧带着那种令人窒息的枯竭感，如同被抽空了填充物的精致人偶。银灰色的制服在光流映照下显得格外冰冷，没有一丝褶皱。他的动作极其僵硬、缓慢，每一次移动都如同生锈的机械，需要耗费难以想象的力量。那双空洞的眼眸深处，冻结的星辰尘埃似乎被下方巨碑基座持续传来的、微弱却无法忽视的暖意脉动所扰动，极其缓慢地转动着，同样在漂浮的碎片中逡巡。

目标，很快出现在视野中。

那是两块相对完整的金属板——曾经是“壁垒号”指挥舰身份识别系统的一部分，或者是某艘海盗船舰桥控制台的碎片。它们同样被转化成了紫金材质，边缘扭曲，表面布满了撞击和能量灼烧的痕迹。其中一块上，联盟的星辰橄榄枝徽记虽然磨损严重，但轮廓尚存；另一块上，则是一个被暴力划掉大半、却依旧能辨认出狰狞骷髅与交叉弯刀轮廓的印记——那是属于陆离曾经统领的“深红之牙”海盗舰队的徽记。

两块碎片，如同宇宙天平的两端，静静地悬浮在巨碑基座那流淌着紫金双极光流的冰冷“地面”上方。

陆离率先“游”到了那枚刻着海盗徽记的碎片前。他布满血污和焦痕的脸上扯出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不知是源于剧痛还是某种刻骨的嘲讽。他没有丝毫犹豫，那只尚能活动的、同样布满伤痕的手，猛地伸出，五指如同烧红的铁钳，狠狠抓住了碎片的边缘！

“嗤……”

手指与冰冷的紫金碎片接触的瞬间，一股强烈的能量反冲顺着指尖窜入，与他体内残存的熵血之力激烈冲突，爆发出细微的电火花和灼烧皮肉的焦糊味。陆离闷哼一声，额头瞬间布满冷汗，却死死抓住不放。他粗暴地将碎片拖到巨碑基座那光滑如镜、却又流淌着内部双极光流的“地面”上方。

他俯视着那块象征着混乱、劫掠与无拘无束过往的徽记碎片，布满血丝的眼眸中，疯狂与疲惫交织。没有缅怀，没有告别。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咕噜，沾满自己干涸血渍和能量污迹的手指，猛地按在了那残缺的骷髅图案上！用力之大，指关节几乎要刺破皮肤。血污和焦痕被粗暴地拓印在冰冷的紫金表面，覆盖了原本的徽记，如同一个野蛮的、属于毁灭者本人的烙印。

然后，他用尽残存的力量，将这块带着他生命印记的“墓碑”，狠狠地向下一按！

嗡……

碎片嵌入基座光滑表面的瞬间，没有撞击声，只有一阵低沉的共鸣。那流淌着双极光流的“地面”如同接纳水滴的湖泊，微微荡漾开一圈紫金色的涟漪。碎片边缘迅速软化、融合，与巨碑基座连为一体。那被血污覆盖的海盗徽记，在双极光流的冲刷下，迅速黯淡、模糊，最终只剩下一个不规则的、带着暗红污迹的粗糙印记，如同一个愈合后的丑陋伤疤，被永恒地封存在了新纪元的根基之下。

陆离做完这一切，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几乎要瘫软下去。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污的脸上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充满疲惫与狂气的嗤笑，涣散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封烬：

“该走了，”他的声音沙哑撕裂，如同砂纸摩擦，“…秩序傀儡。”

封烬的动作几乎与陆离同步，却又截然不同。他“走”到那枚凝固着星辰橄榄枝徽记的碎片前。枯竭的身体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僵硬的手臂抬起，精准得如同机械臂。他的指尖没有触碰到碎片，一层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源自枯竭意识最后一丝牵引的力场波动，如同无形的镊子，将那块代表秩序、规则与守护职责的碎片，平稳地托起，悬停在与巨碑基座表面毫厘之距的位置。

他那张惨白透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空洞的银灰色眼眸凝视着碎片上那象征着旧时代最后荣光的徽记。没有留恋，没有感慨。只有一种洞悉一切、接受一切的冰冷。他缓缓地、极其平稳地将碎片向下压去。

碎片接触基座表面的瞬间，同样泛起微弱的涟漪。但这一次，融合的过程显得更加“平滑”。碎片边缘如同融化般渗入流淌光流的基座，星辰橄榄枝的徽记在双极光流的浸润下，光芒短暂地明亮了一瞬，仿佛在进行最后的告别，随即也如同褪色的星辰，迅速内敛、沉淀，最终化作基座表面一个极其浅淡、几乎难以察觉的银色印记，如同一个被时间冲刷的古老符号。

就在印记彻底沉入基座的瞬间，封烬那枯竭的、几乎凝固的身形，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仿佛最后一丝维系着“存在”的线被无形地斩断。他缓缓地、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器般转过身。那动作不带任何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种绝对的、冰冷的终结感。

空洞的目光扫过陆离那张因剧痛和嗤笑而扭曲的脸，封烬薄薄的嘴唇微微翕动，吐出的字句如同冰晶凝结，没有丝毫温度：

“混沌燃料，”他的声音平板无波，如同电子合成音，“跟上。”

话音落下，他没有再看陆离一眼，也没有再看那两块融入巨碑基座、成为无名墓碑的铭牌。枯竭的身体以一种恒定不变的速度，朝着巨碑之外、那片被暖光抚慰过却依旧冰冷的虚空，僵硬地“游”去。背影在流淌的紫金光雾中，如同一具正在漂向永恒冰墓的苍白棺椁。

陆离看着那个消失在光雾中的冰冷背影，脸上的嗤笑凝固了片刻，随即化为更深沉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低头，最后看了一眼基座上那个属于他的、丑陋的血污印记，又剧烈地咳出一口带着深红碎光的血沫。

他咧了咧嘴，似乎想再骂一句什么，最终只是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如同叹息般的嘶哑气音。然后，他不再犹豫，用尽最后残存的力量，拖着那具随时可能彻底崩溃的残躯，踉跄地、却又带着一种永不低头的倔强，朝着封烬消失的方向，奋力追去。

两粒残存的余烬，在紫金巨碑冰冷的光流注视下，离开了这座由他们参与奠基、却注定不会留下名字的宏伟墓碑。基座之上，那两个浅淡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印记，一个如血污伤疤，一个如褪色符号，无声地嵌在秩序与混沌永恒缠绕的根基之上，成为了新纪元开篇中，第一块属于无名者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