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那盏明晃晃的白炽灯和带着淡淡消毒水味道的空气,仿佛还粘在郝运的皮肤上。做完笔录出来,己是傍晚。夕阳的余晖给城市镀上一层疲惫的金色。王大爷早被警察劝回家休息了(老人家受惊不小),林律师则夹着他那破旧的公文包,一脸兴奋地表示要立刻回去研究“猫证在刑事案件中的辅助作用及行为学意义”,顺便起草对贾仁义的正式控告书(罪名包括但不限于教唆盗窃、侮辱骨灰、意图敲诈勒索)。
郝运抱着那三个失而复得、却沾满了面粉和派出所椅子灰尘的骨灰盒,脚步沉重地走在回“安心”的路上。苏小雅默默地跟在他身边,摄像机没开,只是陪着他。元宝则迈着从容的猫步走在最前面,金色的竖瞳在暮色中泛着幽光,仿佛刚才在派出所接受“猫证询问”(主要是警察好奇它怎么堵住小偷的,元宝全程高冷舔爪)只是遛了个弯。
虽然骨灰盒找回来了,小偷也招供了贾仁义是幕后主使,但殡葬馆大厅那一片狼藉的景象,如同冰冷的针,扎在郝运心头。架子倒了,骨灰洒了……这不仅是对逝者的不敬,更是对家属信任的践踏!尤其是那位孤寡老人的骨灰盒……家属下周就要来取走下葬了,看到这景象,会怎么想?“安心”还怎么让人安心?
推开殡葬馆虚掩的门,一股混合着灰尘、骨灰和淡淡骚味(元宝的杰作)的气息扑面而来。倒塌的架子碎片还散落在地上,洒落的骨灰被踩得到处都是,更显得脏乱破败。郝运看着这一切,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疲惫和无力感涌上来,他靠着门框,几乎要站不稳。
苏小雅担忧地看着他:“郝运,你……”
“我没事。”郝运深吸一口气,强行打起精神,声音沙哑,“先把……先把这里收拾干净。骨灰……得想办法归拢,不能让逝者不安息。”他放下怀里的三个骨灰盒,卷起袖子,就要去拿扫帚。
就在这时——
“喵呜!”
元宝发出一声短促而带着明显不满的叫声。
它没有像往常一样嫌弃地避开灰尘,反而站在大厅中央那片狼藉的边缘,金色的竖瞳锐利地扫视着整个空间。它的尾巴尖微微烦躁地甩动着,鼻翼不断翕动,似乎在空气中捕捉着某种让它极度不适的信息。那姿态,不像是在看一个被破坏的现场,更像是在审视一个……被严重污染、气场混乱的凶地!
郝运和苏小雅都被元宝这异常的反应吸引了注意力。
“元宝?怎么了?”郝运试探着问。
元宝没有理他。它开始以一种极其规律的步伐,在大厅里踱步。它避开那些散落的骨灰区域,脚步轻盈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绕着倒塌的架子、散落的花圈碎片、甚至墙角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仔细地巡视着。它时而停下来,对着某个角落或物品,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呜噜”声;时而又抬起爪子,对着空气虚挠几下,仿佛在驱赶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苏小雅看得有些毛骨悚然,小声问郝运:“它……它这是在干嘛?跳大神?”
郝运也一脸茫然。但经历了银行爪印公证和堵贼事件,他对元宝的异常行为己经不敢等闲视之了。他隐约觉得,元宝似乎是在……“勘察”?
元宝的勘察持续了十几分钟,整个大厅都笼罩在一种奇异的、带着猫科动物警惕的寂静中。终于,它在大厅靠近后院的那个角落停下了。那里原本放着一个落满灰尘、印着俗气牡丹花的旧骨灰坛(空的),此刻也被架子倒塌的冲击波震倒,歪在一边。
元宝蹲在那个歪倒的旧骨灰坛前,金色的竖瞳死死地盯着坛口,喉咙里的“呜噜”声变得格外低沉和愤怒!它甚至微微弓起了背,身上的毛都有些炸开!
“喵嗷——!”(翻译:大凶!煞气源!)
它猛地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猫叫!然后,在郝运和苏小雅惊愕的目光中,元宝如同离弦之箭般扑向了那个旧骨灰坛!小小的身体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用爪子、用头顶、甚至用身体去撞!硬生生将那个沉重的陶土坛子从角落里推了出来,咕噜噜地滚到了大厅中央!
坛子停下,坛口正对着大门方向。
做完这一切,元宝似乎还不满意。它再次巡视大厅,目标明确地冲向散落在地上的几块花圈碎片——那是几朵劣质的白色塑料菊花。它用爪子扒拉、用嘴叼,极其费力地将其中三朵相对“完整”的白菊花,拖到了大厅中央,围着那个被它推出来的旧骨灰坛,呈三角形摆好!
接着,它又冲到墙角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前,伸出爪子,对着那蔫巴巴的叶子,狠狠地——挠!
“哗啦!”几片发黄的叶子被挠了下来。
元宝叼起那几片叶子,跑回大厅中央,将其撒在了三朵塑料白菊花中间。
最后,元宝站在这个由旧骨灰坛(镇煞?)、三朵塑料白菊花(祭奠?)、几片绿萝黄叶(生气?)组成的、极其简陋甚至有些滑稽的“阵法”中央,对着大门的方向,发出了一声悠长而穿透力极强的:
“喵——————————呜!”(翻译:秽气退散!喵魂安息!)
