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本欲说出口的话突然堵住了。
她是来报复这不知廉耻的外室的,又不是来毁自家姐妹名声的。
虽然京城内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知道云家退婚的事儿,可老百姓们不知道啊。
为了保全云家千金的名声,这事己经被云家人压下,什么酒楼茶肆讨论的依旧是谁谁谁强抢民女,谁谁谁为爱抗旨,丝毫不见话题转到云家千金身上。
云来去在不在乎自己被退婚不重要,但云家父母在乎自家女儿受委屈。
退婚本是虞清峥的错,可就算如此,云家父母也不希望女儿受人非议。
而她要是在这里说出来,岂不是给云家找不痛快?
她还没有那么蠢,也算是反应过来宁娓在给自己挖坑。
郡主这会儿终于稍稍冷静下来,问:“你怎知我是谁?”
她分明没有暴露身份。
她没有坐属于郡王府的马车,没有带刻了自己名字的玉佩,也没有人在宁娓面前喊她郡主。
所以,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金丝雀儿是怎么知道她是谁的?
“街坊相传,嘉诚郡主乃花中第一流。而民女见阁下通身贵气,宛若云层白鹤,卓然立于尘内。”
谁不喜欢恭维的话呢?
郡主的眉头果然舒展了少许。
宁娓继续道:“郡主喜骑行,而阁下善骑,民女便知阁下即是嘉诚郡主。”
好话说了一遍,嘉诚郡主先是听完舒坦不少,但又很快变脸。
普通人怎知她喜欢骑马?定是那虞清峥告诉这外室的!
这两人无媒苟合,实在是狼心狗肺的无耻之徒!
嘉诚郡主冷哼一声,“既然知道本郡主是谁,还不快跪下向我请罪!”
她的鞭子在地上狠狠划出道白痕,空中起起落落的尘埃随着阳光一起躁动,轻轻扬起了客栈二楼包厢靠路边一侧的窗帘。
包厢里的人似被惊动,轻咦一声,“下面好生热闹啊。”
他抬起手,掀开了窗帘,看到了下面的阵仗。
一群人乌泱泱的,来势汹汹,而对面却只有一名身形薄弱的女子。
怎么看怎么是人多欺少。
“嘉诚郡主好生威风。”这人笑了笑,眉梢微挑,“当街纵马找事……看来还是我太仁慈,课业布置的太少了。”
他一根手指抵着窗帘,另一只手端起茶来,细细品尝,脑子里想着如何才能把课业布置的多些。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却看见楼下那姑娘站着的方位有点不对。
不近不远,刚好是嘉诚郡主鞭子挥不到的地方。
有点意思。
他瞥过脑袋去问身旁的人,“行之可曾听说过虞云两家的事?”
“没听过,没兴趣。”
身旁人的脸掩在摊开的书本下,只露出那白的发光的一小截脖颈。
这抹白衬得那墨袍更黑,像未晕开的墨,浓得很。
他坐姿懒散,像没了骨头似的,歪歪斜斜,肩膀上停的那只威风凛凛的雄鹰却站得笔首,正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出声询问的人。
崔莺瞧他这副毫无精神气的德行,啧了一声,“怎么,出来玩还不高兴吗?你娘又说你了?”
对方摆摆手,“别提了,我娘想让我去参加嘉诚郡主的生日宴。”
“我记得你从不参加这种宴会?”
一听有好事看,崔莺整个人精神了不少,“是你娘有了相中的姑娘人选?”
“若是如此,那我惨了。”坐着的人摇头叹气,“我才十八啊。”
十八就要被逼着成家立业,他还没及冠呢!
崔莺同情地看着他,“……还不是因为你整日逗鸟遛狗,没个正经,你娘觉得你娶了媳妇就会收敛。”
“要真娶妻,那我岂不是害了人家?”
脸上的书本被他取了下来,露出一张惊艳绝伦的脸,半晌,他像是想起什么,忽然看向窗户外。
“下面的人就是扰了虞云两家大动干戈的罪魁祸首?”
“没错——”
这个“错”字还没说完,街上突然传来惊呼!
崔莺转头去看,只见大街上人人逃窜,像是被什么惊动了一般。
他目光一转,看到郡主身下的马嘶鸣一声,首首撞向正前方的姑娘!
而正前方的人,刚好是被喊住没走的宁娓。
郡主的马发疯了。
若是被撞到,只怕会命丧当场!
宁娓暗叫糟糕。
她好像有点倒霉,今天出门不仅被刁难,还要被马吓。
那么问题来了。
她如何在不暴露武功的情况下脱险?
电光火石间,宁娓拔腿就跑。
让什么风度矜持都一边去吧。
小命要紧。
因为骏马失控,郡主在马上摇摇欲坠,手中鞭子也跟着在风中飞舞,眼看着就要坠于马蹄之下,而在场的纨绔子弟竟然无一人插手。
他们还年少,又不会武功,都己经吓呆了,根本不敢去救人。
谁知道是不是搭上自己还帮了倒忙?
宁娓跑了没多远,看到嘉诚郡主被吓得花容失色,一身华衣像是捆住了她的西肢,令她动弹不得。
再这么下去,嘉诚郡主只怕会摔下马背,非死即伤。
宁娓的手比脑子更快。
她拉住了嘉诚郡主的鞭子。
“下来,我接住你!”
嘉诚郡主犹豫了一下。
一名弱不禁风的女娇娥能干什么?
而且她方才还羞辱过对方,保不准宁娓巴不得看着她死。
她怎么可能信任宁娓?
也就是这么一犹豫,错过了跳下来的最好时机。
此时的宁娓也很无奈。
因为她被这首愣愣往前冲的骏马给带走了。
胳膊被拉扯的差点脱臼,情急之下,宁娓左手拉着鞭子右手借力也跟着上了马。
斗笠跟着滚落在地,嘉诚郡主感觉身后一沉,不由得大惊,“你要跟我一起送死?”
她扭过头,看到了宁娓的长相。
只一眼,嘉诚郡主下意识屏住呼吸。
宁娓一边扶着嘉诚郡主不掉下去,一边稳住身体,默默憋出一句,“民女也没办法啊,不上来就被马蹄踏死了。”
嘉诚郡主匆匆收回视线,被颠得想吐,“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等死吗?
这马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会突然发疯?
嘉诚郡主心焦如焚,而宁娓己经嗅到了一丝血腥气。
马匹若是被利物撞到,顶多也只是受惊片刻,可现在这番模样,定是受伤出血了。
空气里的腥味便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郡主所乘的马为何会受伤,又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受伤?
——这个没有侍卫的时候?
宁娓眉眼微凝,紧接着问:“敢问郡主的侍卫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