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听瓷盲女

第十一章 听瓷盲女

大巴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楚辰紧攥着前座椅背，胃里翻江倒海。车窗外的景色己经从平原变成了连绵的丘陵，远处青灰色的屋檐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前面就是青溪镇。"司机操着浓重的口音，"终点站到了。"

楚辰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背包里的青铜残片微微发热。自从三天前那幅地图出现后，他就决定立刻动身寻找最近的残片。苏清玥依然没有现身，但残片上的纹路明显比之前清晰了些，偶尔还会发出微弱的脉动，像颗缓慢复苏的心脏。

青溪镇比想象中还要古老。青石板路两侧是清一色的明清建筑，翘角飞檐下挂着红灯笼。游客不多，大多是些写生的学生和摄影爱好者。

按照地图指引，残片应该在镇西的古玩街。楚辰跟着手机导航拐进一条窄巷，突然被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吸引。巷子深处有家不起眼的小店，门楣上挂着"芸香斋"的木匾，檐角悬着串铜风铃。

店门半掩，里面传出瓷器轻轻碰撞的声响。楚辰推门进去，扑面而来的是沉檀香混合着老木头的味道。店内光线昏暗，博古架上摆着各式瓷器，一个穿蓝布裙的少女正背对门口擦拭一只青花碗。

"随便看。"少女头也不回地说，声音清泠如玉。

楚辰刚想开口，背包里的残片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他强作镇定地走向最近的架子，上面摆着几件民窑粗瓷。就在这时，少女转过身——她约莫十八九岁，皮肤白得近乎透明，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像蒙着层雾的琉璃。

"您身上带着件很特别的东西。"盲女突然"望"向他的背包，"像是...青铜器？"

楚辰浑身一僵："你怎么知道？"

"我听得见。"她放下青花碗，纤细的手指轻抚过身旁的瓷器，"老物件都有声音，年代越久远，声音越低沉。您那件的'声音'...很悲伤。"

楚辰这才注意到，她每次触碰瓷器前都会微微侧头，像是在聆听什么。正当他想进一步询问，里屋的门帘一挑，走出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

"阿芸，有客人？"老太太眯眼打量楚辰，突然僵在原地，"你..."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楚辰的背包，枯瘦的手指开始发抖。阿芸敏锐地察觉到异常："奶奶？"

"你从哪里得来的？"老太太声音嘶哑，"那青铜残片..."

楚辰心跳加速："您认得这个？"

老太太没回答，而是颤巍巍地从颈间取下条红绳，上面挂着块小小的铜牌。当她把铜牌举到阳光下时，楚辰看清了上面的图案——青鸾展翅，与聚珍轩后墙上的刻字如出一辙。

"青鸾阁..."他脱口而出。

老太太的眼睛瞬间了："六十三年了...终于等到青鸾阁的人回来..."

一杯热茶下肚，老太太——自称姓陈——讲出了惊人的往事。她父亲是青鸾阁的伙计，民国二十三年那晚刚好回乡探亲，逃过一劫。后来听说阁里出了事，偷偷回去查看，只从废墟中找到了这块员工牌和半本烧焦的账册。

"账册上提到九鼎鉴碎片，说苏小姐就是为这个死的。"陈婆婆从樟木箱里取出个布包，"我爹临死前交代，要是哪天见到青鸾阁的人，把这个给他。"

布包里是半张发黄的照片，上面是青鸾阁员工合影。楚辰一眼就认出了站在中间的苏清玥——齐耳短发，月白旗袍，笑容温婉。她身旁站着个穿长衫的年轻男子，面容竟与林镇南有七分相似。

"这位是..."

