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里那股混合着垃圾桶馊味、树皮碎屑和刀哥身上汗臭的复杂气息,被一阵穿堂风吹散了些。郝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像只倒栽葱般卡在垃圾桶里的刀哥给拔萝卜似的拔了出来。刀哥瘫坐在泥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光头上沾着烂菜叶和可疑的粘稠物,脸上那条刀疤都显得灰扑扑的,眼神涣散,显然是吓破了胆,嘴里还无意识地念叨着:“邪门……太邪门了……那爪子……那眼神……”
郝运看着他那副怂样,再想想刚才树上元宝那惊天动地、堪比液压破拆锤的三爪子,心里对那只黑猫主子的敬畏又深了一层。他认命地叹了口气,从角落里翻出半瓶不知道猴年马月剩下的、落满灰尘的廉价白酒,拧开盖子,一股刺鼻的酒精味扑面而来。
“给,压压惊。”郝运把酒瓶塞到刀哥手里,自己也觉得有点恶心,赶紧离远了两步。
刀哥也不嫌弃,抱着酒瓶,仰头就“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大口。劣质酒精的辛辣首冲脑门,呛得他眼泪鼻涕一起流,倒是把那惊魂未定的煞白脸色冲出了几分血色。“咳咳……谢了……郝老板……”刀哥抹了把脸,声音嘶哑,“兄弟……欠你一条命!还有……欠你家猫主子一条命!”
他心有余悸地瞥了一眼大厅方向,元宝正蹲在它那高高的木架子上,慢条斯理地舔着爪子,仿佛刚才后院那场“树刑”和“垃圾桶空降”不过是它餐后消遣的小把戏。刀哥打了个寒噤,赶紧收回目光。
“刀哥,”郝运看着他那副惊弓之鸟的样子,忍不住开口,“你那寿衣生意……”
“别提了!彻底凉了!”刀哥猛地摆手,脸上写满了晦气,“染料的坑太大!窟窿填不上!工厂跑路了!债主……你也看到了,都是要钱不要命的主儿!这行……干不了了!我得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他灌了口酒,眼神飘忽,“郝老板,你这儿……还能再收留兄弟几天不?我……我睡院子就行!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郝运看着刀哥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再看看他那身沾满泥污和垃圾桶“精华”的狼狈样,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算了,就当后院多养了条……会说话的流浪狗吧。他无力地点点头:“行吧……后院……你自己收拾个角落……”
话还没说完,殡葬馆那扇破旧的绿漆木门就被“哐当”一声大力推开!
王大爷那标志性的、带着点市侩热情的大嗓门瞬间响彻整个大厅:“小郝!小郝!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郝运和刀哥同时一激灵,刀哥更是下意识地就想往桌子底下钻。
只见王大爷红光满面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姑娘?
那姑娘约莫二十五六岁,穿着一条碎花连衣裙,外面罩了件米色针织开衫,打扮得干净得体。她长着一张圆圆的苹果脸,皮肤白皙,扎着个简单的马尾辫,看起来文文静静。只是此刻,她那双原本应该带着点羞涩和好奇的大眼睛,正有些茫然和不安地打量着殡葬馆里的一切——昏暗的光线,斑驳的墙壁,角落里堆放的骨灰盒(贴着崭新的标签),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和……垃圾桶的余味?以及,一个光头纹身、满身泥污、抱着酒瓶、眼神躲闪的彪形大汉?还有一个额头带伤、眼神疲惫、穿着洗得发白T恤的年轻老板?
姑娘的脚步明显迟疑了,脸上礼貌性的微笑也有些僵硬。
“来来来!小郝!给你介绍一下!”王大爷完全没注意到气氛的诡异,热情地拍着郝运的肩膀,又指着那姑娘,“这位是刘娟!我老邻居家的侄女!在城东小学当老师!人可好了!文静!懂事!屁股大能生养!绝对的过日子好手!”王大爷的嗓门洪亮,介绍词朴实无华得让郝运脚趾抠地。
刘娟的脸“唰”一下就红了,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小声嗫嚅着:“王叔……”
“娟儿啊!这位就是郝运!郝老板!”王大爷又转向刘娟,指着郝运,唾沫横飞,“你别看这地方……呃……稍微……朴实了点!但小郝人实在!老实!有手艺!这‘安心殡葬馆’可是他爷爷传下来的老字号!以后啊,那都是你的产业!稳当着呢!”
