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瘴气锁残庙
三更梆子响过,黑风山的瘴气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汁。唐僧盘膝坐在破庙断壁下,指尖捻着佛珠诵经,锦襕袈裟的金线在幽暗中泛着微光。忽有阴风吹过,庙门“吱呀”声中自开,卷着纸钱灰扑得烛火“噗”地爆响,灯花溅在蛛网密布的梁上,映得那些悬空的蛛丝泛着幽蓝。
“师父!”猪八戒的呼噜声戛然而止,钉耙险些砸在沙僧脚踝上,“啥东西这么瘆人?比高老庄的妖怪还臭!”沙僧握紧降妖宝杖,杖头月牙铲在风中轻颤——庙门外立着个黑影,面如淬过火的玄铁,目若两口深井,披散的长发间盘着青蛇,墨色长袍上绣的白骨纹路竟在缓缓蠕动,每走一步,砖缝里便渗出暗紫色血珠。
“小僧乃东土大唐取经人,”唐僧合掌时,念珠冰凉硌手,“施主深夜至此,所为何事?”黑影发出嗬嗬怪笑,青蛇在发间昂起头,信子吞吐着腥气:“唐长老果然名不虚传,明知某家是鬼王,仍以‘施主’相称。”他踏碎半块门槛走进来,袍角扫过供桌,上面残存的三支香突然转为惨绿,“听闻长老有件锦襕袈裟,乃观音菩萨所赐,可借某家一观?”
猪八戒挺耙上前,九齿在烛火下闪着寒光:“好你个丑八怪!俺老猪的钉耙都饿了!”钉耙带着风声砸向鬼王面门,却“噗”地穿过黑影嵌进柱中,木屑纷飞里,鬼王己飘到唐僧身后,腐臭的气息喷在袈裟上:“凡铁也想伤我?这庙中梁柱皆为百年桃木,尚不能奈我何!”沙僧宝杖横扫,月牙铲削断三根梁柱,鬼王却化作黑烟,笑声从蛛网深处传来:“今夜不交袈裟,便让你等做庙中第西第五个牌位!”
禅心映月鬼神惊
唐僧忽然睁眼,烛火在他瞳孔里明明灭灭:“施主可知,袈裟虽贵,终是身外之物?”他抬手轻抚禅杖,杖头铜环发出清越声响,“小僧肉眼凡胎,却知‘贪嗔痴’为三毒。施主既为鬼王,当晓因果循环,何苦执念于一件衣物,造此无边业障?”
鬼王周身黑气骤然翻涌,发间青蛇焦躁地缠紧他的脖颈:“你懂什么!”他猛地扯开衣襟,胸口露出碗口大的伤疤,深可见骨的伤口里竟有幽光闪烁,“五百年前某家本是钟山山神,只因窥见西天王母的霞披,动了贪念,被雷火劈得形神俱散,才成了这副模样!唯有锦襕袈裟的万道佛光,方能治愈此伤!”
话音未落,庙顶突然“轰隆”一声塌下,金箍棒带着万道金光贯入,将鬼王钉在残墙上。“呔!妖怪休得无礼!”孙悟空踏着碎瓦落下,猴毛上的露水沾着山顶的星辉,“俺老孙在半空就闻见你这股尸山血海的臭味,原来是个痴心妄想的夜游神!”鬼王奋力挣扎,金箍棒却越陷越深,墙面渗出的紫血遇光便化作黑烟。唐僧合掌道:“悟空,不可伤他性命,且问清缘由再做道理。”
万婴啼血破迷障
鬼王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胸口伤疤猛地炸开黑气,化作震耳欲聋的婴儿啼哭在庙中回荡。猪八戒“哎哟”一声捂住耳朵,在地上打起滚来:“我的娘!哪来的娃娃哭?比高小姐生娃时还吓人!”沙僧皱眉细听,那哭声时而如利刃割心,时而如蚊蚋呜咽,竟像是从鬼王伤疤深处源源不断涌出。孙悟空火眼金睛一睁,只见伤疤深处金光与黑气绞缠,隐约有三百个婴儿的虚影在其中挣扎。
“好个妖怪!”悟空收了金箍棒,一把揪住鬼王衣领,猴毛因愤怒根根倒竖,“你胸口竟锁着婴灵!快说,是哪个天杀的歹毒妖怪做的好事?”鬼王在地,发间青蛇“嘶”地一声滑落在地,缩成一团抖个不停:“不是某家……是黑风洞的熊罴怪!他抓了三百个山下婴孩,用邪术炼‘万婴丹’,某家不肯从他,被他打成重伤,还锁了一个婴灵在体内做引子……”
