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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要查商帮？
她站起身，攥紧那枚铜钱，指节发白。陆子轩果然动手了。
回程的路上，她一句话也没说。马车碾过青石板路，溅起水花，像极了那年冬日父亲押粮入京时的清晨。那时她还天真的以为，只要守好这份家业，就能稳住一切。
夜雨淅沥，首到东方泛白。
她坐在灯下，一页页翻着账册，眼底映着跳动的火光。
该来的终究来了。
卯时三刻，西市街的青石板还沾着夜露，空气中浮动着一丝凉意。晨雾未散，远处传来几声零星的鸡鸣。
苏明月的绣鞋刚踏进门厅，陈掌柜的算盘珠子就噼里啪啦想起来:“少东家，户部的朱典史带着五个衙役在正厅坐着，要查咱们近三年的粮税账册。”
她顿住脚步。昨日江风里的潮意突然漫上后颈─陆子轩的刀子，到底捅过来了。
她指尖微微收紧，掌心沁岀一层薄汗。
正厅里，朱典史的官靴踩在苏记新铺的红地毯上，靴底沾着泥，留下一串暗色脚印。
“苏姑娘，”他晃着茶盏，声音带着几分讥讽，“有人告你囤粮抬价，这事儿得查个明白。”
“查账可以。”苏明月把茶盘往他跟前一推，瓷盏轻碰木案，发出一声清脆的“当”。她淡淡一笑，“但朱大人可知，陆记上月往漕运米里掺了三成陈米？”
朱典史的手指在茶盏上顿住，茶水泛起一圈涟漪。
“我这就差人去请陆公子。”她转身对陈掌柜道，语气沉稳，“把陆记近半年的漕运单据都搬来。”
顾景琛是在辰时末到的。
他穿着月白锦袍，腰间玉牌碰出轻响，手里还提着个檀木匣，散发出淡淡的木香。
“苏姑娘，”他把匣子推到朱典史面前，木质摩擦桌面的声音清晰可闻，“这是顾氏码头近三个月的卸货记录，每船米的来源、去向都标的清楚。”
朱典史掀开匣子，瞳孔微缩─那叠单据上，顾氏的朱印、漕运司的墨戳，连船工的指模都盖的齐整，纸张干燥整洁，无一丝霉变痕迹。
“听说有人要查囤粮？”顾景琛随手拨了拨案上的算盘，珠子噼啪作响，“苏记库里的米，够西市百姓吃三个月，可陆记的米……”他突然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陈掌柜，把陆记库房的虫壳拿给朱大人看看？”
陈掌柜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抖开─白花花的米虫壳撒了一桌，在晨光下泛着灰白光泽，隐约还能看见细碎的粉末洒落，一股霉味随之弥漫开来。
朱典史的额头渗出细汗。
“大人，”苏明月往前半步，语气温柔却锋利，“陆子轩昨日还让他妹妹去茶棚放风，说苏记囤粮。您说，这到底是谁要搅乱米市？”
朱典史的官帽歪了。他抓起茶盏猛灌一口，茶水顺着下巴滴在官服上:“这……这事儿得回户部复命……”
“慢着。”顾景琛挡住他的去路，袖口微动，抽出一张纸，“听说陆公子和漕运使有笔旧账？上月十五，漕运使的管家收了陆记五百两银票，说是‘米价调节费’。”
朱典史的手开始抖了。
末时，商帮议事厅的门被拍的山响，惊飞檐下栖息的乌鸦。
陆子轩踹门进来时，腰间的玉坠撞在门框上，碎了一角，裂痕处透出一抹血红。
他怒目圆睁:“苏明月！你勾结外官污蔑朝廷命官！”
“污蔑？”苏明月把漕运单据拍在岸上，纸张翻卷的声音如雷贯耳，“陆公子，这是你让管家交给漕运使的密信，说‘陈米掺新米，三成利对半分’。”她又抽出张纸，“这是码头船工的证词，说你上月往漕运船里塞了二十袋陈米。”
陆子轩的脸白了。
“还有这个。”顾景琛把一叠银票甩在他脚边，银票散落，纸页相击沙沙作响，“西市米铺的账房说，你每月收他们十两银子，让他们只进陆记的米。”
商帮长老们的胡须都抖了。
“荒唐！”陆子轩后退半步，撞翻了旁边的茶案，瓷器碎裂声刺耳，“这……这都是伪造的！”
“伪造？”陈掌柜从怀里摸出个小本子，纸页己经有些泛黄，“陆公子上月初三在醉仙楼请客，我躲在屏风后记的。”他翻开本子，声音坚定，“你说‘等户部查完，苏记的铺子就是我的’，还说‘漕运使那老东西，该踢就踢’。”
满厅死寂。
“带他去见官。”大长老拍了惊堂木，木声沉闷如雷。
陆子轩踉跄着去抓苏明月的衣袖，被顾景琛一把推开。他忽然笑了，笑的眼泪都出来，“苏姑娘，你以为你赢了？顾景琛……他……”
“拖下去。”大长老皱眉。
衙役的铁链声淹没了陆子轩的尖叫，金属撞击声在议事厅内久久回荡。
暮色漫进商帮大院时，苏明月蹲在台阶上搓铜钱，铜钱相互碰撞，发出叮当清响。
晚风拂过她的发梢，带来江面潮湿的气息。
顾景琛的影子罩下来，带着点松木香。“苏姑娘在算什么？”
“算今天赚了多少。”她把铜钱收进锦囊，动作轻巧，“商帮的信任，陆记的铺子，还有……”她抬头看他，眼中闪过狡黠，“顾大少的码头，是不是该分我三成？”
顾景琛弯腰捡起她脚边的算盘，珠子被他拨的噼啪响:“苏姑娘要三成？”他突然凑近，声音低而温柔，“那我要……苏姑娘每日来顾氏查账。”
她的耳尖发烫。
“对了，”他转身要走，又停住，“今日在码头，我看见有人往你库房送了个匣子。”他摸了摸腰间的玉牌，目光似有意似无意的扫过她，“说是……故人托的。”
苏明月的手顿在锦囊上。
江风卷着晚潮声扑过来，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鼓─顾景琛说“故人”时，眼底闪过的那丝慌乱，像极了前世，那个推她下楼梯的男人，在动手前瞬间的犹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