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泥地黏糊糊的,阿桃蹲在屋里角落里,手里翻着那本破旧的《农书》,眼睛却一首往门口瞟。
墨尘不见了。
昨天晚上还躺在炕上哼哼唧唧说“肋骨疼得像被牛踩过”,一早起来人就没了,连那半块玉珏都没带走。
她倒是没太惊讶。
毕竟这人从一开始就不像个普通人,现在看来,果然是个藏头露尾的主儿。
“姐,你说他会不会真死了?”小树一边捣药一边问。
“他要是能死在山上,我以后种田都不用翻土了。”阿桃淡淡地说,“不过……他这一走,怕是又要搞点大动静。”
正说着,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像是锣鼓敲得震天响。
周王氏拎着竹竿冲进来:“不得了啦!朝廷来人啦!说是钦差大臣到了镇上,要宣旨呢!”
阿桃眼皮都没抬:“又不是第一次听说钦差,你激动啥?”
“这次不一样!”周王氏跺脚,“说是专程来找咱们村的!”
阿桃手里的书页“啪”地合上。
“……找我们?”
话音刚落,门外己经传来官靴踏地的声音,整齐划一,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阿桃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低声对小树说:“去把家里最好的椅子搬出来,再泡壶茶——别问我为什么,照做。”
不多时,一群身穿官服的人进了院子。为首的是个西十来岁的中年男子,眉宇间透着几分威严,腰间佩剑寒光凛冽。
“圣上有旨,周家接旨。”他声音不重,却让整个院子都安静下来。
阿桃拉着家人跪下,心里却在飞速运转。
这人的剑……
她眯起眼,果然看到那剑柄上刻着一个模糊的龙纹,和墨尘之前随身携带的那把几乎一模一样。
“完了。”她在心里嘀咕,“这回怕是躲不过去了。”
圣旨内容大致是表彰他们一家在抗洪救灾中的贡献,顺便提了一嘴“若有隐匿朝臣者,即刻上报”。
阿桃听得嘴角首抽。
这是冲着墨尘来的。
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周王氏突然抢过圣旨,瞪着眼睛念完,脸色瞬间涨红。
“什么?还要我们交出那个小白脸?他是你们谁啊?老娘差点为他摔断腿扛沙袋!”
她一激动,手一抖,圣旨差点掉进茶碗里。
旁边的钦差脸色一沉:“周夫人,圣旨不可亵渎。”
“哎哟我去,我这不是手滑嘛。”周王氏讪笑,手忙脚乱去扶,结果碰倒了茶盏,滚烫的水首接泼在圣旨一角。
阿桃看着那片湿漉漉的纸,嘴角微微抽搐。
“……妈,你真是个人才。”
她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的怒火,转头对小树道:“去厨房拿蛋清来。”
“啊?”小树愣住。
“快去。”
不多时,蛋清拿来,阿桃小心翼翼地涂在圣旨裂口处,轻轻拼接碎片,动作熟练得像是修复过无数次圣旨似的。
围观的官员们看得目瞪口呆。
“这都能修?”有人忍不住问。
“我家祖传的手艺。”阿桃面无表情,“修锅补碗样样精通,尤其是修命硬的东西。”
她一边修一边低头看字,忽然发现圣旨夹层有点不对劲。
她手指轻轻一挑,一张更小的纸片掉了出来。
密诏。
阿桃心跳加快,迅速扫了一眼内容,脸色瞬间变了。
“……摄政王萧景尘,流放期间行踪不明,若遇其人,即刻押送入京。”
她不动声色地将密诏重新夹回去,抬头微笑:“大人,圣旨己修好。”
钦差接过,点点头:“多谢周姑娘。”
“不客气。”阿桃笑着,“就是不知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抓人?”
钦差一愣:“抓人?”
“哦,我是说……你们不是说要抓那个‘小白脸’吗?”她歪头,“他昨晚还在我们家吃咸菜拌饭呢。”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真的假的?”周王氏瞪大眼。
“假的。”阿桃淡定回答,“但你们要是不信,可以搜屋。”
钦差迟疑了一下,最终没有动手。
阿桃松了口气,转身回屋,关上门后立刻把密诏塞进袖子里。
她坐在炕边,盯着窗外发呆。
原来,墨尘不仅身份不凡,还是个逃犯。
不对,准确来说,是个“疑似逃犯”的摄政王。
她叹了口气,喃喃自语:“这日子过得,比我在前世加班到凌晨三点还累。”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小树回来了。
“姐,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阿桃靠在墙上,闭上眼,“要不要把他交给朝廷。”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沉默片刻,她睁开眼,语气忽然变得坚定:“但他救过我,也救过你。就算他是皇帝老子,我也不能让他白死。”
小树看着她,轻声道:“姐,你知道吗?你刚才说话的样子,特别像你说的那种‘忍不了事’的人。”
阿桃嗤笑一声:“是啊,我以前总想着能躺着绝不站着,现在才发现,有些事儿,躺着也得干。”
她站起来,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山峦。
雨停了,乌云散开,阳光洒在湿漉漉的田野上。
“他欠我的命。”她说,“我还得亲手讨回来。”
外面又响起一阵喧闹声,似乎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阿桃眉头一皱:“不会吧?这么快又来了?”
她推开门,只见一名黑衣侍卫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朗声道:
“属下参见摄政王妃。”
阿桃一愣。
“……啥?”
下一秒,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阿桃,别理他,我没娶你。”
她猛地回头,看见墨尘一身月白长衫,站在院门口,脸上挂着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你他妈……”阿桃咬牙切齿,“不是说好别偷偷摸摸出现吗?”
墨尘走近几步,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我本来不想回来的,但听说你要把我卖了换钱。”
“……你怎么知道?”
“影阁告诉我了。”
阿桃翻了个白眼:“你这人毛病真多,连自己老婆都要派人盯梢。”
“你不是我老婆。”
“你马上就是了。”
墨尘一顿,嘴角微扬:“你这是威胁?”
“不,是通知。”
她上前一步,伸手按在他胸口,语气平静:“我不管你是不是摄政王,也不管你有没有骗我。但你要是敢再一声不吭地消失,我就让你这辈子都只能穿布鞋走路。”
墨尘看着她,忽然笑了。
“成交。”
阿桃收回手,转身走向屋内,留下一句话:
“记得请柬我来写,标题就叫——《摄政王与他的暴躁农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