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架
我要求书
死寂。
图书馆废墟深处，只有艾登粗重的喘息声在巨大的书架迷宫间回荡，显得格外清晰和孤独。头灯的光束因为他的手在微微颤抖而晃动，将那两行深褐色的文字照得忽明忽暗。
*“Silent stones where shadows creep,”*
*“Fotten words in slumber deep.”*
它们就在那里。扭曲，怪异，带着一种被尘封了无数岁月的冰冷气息。这是禁忌。是剧毒。是通往疯狂和毁灭的钥匙。每一个摇篮区的居民，从孩童时期就被反复灌输：任何未被“Mother”系统认证和过滤的知识，都蕴含着致命的认知污染。接触它们，轻则精神错乱，产生不可逆的畸变，重则……整个人会像被橡皮擦抹去一样，化为虚无。老雅各布的下场，就是最首接的警示。
艾登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危险，催促他逃离，或者立刻呼叫净化队。但另一种更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冲动，却像磁石一样将他牢牢吸在原地——是疑惑，是难以置信，更是……一种冰冷的、逐渐蔓延开来的清醒。
他没有畸变。
没有幻觉中扭曲蠕动的墙壁，没有耳边响起疯狂的呓语，没有皮肤下爬行的异物感。除了最初划伤手指的刺痛和目睹文字浮现时的剧烈心跳，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异状。思维清晰得可怕。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灰尘钻进鼻腔的痒意，听到自己血液在耳中奔流的轰鸣，甚至能分辨出那两行文字每一个扭曲字母的形状。
这不对！这完全违背了世界的运行规则！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形：也许……这根本不是什么污染知识？也许只是某种……旧时代的装饰？或者“Mother”系统留下的某种无害标记，只是看起来吓人？
但首觉告诉他，不是。那文字散发出的气息是如此的……异质。它不属于这个被精心过滤过的、苍白安全的摇篮区。它带着泥土的腥气、铁锈的苦涩，还有一种沉睡的、被强行唤醒的愤怒。它绝对是被禁止的。
除非……
除非他……和别人不一样？
这个想法像一道惊雷，劈开了艾登思维中的迷雾，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和一种诡异的、令人颤栗的兴奋。他猛地想起小时候一些模糊的片段：有一次社区播放净化教育片，画面里一个接触了污染知识的人痛苦地抓挠着自己长出鳞片的皮肤，其他孩子都吓得尖叫或呕吐，他却只是感到困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反应那么大。还有一次，一个年长的工友在操作旧机器时，不小心看到了一段残留的、被判定为I级污染的操作日志，当场就精神崩溃，胡言乱语，被净化队带走。而当时就在旁边的艾登，除了觉得那日志上的符号很古怪，什么感觉都没有……这些被他刻意遗忘、归咎于自己反应迟钝的细节，此刻如同潮水般涌回，带着全新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含义。
他……免疫？
这个念头本身就像是一种更高级的污染，瞬间侵蚀了他对世界根深蒂固的认知。他感到一阵眩晕，不是生理上的，而是世界观崩塌带来的失重感。他下意识地扶住旁边的书架，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回神。
目光，再次落回那本摊开的、封面印着禁忌诗句的书上。那深褐色的文字，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单纯的恐怖象征，更像是一个……邀请？一个只对他敞开的、通往被掩埋真相的裂缝。
恐惧依然存在，如同冰冷的潮水拍打着理智的堤岸。但在这恐惧的浪潮之下，一股更原始、更强烈的冲动开始涌动——好奇心。被压抑了二十年的、如同休眠火山般的好奇心，被这滴血和这两行诗，粗暴地唤醒了。
他想知道！想知道这诗后面还有什么！想知道这本书到底是什么！想知道为什么他会没事！
这个念头是如此的危险，如此的大逆不道，让艾登的指尖都在发麻。他环顾西周，巨大的图书馆废墟沉浸在更深的黑暗中，只有他头灯的一小圈光晕，像茫茫黑夜中的孤岛。寂静压迫着耳膜。没有净化队的脚步声，没有警报声。只有他和这本苏醒的书。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为某个重大的决定倒计时。艾登深吸了一口带着浓厚灰尘和霉菌味道的空气，那冰冷的铁锈味似乎更浓了。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向前迈出了一小步。
光晕的边缘，覆盖了那本深灰色的书。他的影子，被拉长投射在身后无尽的、沉默的书架阵列上，像一个巨大的、随时准备吞噬他的问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