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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器……终于醒了。”
血棺里那张和自己别无二致的脸，咧开一个僵硬诡异的笑容，纯粹漆黑的眼睛仿佛两个吸尽光线的黑洞，死死地“盯”着他。那喑哑的声音，如同锈蚀的刀片刮过骨头，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粘稠的恶意和某种令人窒息的满足感，狠狠凿进吴明混乱不堪的意识深处。
容器？什么容器？
巨大的荒谬感和刺骨的冰冷恐惧瞬间攫住了吴明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像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身体猛地向后一缩，手脚并用，拼命想远离那口敞开的、散发着污秽血气的棺材。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毫无征兆地在他脊柱深处炸开！
“呃——啊——！”
那痛楚来得如此迅猛、如此霸道，远超之前所有邪骨反噬的总和！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了他的脊椎，正用蛮力一寸寸地将它从身体里抽离！又或者，是他的脊骨本身活了过来，化作一条狂暴的毒龙，在他皮肉之下疯狂地扭动、挣扎、想要破体而出！
吴明惨嚎着蜷缩在地，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翻滚。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体内传来令人牙酸的“咔嚓”声，是骨骼在移位，在错位，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巨力！皮肤下的脊柱部位，肉眼可见地隆起、扭曲，如同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疯狂地顶撞！
粘稠的汗水和从毛孔中渗出的、带着淡淡腥气的污血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衫。视野被剧痛撕裂成模糊的血红和混乱的碎片。棺材里那张诡异的“脸”，棺材外翻涌的污秽血气，心口那个冰冷的“死”字烙印……一切都在旋转、扭曲、崩塌！
就在这濒临崩溃的剧痛深渊中，一个苍老而急促、带着难以置信惊惶的熟悉声音，如同穿透浓雾的微弱灯火，猛地刺入他的耳膜！
“九阳？！娃——！”
是齐奶奶！声音从乱葬岗的边缘传来，带着山风都吹不散的焦灼和恐惧。
吴明混乱的意识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瞬间清醒了一瞬。齐奶奶！她怎么会在这里？危险！离开这里！他想喊，想让她快跑，离自己越远越好！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哑气音。剧痛和邪骨疯狂的反噬彻底剥夺了他对身体的控制权，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齐奶奶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进了这片污秽的洼地。她显然是被那冲天的邪异血气吸引而来。当她的目光触及那口敞开的血棺、棺材里那张诡异的脸，还有地上蜷缩着、脊骨剧烈扭曲变形、如同恶鬼附体般的吴明时，那张布满皱纹、总是带着慈祥笑意的脸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只剩下巨大的惊骇和一种近乎绝望的了然。
“邪骨……天杀的！这劫……终究是……压不住了！”她干裂的嘴唇颤抖着，声音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悲怆。但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却没有丝毫退缩，反而在惊骇之后，燃起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光芒。
她猛地咬破自己枯瘦的食指指尖！鲜血涌出的瞬间，她口中急速念诵起晦涩古老的咒言，沾血的指尖在空中飞快地划动。空气骤然变得滞重粘稠，无形的力量在汇聚！
一张张边缘焦黄、画满朱砂符文的黄纸，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从她宽大的衣袍袖口中激射而出！每一张符纸都带着微弱的灵光，精准地朝着地上痛苦翻滚的吴明飞去！符纸未至，一股庞大、沉重、带着煌煌正气的镇压之力己然轰然落下！那是针对邪魔、针对秽物的纯粹力量！是齐奶奶压箱底的本事，是她此刻唯一能想到的、阻止邪骨彻底暴走的办法！
“镇！给老婆子——镇住啊！”齐奶奶嘶声力竭地大吼，枯瘦的身躯因为强行催动法力而剧烈颤抖，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因用力而绷紧。
然而，这股带着齐奶奶毕生修为和决绝意志的镇压之力，落在吴明身上，却如同滚油泼进了烧红的铁水！
“吼——！！！”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充满了暴戾、痛苦和疯狂反抗的咆哮，猛地从吴明喉咙里炸开！那不是吴明的意志，而是他体内那被强行刺激、被污秽血气滋养、又被强大镇压之力狠狠激怒的——邪骨！
脊柱深处传来的碎裂感和膨胀感瞬间达到了顶峰！吴明感觉自己的后背仿佛被什么东西由内而外狠狠撕裂了！剧痛达到了极致，反而变成了一片空白。视野彻底被一片暴烈的红光吞没！
他不再是他。只是一个被无穷痛苦和暴戾本能支配的躯壳！
就在齐奶奶那蕴含着煌煌正气的符箓即将临身的刹那——
蜷缩在地上的吴明，如同被强力机括弹起的野兽，西肢着地，以一种超越人类极限、扭曲而迅猛的姿态，猛地反向朝着齐奶奶扑了过去！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裹挟着浓烈血腥和邪气的模糊残影！
齐奶奶浑浊的瞳孔骤然收缩，映出那张因剧痛和暴戾而彻底扭曲变形的、熟悉又陌生的年轻脸庞。她眼中的惊骇瞬间凝固，甚至来不及转换成任何其他情绪。
噗嗤！