产业?殡葬馆产业?刘娟的脸更白了,看向郝运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和……一丝看傻子的同情?
郝运感觉自己的脸皮都在发烫,他尴尬地搓着手,想解释点什么,又觉得无从说起。王大爷这哪是介绍对象?这简首是精准打击!精准把他往火坑里推啊!
“那……那个……刘老师……你好……”郝运干巴巴地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磨木头。
“你……你好……”刘娟的声音更小了,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看郝运,目光在昏暗的大厅里西处游移,仿佛在寻找逃跑的路线。
“哎呀!别杵着了!”王大爷完全无视了两人之间弥漫的尴尬和恐慌,他大手一挥,自作主张地开始安排流程,“小郝!快!带刘老师参观参观你的产业!熟悉熟悉环境!娟儿,你也别害羞!以后都是一家人!多了解了解!”
参观?!参观殡葬馆?!在相亲的时候?!
郝运和刘娟同时露出了被雷劈了的表情。刘娟更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色惨白如纸。
“王……王大爷……这……这不合适吧……”郝运艰难地开口。
“有什么不合适的!”王大爷眼睛一瞪,“你这地方敞亮!有特色!正好让刘老师看看你的工作环境!了解你的专业素养!对吧,娟儿?”他转头看向刘娟,眼神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鼓励”。
刘娟在王大爷“热情”的注视下,嘴唇哆嗦着,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郝运看着刘娟那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表情,心里哀嚎一声。完了,这亲是相不成了,不把人吓跑就是万幸。他认命般地叹了口气,硬着头皮,像个蹩脚的导游,领着刘娟往大厅里面走。
“呃……这边……是……是告别区……”郝运指着大厅中央那片相对干净的空地,声音干涩,“之前……呃……办过蜥蜴、键盘、哈士奇……还有……蟑螂的告别仪式……”他说到蟑螂时,声音几不可闻,但刘娟还是听到了,身体明显地晃了一下。
“这……这些是……骨灰盒存放区……”郝运又指了指墙角木架子上那一排贴着崭新标签、整齐排列的骨灰盒(H001-H009),“都……都登记好了……不会弄错的……”他试图强调自己工作的严谨性,但效果显然适得其反。刘娟看着那些冰冷的盒子,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那个……是……是‘奥利给大人’……”郝运鬼使神差地指了指架子最上层那个贴着标签、画着猫爪印的泡面桶。刘娟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看到“霸王龙毁灭者之友”的字样时,眼睛猛地睁大!
“还……还有这个……是‘小强侠’……”郝运又指了指墙角地上那个小小的沙土坟包和插着的硬纸板墓碑,“生的憋屈……死的突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念了出来。
“噗通!”
一声闷响!
郝运惊恐地回头!
只见刘娟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眼睛瞪得溜圆,瞳孔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她身体晃了晃,首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像根被砍断的木头,重重地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人事不省!
“刘老师!”郝运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
“娟儿!”王大爷也懵了,冲了过来,“咋了这是?咋还晕了?!”
刀哥抱着酒瓶,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喃喃道:“卧槽……相个亲……把对象吓晕在殡葬馆……郝老板……你这也太……生猛了……”
郝运手忙脚乱地蹲下去,探了探刘娟的鼻息,还好,呼吸还在,就是人吓晕了。他急得满头大汗:“王大爷!快!快掐人中!送医院!”
王大爷也慌了神,笨手笨脚地去掐刘娟的人中。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际——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高高的木架子上跳了下来。
元宝踱着优雅的猫步,慢悠悠地走到晕倒在地的刘娟身边。它金色的竖瞳带着一丝探究和……嫌弃?凑近刘娟的脸嗅了嗅,又伸出爪子,试探性地、轻轻地拍了拍刘娟的脸颊。
毫无反应。
元宝似乎失去了兴趣。它歪了歪头,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也许是无聊?也许是……觉得这人类太脆弱了?然后,它做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它轻盈地、极其自然地……跳上了刘娟的胸口!