"林少爷，当时青鸾阁的少东家。"陈婆婆叹气，"他和苏小姐...唉，造孽啊。"

阿芸安静地坐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着茶碗边缘。楚辰注意到她指尖有细小的茧子，像是常年触摸瓷器留下的。

"您知道镇上哪里还有这样的残片吗？"他小心地问。

陈婆婆和阿芸交换了个眼神："钱老大。"两人异口同声。

据她们说，钱老大是当地一霸，靠挖坟走私起家，手下养着几十号人。他有个私人博物馆，里面全是非法得来的文物，其中就包括一块"会流血的青铜片"。

"每月初一，他会拿那残片出来'祭祖'。"阿芸轻声道，"我听过那声音...像人在哭。"

楚辰看了眼手机——今天正是农历初一。他刚要细问，陈婆婆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苏小姐...还困在里面吗？"

楚辰一怔，随即明白她指的是残片里的灵体。他点点头，老太太顿时老泪纵横："作孽啊...那么好的姑娘..."

傍晚时分，楚辰按阿芸的指点来到钱家大院。这是一座仿古建筑群，朱漆大门前蹲着两尊狰狞的石兽。十几个混混在门口抽烟，腰间鼓鼓囊囊显然藏着家伙。

正当楚辰思考如何混进去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这边！"

阿芸站在小巷阴影里，手里拿着套服务生制服："我在这家厨房帮工，你扮成送酒的。"

十分钟后，楚辰推着餐车混进了后院。钱家内部比外面还夸张，亭台楼阁间到处是监控摄像头。宴会厅里摆了十几桌，主桌上坐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脖子上挂着条小指粗的金链——正是钱老大。

"新来的？"一个管事拦住楚辰，"酒送到偏厅去，主桌不用你伺候。"

楚辰低头应了声，眼角余光却瞥见钱老大从怀里掏出个红布包，向同桌人炫耀。当红布掀开时，楚辰背包里的残片猛地一颤——那是块与他手中极为相似的青铜残片，只是纹路走向相反，边缘的断裂处完全吻合！

偏厅里，楚辰假装整理酒水，实则观察着主厅动静。钱老大喝得满面红光，正吹嘘残片的神奇："...每月初一会渗血珠，我请大师看了，说是古代将军的兵器碎片，饮过千人血！"

同桌人纷纷凑近观看，有人出价百万要买，被钱老大一口回绝："非卖品！这是我家的镇宅之宝！"

楚辰正盘算如何接近，突然听到身后有动静。阿芸不知何时溜了进来，手里拿着个对讲机："保安十分钟后换班，那是唯一机会。"她顿了顿，"我可以帮你听出真伪。"

"太危险了！"

"我看不见，但他们也最不防我。"阿芸嘴角微扬，"奶奶说苏小姐当年救过很多人...我也想帮她。"

五分钟后，宴会厅突然断电。在一片混乱中，楚辰听到钱老大杀猪般的嚎叫："我的宝贝呢？！"

借着黑暗掩护，他拉着阿芸躲进假山后。女孩手心躺着那块残片，表面确实有暗红色污渍，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是真的。"阿芸将残片贴在耳畔听了听，"它在说话...说'快逃'..."

突然，几道手电光扫过来。楚辰将阿芸推向安全处，自己却被堵在了死角。钱老大带着五六个打手围上来，满脸狰狞："哪来的小毛贼，敢偷你钱爷的东西！"

楚辰急中生智："我不是来偷的，是来赌的！"

"赌？"

"听说钱爷是行家。"楚辰强迫自己镇定，"我赌我能说出您每件藏品的来历，错一件，赔十万。要是我全说对了..."

"你就想拿走我的宝贝？"钱老大冷笑，"行啊，再加个赌注——输的人留只手！"

众人哄笑着把楚辰押往藏宝室。阿芸想跟上来，被钱老大一把推开："瞎子凑什么热闹！"

藏宝室是个加固的地下室，摆着二十多件文物。钱老大随手拿起件青铜爵："说吧，这是什么？"

楚辰刚要开口，背包里的残片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紧接着，苏清玥微弱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西周早期...酒器...腹部有修补..."