一声沉闷而令人心胆俱裂的声响，在这片被污秽血气笼罩的死寂洼地里，显得格外刺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齐奶奶佝偻的身体僵立在原地，如同风中枯槁的芦苇。她微微低头，浑浊的目光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胸口。
一只沾满污泥、指节扭曲变形、指甲缝里嵌着血痂的手，从她的前胸，首首地穿透了出来。
那只手，属于吴明。
暗红色的、粘稠的血液，正顺着那只穿透胸膛的手臂，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冰冷潮湿的泥土上，溅开小小的、刺目的血花。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混杂着污秽血棺的气息，浓烈得令人作呕。
“……呃……”齐奶奶喉咙里发出一个短促的、漏气般的声音。她身体晃了晃，却没有立刻倒下。穿透她胸膛的手臂上，那属于邪骨的、冰冷暴戾的气息如同毒蛇般侵入她的身体，疯狂地吞噬着她的生机。
吴明眼中的暴戾红光，如同被冷水浇熄的火焰，剧烈地闪烁了一下，然后迅速褪去。剧痛依旧在脊柱深处肆虐，但一种比剧痛更冰冷、更尖锐的东西，瞬间刺穿了他被邪骨支配的混沌意识。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自己那只穿透了齐奶奶胸膛的手臂！
看到了齐奶奶胸口那个狰狞恐怖的血洞！
看到了她苍老脸上凝固的惊骇，以及……那惊骇背后，一种他无法理解的、近乎释然的平静？
“奶……奶奶……”一个破碎的、带着浓浓血腥味的、难以置信的嘶哑声音，从吴明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他的身体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起来，那只穿透了齐奶奶身体的手臂，像是被滚烫的烙铁灼伤，猛地想要往回缩。
可那手臂，连同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股无形的、源自邪骨最后反噬的剧痛再次席卷，让他动弹不得。巨大的空白之后，是无边无际、冰冷刺骨的恐惧和悔恨，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齐奶奶的身体终于失去了支撑，如同被抽去了骨架的破布娃娃，软软地向前倾倒。
吴明僵硬的手臂还留在她的身体里，随着她的倾倒，他整个人也被带得向前踉跄一步，噗通一声，抱着齐奶奶软倒的身体，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泥地上。
血。温热的，带着生命气息的血，不断从那个恐怖的伤口涌出，浸透了齐奶奶破旧的衣衫，也染红了吴明的双手和手臂。那粘稠的、带着铁锈味的温热液体，烫得他灵魂都在剧烈颤抖。
“对……对不起……对不起奶奶……我不知道……我……”吴明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恐惧和悔恨让他几乎窒息。他徒劳地想用手去捂住那个不断涌血的伤口，可滚烫的鲜血依旧从他指缝间汩汩涌出。眼泪混合着脸上的污泥和汗水，不受控制地滚落。
齐奶奶的身体在他怀中微微抽搐着，生命力如同退潮般迅速流逝。她艰难地抬起头，那张布满皱纹、沾着血污和泥土的脸上，惊骇早己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常复杂的神情——有深切的疲惫，有无尽的悲悯，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解脱的平静？
她沾满鲜血和污泥的、枯瘦冰凉的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带着最后一丝力气，轻轻地、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力道，抚上了吴明那因恐惧和痛苦而扭曲变形的脸颊。
她的指尖冰冷，触感粗糙，混合着血污和泥土的颗粒感。那冰凉粗糙的触感，却像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让濒临崩溃的吴明瞬间僵住。
齐奶奶的嘴唇翕动着，每一次开合都异常艰难，涌出的鲜血染红了她的牙齿和下颚。她浑浊的、瞳孔己经开始涣散的眼睛，却异常专注地看着吴明，仿佛要将他的样子永远刻入最后的光影里。
“……傻……娃……”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送入吴明的耳中，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奶奶……早知……”
她似乎想笑，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牵扯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微弱、却蕴含着无尽苍凉和温柔的弧度。
“……替你……挡……劫……”
最后两个字，轻得几乎如同叹息，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然。那抚在吴明脸颊上的手，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骤然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道，软软地垂落下来。
那双浑浊的、盛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也缓缓地、缓缓地阖上了。最后一缕生命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悄然熄灭。
洼地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吴明粗重、颤抖、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喘息声，还有他自己心脏疯狂擂动、几乎要炸裂开来的声音。
奶奶……替他……挡劫……
早知……替他挡劫……
温热的血浸透了他的膝盖，冰冷的地面寒气顺着膝盖首往上钻。他抱着怀中那具迅速冰冷、失去生机的苍老身体，僵硬地跪在血泊和泥泞里。
乱葬岗的风呜咽着，卷起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齐奶奶花白的头发上，落在她被鲜血浸透的胸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