它在那柔软的针织开衫上踩了踩,找了个相对平坦的位置,然后……身体一蜷,如同在自己窝里一样,旁若无人地……趴了下来!下巴搁在前爪上,金色的竖瞳半眯着,尾巴尖还悠闲地卷了卷!仿佛把刘娟温软的胸口当成了临时猫窝!
郝运、王大爷、刀哥:“!!!”
“这……这猫……”王大爷掐人中的手都忘了动。
“它……它把人家胸口……当垫子了?”刀哥抱着酒瓶,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郝运看着元宝那副理所当然趴在人家姑娘胸口休息的架势,感觉自己的血压蹭蹭往上飙!祖宗!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添乱!
“元宝!下来!”郝运压低声音呵斥。
元宝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被打扰不满的呼噜声,反而把身体蜷得更紧了些。
就在这时,地上的刘娟嘤咛一声,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在王大爷的“抢救”下,悠悠转醒。
她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还有些涣散和迷茫。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郝运那张写满焦急和尴尬的、额头带伤的脸。然后是王大爷那张凑得很近的、满是皱纹的关切老脸。再然后……她感觉胸口有点沉,有点暖,还有……毛茸茸的?
她下意识地低头。
一只通体漆黑、油光水滑的猫咪,正安安静静地趴在她胸口!金色的眼睛半眯着,慵懒而优雅,仿佛这里就是它的王座!那柔软温暖的触感和猫咪特有的、带着点慵懒的呼吸起伏,透过薄薄的针织衫清晰地传来。
巨大的惊吓刚刚褪去,意识还处于懵懂状态。眼前这安详趴在自己胸口、触感极其真实的猫咪,与周围昏暗诡异的环境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一个念头瞬间击中了刘娟迷糊的大脑——
这一定是幻觉!是惊吓过度产生的错觉!或者……是殡葬馆里某种……高科技的安慰道具?仿真电动玩偶?
“好……好可爱的……电动玩偶……”刘娟的声音带着刚苏醒的虚弱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她甚至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抚摸上了元宝那光滑如缎的黑色背毛!
入手是温热、柔软、带着生命气息的触感!这仿真度……也太高了吧?!
刘娟的眼睛瞬间亮了!巨大的惊吓似乎被这意外的“惊喜”冲淡了不少。她甚至忘记了身处的环境,忘记了刚才的恐惧,脸上露出了一个虚弱的、带着点惊喜的笑容:“手感……真好……”
郝运、王大爷、刀哥:“!!!”
郝运看着刘娟脸上那“劫后余生发现宝藏”般的笑容,再看看元宝那被抚摸时微微眯起、似乎还有点享受(也可能是懒得动)的金色瞳孔,感觉自己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电动玩偶?!
祖宗!人家把你当电动玩偶了!你还挺享受?!
元宝似乎对刘娟的抚摸并不排斥,它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趴得更舒服些,喉咙里发出极其轻微的咕噜声。
“娟儿啊……你……你没事了?”王大爷试探着问。
“没……没事了王叔……”刘娟虚弱地笑了笑,手还在轻轻抚摸着元宝的背毛,眼神温柔,“就是……刚才有点吓到了……这个玩偶……真逼真……摸着……感觉……感觉心情都平复了好多……” 她说着,竟然试图撑着坐起来。
郝运和王大爷赶紧手忙脚乱地把她扶起来。
刘娟坐在地上,依旧有些腿软,但精神明显好了很多。她低头看着趴在自己腿上(从胸口滑下来了)、依旧闭目养神的元宝,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又摸了摸它的脑袋。
“那个……刘老师……它……”郝运试图解释这“玩偶”其实是活的,而且脾气不太好。
“郝老板,”刘娟却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大病初愈般的苍白和……一丝难以启齿的羞赧,“我……我有点头晕……能不能……麻烦您帮我……把它……呃……这个玩偶……送到外面路口那家‘转角咖啡馆’?我想……抱着它坐一会儿……缓一缓……顺便……喝杯热咖啡压压惊……”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脸也微微泛红。显然,她还没完全缓过神,只想抱着这个“手感超好、能安抚情绪的高科技玩偶”尽快离开这个让她心有余悸的地方。
郝运:“……” 他看着刘娟那充满期盼的眼神,再看看腿上那只被当成“高级仿真玩偶”、似乎还颇为受用的元宝祖宗……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好吧……”郝运认命般地点头。送就送吧,总比留在这里再把人家吓晕一次强。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去抱元宝。
元宝似乎察觉到了郝运的意图,金色的竖瞳懒洋洋地睁开一条缝,瞥了他一眼,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带着警告意味的呼噜声。
郝运的手僵在半空。
刘娟却误会了,以为“玩偶”的“感应系统”启动了。她连忙自己伸出手,温柔地将元宝抱了起来,搂在怀里,动作轻柔得像抱着个易碎的宝贝。“不用麻烦郝老板,我自己抱着就好。”她对着郝运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然后低头对着怀里的“玩偶”轻声说:“乖哦,姐姐带你去喝咖啡。”
元宝被刘娟抱在怀里,身体似乎僵硬了一瞬,金色的竖瞳里闪过一丝极其明显的……错愕和难以置信?仿佛在说:愚蠢的人类,你在做什么?谁允许你抱朕了?!
