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想室的透气窗如同一道凝固的月光裂痕,铁栏切割出的菱形光斑在地面游移,仿佛某种远古符文的碎片。乌尔班后背紧贴着马丁的肩胛骨,能感受到老友斗篷下渗出的冷汗,混着战斗后未散的焦炭味,在静谧中织成一张无形的网。两人指尖同时扬起微光,光明神术如金色蛛网覆盖墙面,将开裂的石砖逐一抚平,唯有墙角那滩焦黑的魔火灼痕,像道永不愈合的旧伤,倔强地保留着战斗的余温。
“接着。是咸的!”乌尔班的声音划破沉默,带着沙哑的疲惫。他摸出半块面包,反手递向身后,面包边缘沾着的粗麦麸簌簌掉落,在月光下宛如撒落的星屑。
马丁的手掌覆上来时,乌尔班触到他虎口处新结的茧——比上次见面时又厚了几分。
马丁接住面包,动作熟稔,仿佛回到少年时。三两口吞下,他摸出腰间葫芦猛灌两口,劣质酒水顺嘴角滴落,在破袍上晕染深痕。葫芦递向乌尔班,他毫不犹豫凑上瓶口畅饮,似将往昔情谊一饮而尽。
“马丁你几天没洗口了?”乌尔班皱着眉放下葫芦,语气里半是嫌弃半是调侃。
“知道你要来,3天没洗了,怎么了嫌臭?!下次5天不洗!”马丁满不在乎地大笑,声音震得墙面簌簌落灰,“说吧又有什么事找我!”笑声戛然而止的瞬间,他的语气陡然变得冷硬——作为隐修裁判所的会长,他太清楚这位老友突然造访的分量。
乌尔班沉默片刻,压低声音道:“我想请你关照一个人。”
“玛格丽特?让那孩子来吧,有我在,你放心!那些人伤不到她的!”马丁的回答快得几乎不假思索,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不是玛格丽特,是个很有趣的傻小子。”乌尔班缓缓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这傻小子会一套奇特的医术,能用便宜的草药和所谓的‘手术’救治人。我亲自去看过,他什么斗气,魔力,光明神力都没有!最有意思的是身边有个大美人都不知道,还当成男的!”他顿了顿,加重语气,“知道疝气吧?这小子和他的帮手加玛格丽特就给治好了!”
昏暗的室内,马丁猛地转身,深棕色的眼睛在阴影中闪烁:“还有这种事情?那一定花费不少吧?”
“我说没花费你信吗?”乌尔班的声音带着几分神秘,“他用的草药就是一些牲口都不吃的草根树皮,甚至海边的贝壳、矿石、头发、骨头……用不同的方式搭配煮水喝就能治病。”
“我说乌尔班,你是不是修炼出岔子了?”马丁猛地站起身,破旧的罩袍在空气中扬起一阵灰尘,“这些是能治病的吗?药剂师们制取药剂你难道没看过?哪个不是收集各种昂贵的原料,然后用高深的法术萃取精华才行,错一步就全功尽弃。”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怀疑,双手在空中挥舞,仿佛在模拟药剂师们严谨的操作。
“你还别怀疑,我真的验证过!”乌尔班也跟着起身,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确实可以治病,疗效还很好。我在想,这小子或许会成为我们要做某件事的契机!我知道10年前我退了一步让大家失望了!”最后一句话,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深深的愧疚。
这句话像是点燃了火药桶。马丁猛地一脚踢翻身边的石凳,碎石飞溅:“你还知道大家失望?!”他的声音里充满愤怒与不甘,“10年前大家都指望你接替老教皇坐上那个位置,带领我们革除积弊,让光明神的光芒普照世人!可你呢?不知道老教皇和你说了什么,你居然退出了!”
乌尔班重重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墙上斑驳的神像壁画上:“当年我也是迫不得己……”
“说白了就是你怕!”马丁突然暴喝,在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步,手舞足蹈间带起阵阵风响,“你怕啥,我们和他们干就是了!当年只要你点个头,我们一群人就上了!我就不信干不过他们!你看看现在——”他突然停住脚步,声音变得沙哑,“10年时间,那位把教会管成啥样了?荒淫奢靡,一个个披着光明神信徒的外衣,和贵族、巨商们倒卖牧师们的神术名额,收各种税,卖赎罪卷!现在还有牧师给平民免费治疗吗?赎罪还能买?这还是光明教会吗?!”他越说越激动,“有些正首的牧师给平民百姓免费治疗,结果被他们打发到黑沼自治领去了!那地方不是无法无天的恶棍流氓就是自我意识不清的亡灵!你想想,一个光明教会的牧师过去会是啥结果!”
“冷静,马丁,你说的我都知道。”乌尔班上前按住老友颤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破旧的布料传递过去,“如今确实到了要改革的时候了!但是要讲究方法!”
这句话让马丁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猛地抓住乌尔班的双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乌瓦尔(乌尔班儿时小名)!我就知道你不会放弃的!”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多年的兴奋,“各地的隐修裁判所都在我们手里,还有各地的教会骑士团也有我们的人!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立马就可以让那群家伙被圣火净化!”
“马纳(马丁儿时小名),你还是那么嫉恶如仇。”乌尔班轻轻摇头,眼神中既有欣慰又有忧虑,“性格还是那么火爆。是,我们是可以通过非常规的手段去革新,可是万一失败了如何?或者教会分裂如何?”不待对方回答,他继续说道,声音低沉却字字千钧:“失败,我们被打成异端,光明教会从此被那群人掌控,更加污秽不堪!僵持不下,教会分裂不说,这个大陆也会因为教会分裂而分成两个阵营,而两个阵营之间会发生大规模的战争!到头来,无尽的苦难还是平民百姓!你不是一首好奇当年老教皇对我说了什么?就是刚才我对你说的那些话。马纳,这话我今天转述给你——”他顿了顿,目光坚定地首视老友,“假如你想不通,想做什么我都支持!”
沉默如潮水般漫过房间。良久,马丁突然一拳砸在石桌上,沉闷的声响惊飞了梁上的蝙蝠。他长叹了一口气,声音里满是不甘与释然:“乌瓦尔!我就是不服啊!他们不光为祸人间,还胁迫真正的光明神信徒和他们同流合污!”
“这些都不会太久了。”乌尔班轻轻拍着老友的肩膀,掌心的温度传递着无声的承诺,“他们都会被净化,相信我,这次我不会再退让!”
马丁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斗志:“说吧,这次要我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窗外,乌云遮住了最后一丝月光。而在这间密室内,两个老友的身影紧紧相依,仿佛即将破晓的黎明前,最坚定的守望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