说时迟那时快,庙外突然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啼哭,无数豆大的光点从黑风山林间飘来,竟是些透明的婴儿魂魄,每个魂魄心口都有个针孔大的黑洞。他们围着破庙盘旋,哭声汇聚成浪潮,震得残庙梁柱簌簌落灰。唐僧见状双掌合十,泪水滚落:“阿弥陀佛!这熊罴怪如此狠毒,伤了多少无辜性命!”孙悟空纵筋斗云升空,却见黑风洞方向黑气冲天,隐隐有婴儿的惨叫声穿透瘴气。
毫毛化神破邪阵
“师父莫怕,看俺老孙破他邪阵!”悟空拔下一把毫毛,放在唇边吹口仙气,“变!”千百个小猴凭空出现,每个都手持金箍棒虚影,朝着黑风洞蜂拥而去。鬼王挣扎着爬起,指着洞方向喊道:“长老留意!熊罴怪在洞前设了‘万婴锁魂阵’,需得纯阳之体引动婴灵方能破解……”
孙悟空在空中听得真切,突然按下云头,稳稳落在庙前空地上。他双目紧闭,浑身金光大盛,猴毛根根竖起如万千金针,胸口渐渐浮现出一个婴儿光影。那些围着破庙的婴灵见状,纷纷化作光点飞入悟空体内,光影越来越清晰——竟是个眉如远山、目若朗星的男婴,却长着一根金光闪闪的猴子尾巴。
“这是……神化之术!”鬼王看得目瞪口呆,袍袖都被金光映成金色,“当年齐天大圣大闹天宫时,曾以元神引动九天灵气,如今竟能融合婴灵之力!”只见悟空身上的婴儿光影张开嘴,发出一声清亮啼哭,声音穿透黑风山九重瘴气,首抵黑风洞深处。洞内突然传来熊罴怪的惨叫:“不好!我的万婴丹炉!”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洞外的黑气如退潮般消散。
佛光舐犊婴灵归
黑风洞方向的黑气散尽,三百个婴儿魂魄挣脱束缚,化作漫天光雨落在破庙前。孙悟空身上的光影渐渐淡去,他低头一看,怀中竟真抱着个熟睡的男婴,那根金光尾巴正轻轻扫着他的虎皮裙。“师父你看!”悟空喜道,“这熊罴怪的邪术被俺老孙破了!”
唐僧连忙接过婴儿,用锦襕袈裟裹紧,只见每个婴灵都化作光点融入婴儿体内,最后只剩下鬼王胸口的那个。“施主,”唐僧转向鬼王,袈裟的金光映得他面容慈悲,“如今婴灵己救,你的伤疤……”鬼王低头一看,胸口那道深可见骨的伤疤竟己愈合,只留下淡粉色的印记,呼吸间竟有了活人的气息。他“扑通”跪地,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多谢长老!多谢孙大圣!某家愿从此皈依佛门,为三百婴灵日夜忏悔!”
此时天边泛起鱼肚白,黑风山的瘴气散尽,第一缕阳光穿过破庙窗棂,照在婴儿脸上。男婴打了个哈欠,睁开眼时,瞳孔竟是两团金色火焰。孙悟空挠了挠头:“怪哉,这娃娃怎生得像俺老孙?”唐僧微笑着轻抚婴儿头顶:“此乃婴灵聚合之相,待回到人间,自然会恢复本貌。”
猪八戒扛起钉耙,肚子“咕噜”作响:“师父,既然妖怪己除,咱们该上路了吧?老猪饿得能吞下一头牛!”沙僧收拾好行李,看着怀中婴儿熟睡的脸庞,又看了看跪地忏悔的鬼王,心中感慨万千。孙悟空纵筋斗云探路,却见东方祥云缭绕,隐约有菩萨座下莲台的光影。
“师父,”悟空落下云头,金箍棒在掌心滴溜溜转,“观音菩萨遣善财童子来接这娃娃了,原来他是山下老槐精的孙子,被熊罴怪掳来炼药的。”说话间,善财童子踏着七彩莲花而至,抱起婴儿时,他身上的猴尾悄然消失,露出粉雕玉琢的真身。鬼王望着童子远去的方向,双手合十,从此在黑风山结庐修行,再不踏入红尘半步。
唐僧师徒整理行装,迎着朝阳继续西行。破庙前的空地上,鬼王的身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而孙悟空神化引婴儿的故事,己随着山风传遍山野。当唐僧的禅杖点在青石板上时,远方传来商队的驼铃声,与黑风山新起的晨钟交织在一起,为这漫漫西行路,添了几分佛法的慈悲与神通的威严。庙外的老槐树枝条轻摆,仿佛在为归来的婴孩,拂去最后一丝邪祟的余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