他依言描述，连细微的修补痕迹都指了出来。钱老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接连换了七八件器物，从青铜到瓷器再到玉器，楚辰对答如流。

"最后一件！"钱老大从保险柜取出个锦盒，"说错就剁手！"

盒中是块龙形玉佩，玉质温润，雕工精细。楚辰刚要接过，残片突然发烫——是警告！

"别碰！"苏清玥的声音清晰起来，"这是陪葬品，刚出土不到一个月！"

楚辰缩回手："西汉诸侯王墓的陪葬品，血沁未固，钱爷胆子真大，这种烫手山芋也敢收。"

钱老大面如死灰，打手们也面面相觑。按照赌约，他不得不交出残片。楚辰将两块残片小心拼在一起，断裂处竟严丝合缝！

就在接触的瞬间，一道青光从接缝处迸发，整个藏宝室被照得如同白昼。众人惊恐后退，只见青光中隐约浮现出个穿旗袍的女子身影，转瞬即逝。

"鬼...鬼啊！"钱老大瘫坐在地，裤裆湿了一片。

楚辰趁机拉着阿芸冲出钱家，一路狂奔回芸香斋。陈婆婆见到两块合二为一的残片，激动得首念佛。而更令人惊喜的是，苏清玥的身影终于再次浮现，比之前凝实了许多，连衣襟上的绣花都清晰可见。

"这是...哪里？"她茫然西顾，目光落在陈婆婆脸上时突然一震，"陈...陈叔的女儿？"

陈婆婆跪倒在地，泣不成声："苏小姐...真的是您..."

阿芸好奇地"望"向苏清玥所在的位置，突然轻呼："我听见了...像清泉流过青石的声音..."

苏清玥飘到阿芸面前，虚幻的手轻抚过女孩的眼睛："天生的灵瞳被煞气所封...可惜了。"她转向楚辰，"两块残片融合后，我能离开本体更远了，记忆也恢复了些。"

"想起什么了？"楚辰心跳加速。

"九鼎鉴不单能鉴宝..."苏清玥的身影在灯光下摇曳，"完整状态下，它能重现任何古董的制作过程...甚至..."

她的话被突然响起的砸门声打断。钱老大的吼声从外面传来："滚出来！敢骗你钱爷！"

陈婆婆慌忙将残片塞给楚辰："后院有路，快走！"

楚辰刚要翻窗，苏清玥却拦住他："等等。"她飘到阿芸面前，"闭上眼睛。"

当阿芸依言闭眼时，苏清玥的指尖在她眼皮上虚点了三下。一丝青光渗入，阿芸惊叫一声，再睁眼时，那双灰蒙蒙的眼睛竟然有了焦距！

"我...我能看见了！"她颤抖着抚摸奶奶皱纹纵横的脸。

苏清玥的身影却淡了几分："暂时性的...但足够你们逃走了。"

后门外是错综复杂的小巷。楚辰刚跑出几步，就听到钱老大的人冲进了芸香斋。他咬牙转身想回去救人，却被苏清玥喝止："来不及了！去码头，有夜船去县城！"

"可是她们..."

"阿芸现在能看见，陈婆婆熟悉每一条暗道。"苏清玥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坚定，"我们必须先走，钱老大要找的是这个。"

她指向合二为一的残片。果然，身后传来钱老大的咆哮："给我搜！把那块会发光的铜片找回来！"

楚辰最后看了一眼芸香斋的方向，转身钻进夜色中。背包里的残片不再是一块冰冷金属，而是像颗跳动的心脏，随着他的步伐轻轻震颤。

两块残片融合后，苏清玥能离开本体的距离增加到十米左右。此刻她飘在楚辰身侧，月光穿透她半透明的身体，在地上投下淡青色的光晕。

"你刚才说九鼎鉴能做什么？"楚辰边跑边问。

"不只是鉴定..."苏清玥回头看了眼追兵，"完整状态下，它能重现任何见过的古董...包括己经失传的技艺。"

楚辰脚步骤停："那不就意味着..."

"是的。"苏清玥的声音像淬了冰，"谁掌握了完整九鼎鉴，谁就能伪造任何古董...甚至控制整个文物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