叫声在空旷破败的大厅里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涤荡污浊的力量。
郝运和苏小雅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元宝这一系列行为,充满了难以理解的仪式感和目的性,荒诞离奇,却又让人无法忽视。
“它……它这是在……做法事?布风水阵?”苏小雅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郝运看着大厅中央那个由元宝亲手布置的“简陋阵法”,又看看地上那些散落的骨灰……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或许……元宝真的感知到了什么?或许,这混乱的现场,真的需要某种“安抚”?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那位孤寡老人的家属打来的,语气焦急:“郝师傅!我听说殡葬馆出事了?我奶奶的骨灰……”
郝运心头一紧,连忙安抚:“李姐!您别急!骨灰盒找到了!完好无损!就是现场有点乱,我正在收拾!保证不影响下周下葬!”
电话那头的家属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放心:“那就好……那就好……郝师傅,我奶奶生前最信这个,讲究个安宁清净。这骨灰盒……您看是不是需要找个懂行的,帮忙看看……安顿安顿?费用我出!”
家属的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郝运的犹豫。他看着大厅中央那个蹲在“阵法”里、正一脸严肃(猫脸严肃)舔爪子的元宝,一咬牙,对着电话说道:
“李姐!您放心!‘安心’这边……有最专业的‘风水顾问’!己经……己经在处理了!保证让老人家走得安心!费用?不用!这是我们该做的!”
挂了电话,郝运深吸一口气,走到元宝面前,蹲下身,看着它金色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元宝大人,靠你了!让这里……重新‘安心’起来吧!”
元宝停止了舔爪子,金色的竖瞳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仿佛在说:“早该如此。”
接下来的“清理”工作,变成了由元宝主导的“净化”仪式。
郝运和苏小雅完全成了元宝的助手。
元宝用爪子指向哪里,郝运就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软毛刷和特制的小簸箕(苏小雅临时从超市买来的),去归拢哪里的骨灰,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珍宝。
元宝对着某个方向低吼一声,苏小雅就立刻拿着喷壶(装的是清水)和干净的抹布过去,仔细擦拭那里的灰尘和污渍。
元宝绕着那个被它推出来的旧骨灰坛踱步,郝运就恭恭敬敬地将散落的、无法归入原盒的少量骨灰,极其庄重地用一张干净的白纸包好,然后……在元宝的注视下,将其放入了那个旧骨灰坛中,并盖上了盖子。元宝这才满意地停止了踱步,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呼噜。
当最后一点散落的骨灰被归拢,最后一片污渍被擦净,那个被元宝视为“煞气源”的旧骨灰坛被重新安置在一个干净、稳固的角落(元宝指定的位置),三朵塑料白菊花和绿萝黄叶也被郝运小心翼翼地摆在坛子周围……
时间己近深夜。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之前弥漫在空气中的那股压抑、混乱、甚至带着淡淡不安的气息,仿佛真的被驱散了。虽然大厅依旧破旧,倒塌的架子碎片还没清理(太重),但整个空间却透出一种奇异的……宁静。灰尘味还在,但不再呛人;消毒水的味道淡去;连元宝之前留下的那点骚味似乎都消失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的、让人心神安宁的氛围,悄然笼罩了这片空间。
苏小雅惊讶地感受着这种变化,低声道:“好神奇……感觉……真的不一样了。”
郝运也深有同感。他看着蹲在那个旧骨灰坛旁、仿佛在守护着什么的元宝,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和敬畏。这只猫……它或许不懂风水堪舆,但它对“不安”的感知和对“安宁”的执着,却以一种最原始、最首接的方式,净化了这片被玷污的空间。
“元宝……”郝运轻声唤道。
元宝转过头,金色的竖瞳在昏暗的灯光下平静地看着他。
郝运指了指那个装着无主骨灰的旧坛子,又指了指被妥善安置好的其他骨灰盒,最后指了指整个大厅,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这里,以后就叫‘喵魂安息堂’。咱们的宠物纪念园,就从这里开始。你布的阵……就是咱们‘安心’的镇馆之宝!”
元宝似乎听懂了。它喉咙里发出一声满意的呼噜,站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然后迈着慵懒而从容的步子,踱回了它惯常栖息的、那个蒙着黑绒布的骨灰盒架子顶端(架子倒了,但顶板还算完好)。它趴了下来,下巴搁在爪子上,金色的竖瞳缓缓扫过焕然一新(精神上)的大厅,最后缓缓闭上。
仿佛在说:
**“安了。”**
**“睡吧。”**
**“有朕镇着。”**
郝运和苏小雅相视一笑,疲惫的脸上都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银行查封的危机、贾仁义的暗算、骨灰被盗的惊魂……这一天的跌宕起伏,终于在这一刻的安宁中,暂时画上了句号。
郝运拿出那本硬壳账本,翻到最新一页。在记录着“银行资金划转成功”、“骨灰盒失窃案告破”的后面,他郑重地写下:
**【喵魂安息堂风水大阵启动】**
**【主阵师:元宝】**
**【阵眼:无名喵魂坛】**
**【效果:秽气退散,安宁自生。】**
写完,他拿起笔,犹豫了一下,将笔尖递到趴在架子顶端的元宝面前。
“元宝大人,盖个印?确认一下?”
元宝眼皮都没抬,只是尾巴尖慵懒地甩了甩,仿佛在说:“无聊。”
郝运讪讪地收回笔,自己在那行字下面,画了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猫爪印。
看着那个爪印,郝运笑了。
有它在,“安心”就在。
这荒诞离奇、屎尿屁齐飞(字面意义)的“安心”之路,似乎……也并非全无希望。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只有“喵魂安息堂”中央,那盏为元宝点亮的小夜灯,散发着柔和温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