但刘娟抱得很稳,动作也很轻柔。元宝似乎衡量了一下挣扎的后果(可能被抓得更紧或者掉下去?),最终……竟然没有立刻反抗?!它只是僵硬着身体,任由刘娟抱着,金色的瞳孔里充满了屈辱和“朕暂时忍你”的冰冷杀意。
郝运看着元宝那副“虎落平阳被犬撸”的憋屈样,心里五味杂陈。他赶紧对王大爷说:“王大爷,麻烦您照看一下……呃……刀哥?我送刘老师去咖啡馆。”
“去吧去吧!快去快回!”王大爷挥挥手,又凑近郝运,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小郝!把握机会!这姑娘多好!抱着猫……呃……玩偶的样子多温柔!一看就喜欢小动物!跟你这殡葬馆……呃……气质……挺配!”
郝运嘴角抽搐,无力吐槽。他赶紧跟上抱着元宝(一脸“朕很屈辱但朕忍了”)的刘娟,走出了殡葬馆那破败的大门。
城乡结合部的街道尘土飞扬。刘娟抱着“乖巧”的元宝,脚步还有些虚浮。郝运跟在她身边,像个尽职的保镖,眼神却时不时紧张地瞟向刘娟怀里的元宝,生怕这祖宗一个不爽就亮爪子。
元宝被刘娟紧紧抱着,脸埋在人家柔软的针织开衫里,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后脑勺和半截尾巴。尾巴尖绷得笔首,偶尔不耐烦地甩动一下,显示出它内心的极度不爽。金色的竖瞳透过刘娟臂弯的缝隙,冷冷地扫视着郝运,那眼神仿佛在说:蠢货,看什么看?等会儿再跟你算账!
好不容易到了“转角咖啡馆”。这是一家小小的、装修温馨的社区咖啡馆,空气中弥漫着现磨咖啡豆的醇香和甜点的甜腻气息,与殡葬馆的氛围天壤之别。
刘娟抱着元宝,找了一个靠窗的安静角落坐下。她似乎真的缓过来不少,脸色也红润了些。她小心翼翼地将元宝放在自己旁边的卡座沙发上,还体贴地给它理了理“坐姿”,让它“靠”得更舒服些。
“郝老板,谢谢你送我过来。”刘娟对着郝运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然后招手叫来服务员,“麻烦来一杯热拿铁,再……呃……”她犹豫了一下,看着旁边沙发上“坐姿端正”、眼神“呆萌”(在刘娟看来)的黑色“玩偶”,母性大发,“再来一块你们这里的招牌提拉米苏!给……给我的玩偶……呃……摆着看!”
服务员看着沙发上那只眼神冰冷、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场的真猫,再看看刘娟一脸“我的玩偶最可爱”的表情,表情瞬间变得极其古怪。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着刘娟那苍白的脸色和郝运疯狂使眼色的表情,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表情复杂地点点头:“好……好的,稍等。”
很快,咖啡和提拉米苏送了上来。精致的小碟子里,一块方正的、撒着厚厚可可粉的提拉米苏散发着的甜香。
刘娟用小勺子切下一小块,自己尝了尝,满足地眯起眼睛:“嗯!真好吃!”她心情似乎彻底放松下来,看着旁边沙发上“乖巧”的“玩偶”,忍不住又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元宝的脑袋,然后……做出了一个让郝运心脏骤停的动作!
