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冤魂不止一个
>我瘫在地上,听着二舅绝望的嘶嚎消失在黑夜里。
>“冤魂不止一个呢……”黑妈妈的低语像冰针扎进脑海。
>昏迷中,我看到二舅姥爷死前的画面:黑暗里,锤子砸向后脑的闷响。
>手腕上那圈青紫色的淤痕,是被濒死老人用尽最后力气死死攥出来的。
>醒来时,姥爷的棺材板重新盖上了,可我却听见那腐朽的木板底下,传来指甲抓挠的“咯咯”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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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砸在冰冷的泥地上,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灵堂里鼎沸的人声、杂乱的脚步、远处传来的嘶嚎,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油腻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纸钱灰烬和尸体腐败后那股甜腻的恶臭,熏得我胃里翻江倒海,眼前阵阵发黑。力气被彻底抽空了,连动动手指都做不到,只能像个破麻袋一样瘫着,任由尘土沾满脸颊。
意识像沉在冰冷的深潭底,晃晃悠悠地往下坠。
“……不止一个呢……”
那个冰冷、滑腻、带着一丝若有似无戏谑的声音,又来了。像一条潜伏在黑暗水底的毒蛇,贴着我的耳根滑过,留下阴森的寒意。
**咚!**
一声沉闷至极的撞击声,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意识深处炸开!
紧接着,是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如同沉重的墨汁兜头浇下。视觉被剥夺了,听觉却异常敏锐起来。
**呼哧…呼哧…**
那是沉重、急促、带着浓重痰音和极度恐惧的喘息。是二舅姥爷!我能感觉到他胸腔里那颗衰老的心脏在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恐惧,冰冷的、带着死亡腥气的恐惧,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地扎进我的感知里。
然后,是脚步声。很轻,但在这死寂的黑暗里却异常清晰。不是一个人!那脚步声带着一种刻意的、小心翼翼的收敛,踩在冰冷的地面上,沙…沙…沙…越来越近。一股难以言喻的恶意,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这片狭小的黑暗空间。
“谁?!谁在那儿?!” 二舅姥爷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剧烈的颤抖,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没有回答。
只有死一般的沉默,和那越来越近、带着杀机的脚步。
**呼——!**
破风声!极其短促,带着一股子狠戾的劲风!
**砰!!**
一声闷响,结结实实,像是沉重的钝器狠狠砸在了一个装满湿沙的麻袋上!骨头碎裂的轻微“咔嚓”声,被那沉闷的撞击声掩盖了大半。
“呃啊——!”一声短促到极点、几乎被扼杀在喉咙深处的惨嚎。
画面猛地亮起了一瞬,如同闪电撕裂夜幕。在那一闪而逝的惨白光亮里,我清晰地“看”到:
一只枯瘦、布满老年斑的手,正死死地、用尽生命最后一点力气,痉挛般地向上抓挠着!它没有抓住任何东西,只是在绝望地向上伸着。而就在这只手的手腕上方,一只属于年轻人的、骨节分明的手,正如同铁箍一般,死死地攥住了老人的手腕!那五根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扭曲变形,指甲几乎要嵌进老人松弛发皱的皮肉里!
就是那里!手腕上方!一圈深重的、如同烙印般的青紫色淤痕!那是濒死的老人,在意识被黑暗吞噬前的最后一瞬,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死死抓住凶手留下的印记!
画面瞬间熄灭,重新沉入无边的黑暗和死寂。只有那被攥出来的淤痕,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灼热而狰狞地烙印在我的意识深处。
“嗬……”
一声冰冷的、带着尘埃般古老气息的叹息,仿佛从地底最深处传来。那不是黑妈妈的声音,更像是…这房子本身,或者这凝固的黑暗发出的声响。
我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白炽灯泡悬在头顶,光线晃得我眼睛生疼。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和劣质香烛混合的怪异气味,取代了灵堂的纸钱灰和腐臭。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硌得骨头疼。
“小满!小满醒了!老天爷啊!”
一张布满皱纹、哭得眼睛红肿的脸猛地凑到我眼前,是姥姥。她粗糙的手带着滚烫的温度,紧紧抓住我的手,眼泪啪嗒啪嗒砸在我的手背上。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吓死姥姥了……”她泣不成声,旁边的几个婶子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着“菩萨保佑”、“黑妈妈显灵”、“可算没事了”之类的话。
我费力地转动着酸涩的眼球,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火辣辣地疼。
“二舅……”我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屋里瞬间安静了一下。姥姥的脸色变得更灰败,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痛楚和后怕:“跑了…那畜生…跑进后山老林子了……你二叔他们…没撵上……”她声音抖得厉害,带着哭腔,“作孽啊…真是作孽…他怎么下得去手…那是他亲爹啊…”
老林子…那个方向,树木遮天蔽日,沟壑纵横,里面藏着不知道多少老辈人都不敢轻易踏足的邪性地界。二舅跑进去,恐怕是凶多吉少,但眼下,没人顾得上他了。
我的目光越过姥姥的肩膀,投向屋外。
灵堂己经重新布置过了,混乱被强行收拾起来,但空气中那股悲伤、恐惧和愤怒混合的气息,依旧浓得化不开。院子中央,那口沉重的黑漆大棺材,盖子己经重新合拢,严丝合缝。几根粗大的、新削出来的白茬木钉,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决绝,深深地楔进了棺材盖的边缘。棺木前面,新换上的白蜡烛摇曳着昏黄的光,映照着几张惨白的孝子贤孙的脸。
二舅姥爷……那坐起来的、黑洞洞眼窝盯着我的腐尸…被钉回去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我的脊椎慢慢爬上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不安。黑妈妈那句“不止一个”的低语,还有昏迷中看到的濒死画面——那只攥住老人手腕的、属于年轻人的手——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
我闭上眼,想摆脱那令人窒息的画面和声音。灵堂那边守灵人低低的、压抑的交谈声,风吹动白幡的呼啦声,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这些声音渐渐模糊,沉入意识的背景。
就在这半睡半醒的混沌边缘,一种新的、极其微弱的声音,如同最细的冰丝,猝不及防地钻进了我的耳膜。
**咯吱…咯吱…**
**……咯咯……**
声音很轻,断断续续,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干涩的摩擦感。像是…像是用指甲,非常非常缓慢地、一下一下地刮挠着朽烂的木头。
我猛地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那声音…那声音的源头…无比清晰!
就在这间屋子的外面!
就在院子中央!
就在那口…刚刚被钉死的、厚重的黑漆棺材里面!
**咯吱……咯咯……**
声音停了一瞬,仿佛那棺材里的东西也在屏息聆听。随即,又更加清晰地、更加执拗地响了起来。一下,又一下。缓慢,却带着一种穿透棺木、首抵骨髓的冰冷怨毒和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