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打仗,永远是先调集粮草。
尤其是这个时代,唐末的丘八可不跟你嘻嘻哈哈,敢让俺们饿着肚子打仗?
入他娘的,兄弟们操刀子,反了!
在唐末和五代十国当将军,是一项高危工作。
各地丘八虽不如魏博牙兵那般夸张,但也差不了太多,钱粮缺一不可。
稍不留神,就会成为麾下士兵的刀下亡魂。
吴国调集六万大军,首先需要从各地征召民夫,调运粮草,等到第一批粮草准备妥当后,大军才会开动。
六万大军的粮草,最快也得一个月。
所以,刘靖有充足的时间来准备。
他将北宋末年的寨堡战术搬到这个时代,召集民夫,在绩溪县城周边修建寨堡。
寨堡由内至外,共三层,最外层九个,第二层六个,第三层则是三个,中心位置则是绩溪县城,每一层寨堡相距三百步,呈犬牙之势排列,每一个寨堡都能与左右两侧的寨堡形成犄角之势。
寨堡之间以壕沟相连,士兵可通过壕沟迅速驰援。
这,就是刘靖的后手,也是他挡住陶雅反扑的底气。
不但绩溪在修,坐镇歙县的季仲,也在安排人修建。
即便钟传不出兵,他也有信心凭借寨堡战术,挡住吴国大军。
寨堡战术是北宋末年章楶发明,专门用来克制西夏。
须知,战争是随着时代不断进步的。
自唐末混战,到五代十国,再到北宋末年,这近三百年的时间里,战术与军械在一次次战争中飞速发展。
陌刀、马槊、明光甲等军械,渐渐被淘汰,取而代之的是步人甲、神臂弩、钩镰长枪等等。
战术同样如此。
北宋重文轻武的政策,导致军事孱弱,可即便如此,后期凭着寨堡战术,照样将西夏打的一点脾气没有,甚至杨惟忠一度将寨堡修到了兴庆府。
若非北方剧变,金国女真人崛起,西夏撑不了多久,就会被北宋灭国。
歙州多山,绩溪同样如此,两面临山,一面环水,不利于大军铺开,因此配合寨堡战术,能将地利发挥到极致。
因时间紧,所以刘靖修建的寨堡并不大,只能容纳五十名士兵。
不过有壕沟相连,伤亡一人,可迅速补上。
吴军想要攻克一个寨堡,其难度不亚于攻克一面城墙,若想将所有寨堡全部拔除,至少要付出上万人的代价。
而损失上万人后,还要面对完好无损的绩溪县城。
此外,刘靖也与钱镠谈妥了。
粮食最终定在了十二万石。
不过成婚之日,双方却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
何时打退陶雅,何时成婚。
若是歙州被陶雅夺回去,这桩婚事,自然也就告吹。
……
……
宣州。
前两年席卷整个宣州的田頵叛乱,让宣州本就不多的人口,再一次凋零。
都说陶雅治下的歙州赋税繁重,实则宣州也不遑多让。
宣州治下不足十二万户,却供养着近三万大军。
平均西户供养一兵。
宣城郡。
远处的敬亭山上,绿树成荫,一层淡淡的薄雾如轻纱一般,笼罩其上,如墨如画。
郡城西处城门洞开,一辆辆牛车满载着粮食,进入城内。
牙城之内,周本正在接见朱思勍。
就在昨日,朱思勍率领十几名亲卫,风风火火的从扬州赶来。
甭管心里有多看不起朱思勍,可对方毕竟是大王的心腹,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
朱思勍乃是靠着溜须拍马,投其所好上位,领军打仗未必行,可人情世故却无比娴熟。
朱思勍满脸堆笑道:“许久不见,周刺史风采依旧。”
“呵呵,岁月不饶人啊。”
周本呵呵一笑,抚须道:“倒是朱副使风华正茂,又得大王重用,当真是君子豹变,辅国良臣啊!”
华夏人说话,常常习惯将警告提醒隐藏在褒奖之中。
这是一种自我保护。
因为忠言逆耳,良药苦口。
真话,往往是不中听的。
首抒己见,自然是好的,但前提对方是君子,若对方是小人,极有有可能因为这一句忠告,将你嫉恨上,从而报复。
这个世上,小人终究是比君子多。
周本这番话初听是夸赞,可却暗藏玄机。
君子豹变,指人如斑豹之变化,蔚然成彩,然而这却只是外在的变化。
对应的下一句,乃是大人虎变。
大人虎变,则是由内而外的变化。
了解这个典故,自然也就能品出周本这番话里别样的意味了。
可惜,朱思勍只是一介武夫,字都不认识几个,哪里懂这些,只是故作谦虚地摆摆手:“周刺史谬赞了,下官当不得,您才是真正的辅国良臣。”
见状,周本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又闲聊了几句后,他端起茶盏道:“大战在即,本官近期公务繁忙,朱副使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先行歇息,晚些时候本官再命人设宴,为朱副使接风洗尘。”
既然对方是蠢笨之人,那也就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必要了。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对待蠢人,尽可能的远离他,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刻会做出什么蠢事,从而连累到自己。
闻言,朱思勍起身道:“下官就不打扰周刺史了。”
目送朱思勍离去,周本不禁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一声高喝:“刺史,至德县急报!”
“传!”
周本目光一凝。
下一刻,一名头插鸟羽的传令兵快步走进大厅,将密信奉上。
接过之后,周本照例检查了一番,没有发现问题,这才拆开细看。
很快,他的眉头皱起。
江州、饶州有异动,各县郡征召民夫,押送大批粮草运往江州。
显然,江西要大规模调兵,而目标显然是宣州。
周本当即道:“再探再报,另将此消息,快马加鞭送到陶刺史手中。”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刘贼说动了钟传,出兵宣州。
钟传病重是没错,危全讽兄弟与彭氏叔侄等人也确实蠢蠢欲动,可钟传只要一日不死,他们便一日不敢妄动。
眼下出兵宣州,他必须要派兵驰援边境,以防万一。
否则后院失火,那就麻烦了。
沉思之际,只见大厅屏风后方,走出一名中年人。
此人文士打扮,相貌平平。
他凑到周本身前,附耳小声说了几句。
周本摇摇头,皱眉道:“眼下不是时候,你转告他,这江南乃是老夫与先王,以及一众弟兄们打下来的,老夫之所以答应他,只因新王非明主,而不是要将辛苦打下来的基业,弄的西分五裂,徒做他人嫁衣!”
“是。”
中年文士点点头,快步离去。
“唉!”
周本幽幽地叹了口气,神色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