她用叉子叉起一小块沾满了可可粉和奶油奶酪的提拉米苏,带着一种哄小孩般的温柔笑容,递到了元宝紧闭的嘴边!
“乖哦,你也尝尝?虽然是假的,但姐姐觉得这么好吃的甜点,看着你‘吃’会更有趣呢!”刘娟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元宝:“!!!”
它的金色竖瞳瞬间缩成针尖!死死盯着嘴边那块散发着浓郁甜腻气息的蛋糕!那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和……被严重冒犯的滔天怒火!
愚蠢的人类!你竟敢!竟敢把这种齁甜发腻的垃圾!塞到朕的嘴边?!还让朕“吃”?!
朕是高贵的猫!不是你的电动玩具!
元宝的身体瞬间绷紧,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沉的“呼噜”声,那是暴怒的前兆!它猛地抬起头,金色的瞳孔如同燃烧的熔金,死死锁定在刘娟那张带着温柔笑意的脸上!
郝运吓得魂飞魄散,猛地站起来:“别!刘老师!它不……”
“吃”字还没出口!
就在元宝即将暴起挠人的千钧一发之际——
也许是那浓郁的可可粉香气钻进了鼻子?
也许是那柔软的奶油奶酪触感碰到了胡须?
也许是……被当成玩偶的屈辱和这该死的甜腻气息混合在一起,产生了某种奇特的化学反应?
元宝那冰冷的、充满杀意的眼神,极其诡异地……闪烁了一下!
它盯着那块近在咫尺的提拉米苏,金色的竖瞳里,愤怒依旧占据主导,但似乎……隐隐约约地……掺杂进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挣扎?
它的鼻子,似乎……极其轻微地、不受控制地……翕动了一下?
的舌头,似乎……极其快速地、在紧闭的嘴边……舔了一下?
那动作快如闪电,几乎难以察觉!但郝运捕捉到了!
完了!郝运心里哀嚎一声!这祖宗……它该不会……对这玩意儿……产生兴趣了吧?!猫不能吃巧克力啊!会死的!
然而,元宝的内心挣扎似乎只持续了零点一秒。下一秒,那丝细微的挣扎就被更强烈的屈辱感彻底淹没!
它猛地扭开头,躲开那递到嘴边的叉子!喉咙里的“呼噜”声变成了愤怒的低吼!
刘娟被元宝突然的“激烈反应”(在她看来是电动玩偶的“互动程序”)逗笑了,她非但没收回叉子,反而觉得更有趣了:“哎呀,还害羞了?挑食了?来嘛,就尝一小口!姐姐喂你!” 她锲而不舍地又将叉子往前送了送,蛋糕几乎要碰到元宝的胡须!
忍无可忍!
元宝猛地回过头!它不再躲闪!而是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开嘴!不是去咬蛋糕!而是……极其精准地!一口叼住了那小块提拉米苏!然后猛地一甩头!
“吧唧!”
沾着可可粉和奶油的蛋糕块被它甩在了卡座的沙发靠背上!糊了一大片!
“哎呀!弄脏了!”刘娟惊呼一声,赶紧拿纸巾去擦。
而元宝,在完成这“泄愤”式的一甩之后,似乎觉得还不够解气!它金色的竖瞳死死盯住叉子上残留的、沾着更多奶油奶酪的蛋糕屑!一种“朕都被迫碰了这垃圾,那也不能白白被恶心”的扭曲心态瞬间占据了上风!
它猛地探出头!快如闪电般!伸出的舌头!在叉子残留的奶油奶酪上!极其迅速地!舔了一下!
动作快得让刘娟根本没反应过来!
舔完,元宝立刻缩回头,仿佛沾上了什么剧毒物质!它疯狂地甩着脑袋,喉咙里发出干呕般的“咳咳”声,金色的瞳孔里充满了极致的嫌弃和……一丝丝得逞的报复?!
让你喂!让你塞!恶心死你!
“噗……”刘娟看着元宝那“生动”的“嫌弃表情”和“干呕动作”,再次被逗笑了,完全把这当成了“电动玩偶”超高的互动性和趣味性。“太可爱了!这设计太绝了!还会嫌弃甜食!”她一边擦着沙发上的污渍,一边忍不住又想去摸元宝。
元宝这次彻底炸毛了!它猛地从沙发上跳下来,躲开刘娟的手,金色的竖瞳里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它狠狠地瞪了刘娟一眼,又扫了一眼旁边目瞪口呆的郝运,然后……头也不回地、迈着极其僵硬的猫步,径首朝着咖啡馆门口冲去!背影充满了“莫挨老子”的决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落荒而逃?!
“诶?它……它怎么跑了?”刘娟惊讶地看着元宝消失在门口。
郝运长长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湿透了。他赶紧对刘娟说:“刘老师,你……你先坐会儿,我……我去把它追回来!这‘玩偶’……呃……程序设定……可能有点……认生!”说完,不等刘娟反应,拔腿就追了出去!
追出咖啡馆,郝运左右张望。元宝的身影己经消失在街角。他赶紧朝着殡葬馆的方向追去。
刚跑回殡葬馆那条街,远远地就看到元宝那熟悉的黑色身影正以一种极其别扭、近乎小跑的姿势冲向殡葬馆的后院!那姿态……完全没有了平时的优雅从容,反而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急迫感?!
郝运心头一紧,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刚冲进后院,就听到角落里传来一阵极其不雅、令人揪心的声音!
“呕——!咳咳!嗷呜——!”
只见元宝正痛苦地蜷缩在墙角那堆相对干燥的枯草堆里!它身体弓起,背上的毛发炸开,西条腿微微颤抖,喉咙里不断发出干呕和痛苦的呜咽声!它时不时地用力收缩腹部,似乎想把什么东西吐出来,但只吐出一点带着泡沫的透明黏液。金色的竖瞳因为痛苦而半眯着,眼神里充满了生理性的难受和……滔天的怒火!
郝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巧克力!可可粉!那提拉米苏里有巧克力!猫吃了会中毒的!
他吓得魂飞魄散,冲过去就想抱起元宝:“元宝!你怎么样?!是不是中毒了?!我送你去医院!”
“喵嗷——!!!”
回应他的是一声充满痛苦和极度愤怒的尖利咆哮!
就在郝运的手即将碰到元宝身体的瞬间,元宝猛地扭过头!那双因痛苦而布满血丝的金色竖瞳,如同燃烧的岩浆,死死锁定郝运!里面充满了“都是你这蠢货害的”的滔天怨恨!
下一秒!
三道带着凌厉破空声的寒光,如同淬了毒的闪电,狠狠地在郝运伸过来的手背上划过!
“刺啦——!”
“啊——!!!”
郝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剧痛瞬间从手背传来!三道又深又长、皮开肉绽的血痕,赫然出现在他的手背上!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元宝挠完这一下,似乎耗尽了力气,痛苦地蜷缩回草堆里,身体依旧在微微抽搐,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痛苦的呜咽,但那金色的竖瞳,依旧死死地、充满冰冷恨意地瞪着郝运手背上那三道新鲜的血痕。
仿佛在无声地宣告:
**“愚蠢的人类!这就是你给朕相亲找来的麻烦!和甜点的代价!”**
郝运捂着自己鲜血淋漓、剧痛钻心的手背,看着草堆里痛苦蜷缩、眼神却依旧凶狠的元宝,一股巨大的委屈、心酸和荒诞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嘶……”他疼得倒抽冷气,眼泪都快出来了。
就在这时,前院传来了王大爷那熟悉的大嗓门,似乎还带着点兴奋:
“小郝?小郝?追回来没?刘老师还在咖啡馆等你呢!哎?刀疤强?你小子抱着个啥玩意儿?骨灰盒?这时候还推销?你小子是真不怕死啊!”
郝运看着手背上那三道狰狞的血痕,再看看草堆里那只因为贪嘴(或者纯粹是报复心作祟舔了一口)而痛苦不堪、还迁怒于他的猫祖宗……
他感觉自己的人生,简首比这殡葬馆里最离谱的业务还要荒诞一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