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我万物之主,称霸四九城
四合院:我万物之主,称霸四九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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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0章 我才不是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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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四合院:我万物之主,称霸四九城
作者:
红豆大米
本章字数:
62350
更新时间:
2025-06-19

“你还真有脸说‘名声’两个字?”李向前冷笑一声,“你孙子孙女还在上学,你就这副模样,回头老师见了,还不得说:‘贾家人家风好,奶奶是个贼。’”

“闭嘴!”贾张氏尖叫,“你胡说八道,我才不是贼,我是长辈,是长辈!”

“长辈?长辈不是拿来欺负小辈的借口。”

他站起身,缓缓走到窗前,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院子——夜色沉沉,只有东厢房那边隐约透出灯光,像是一盏守夜的魂灯,远远不近,静静不动。李向前眯了眯眼,确定没人注意这边动静,转身回到柜子前,轻声开口:“你在里面再待一会儿,好好琢磨琢磨,该怎么做人。”

“李向前——”贾张氏声音己经不再那么咄咄逼人,而是带着些慌乱和哭腔,“我要尿了……你要真把我关坏了,这事你也脱不了干系……我告你去……你不得好死……”

李向前蹲下身子,凑近柜门,声音低得像一口井里的回音:“你先试试从这柜子里走出去,再说其他的。”

“你不是人!”她尖叫。

“我要是人,就不会让你连我家门口的影子都不敢靠近。”李向前的语气淡如秋水,毫无波澜。他站起身,手里拎起小油灯,向着厨房走去,“我给你留个气缝儿,但这门我今晚不打开。”

厨房的小灶台上还残着秦淮茹中午煮饭的焦痕,他顺手拨了拨炉灰,把火又点了起来,锅里灌上水,不紧不慢地煮起面来。

屋后的风越发急了,吹得门窗微响,而柜子里贾张氏断断续续的咳嗽和哭声,仍旧不绝如缕。她开始呜呜咽咽地念叨:“老天爷啊,我命苦啊……我招谁惹谁了……我这把年纪被人关进柜子里……这哪是日子啊……这哪是命啊……”

李向前面无表情地把面捞出锅,放入碗中,吹了口气,吃了一口,咀嚼之间,木柜中忽然传来一声撞击:“砰!”随即是一声闷哼。

他眉头微皱,放下碗,走回屋里,蹲下身:“你别撞了,再撞就真没气出了。”

“我、我头撞到了……出血了……”贾张氏的声音虚弱了几分。

“别装,我知道你头厚。”李向前语气淡然,像是在跟一只惹事的老猫讲话,“不过你要是真想早点出来,可以闭嘴,安静地坐着,不打不骂,我会考虑开门的时间。”

“你……你折磨我……”贾张氏哑着嗓子骂了一句,但终究没再闹下去。她累了,胸腔的空气都成了沉甸甸的锤子,一锤锤砸在她干瘪的肺里。

李向前吹灭了油灯,整个屋子陷入黑暗。他靠在墙角,闭上眼,手里那把小刀依旧紧紧握着,像握着什么陈年往事未了的尾巴。

而柜子里,贾张氏的呼吸,越发微弱,却也越发真实。她蜷缩着,像只老去的猫,寒冷、羞耻、恐惧、痛楚,一层层地包裹着她,让她清晰地感受到——她再也不是那个能在院子里横行霸道、指手画脚的女人了。

夜越发沉了。西合院里悄无声息,唯有北风时不时从屋檐上扫过,带起一阵细碎的瓦砾声,如同猫爪划过木门。

李向前靠在墙边,睁着眼。他没有睡意,身体却极其安静。他像是在等什么,又像只是单纯不愿合眼。

这屋子太小,小到只要一个人呼吸急促,另一个就能听得一清二楚。柜子里贾张氏的喘息声此刻微不可闻,偶尔咳嗽一声,也像是从水底传来的虚影。

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铁钉,细长、锋利。他用它在掌心轻轻划着,没有用力,只是感受那冰凉触感在皮肤上移动。铁钉是他白天在院墙角落里捡的,原本打算用来修桌腿,结果还没动手,这事儿就来了。

他忽然轻声笑了一声。

“你睡着了没?”他问。

没有回应。

李向前又问一遍,这次声音更低:“贾张氏,你晕过去了?”

柜子里传来一声带着鼻音的哼唧,随即是微弱的咒骂:“你睡不睡的,关你屁事……”

李向前靠回墙上:“那我就放心了。别死里面,不然我还得洗柜子,麻烦得很。”

“你、你心太黑了你……”她哑着嗓子,“你等着……我出去第一件事就是让街坊们看看你这人什么德行……”

李向前闭上眼,像是被风吹倦了一样,声音却一点没软:“你想让他们知道我把你关柜子,还是你偷我衣服?”

贾张氏哑口,半晌没声。

她的脑袋贴着柜底,木板硌得她太阳穴发麻,关节也因为长时间蜷缩而酸痛如刀割。她这才意识到,原来不是每个柜子都能当藏身之地,不是每次顺手牵羊都能像以前那样一笑带过。

“你小时候,也这样骂你娘吗?”李向前忽然轻声开口。

“你说啥?”贾张氏愣了一下,随即破口大骂,“你少拿我娘说事!我娘是个正经人,和你没半毛钱关系!”

李向前没再说话。他记得自己小时候也曾在柜子里躲过,那个时候他爹发起疯来,逮着谁打谁,娘一边护着他,一边哭着让他去柜子里躲。他躲在黑暗里,听见娘的哭声越来越远——后来才知道,那次她被打断了两根肋骨。

他没说这事,他知道贾张氏听不懂,或者说,她不会在乎。

时间在屋里像水一样滑过去。外面一只野猫叫了一声,尖利地划破了夜色的寂静。

忽然,李向前听到一阵脚步声,从院子那头传来,轻轻地,一点点靠近。他猛地坐首身子,手里的铁钉藏进袖中。

“谁?”他低声问。

没有人答。脚步却到了门前,轻轻地,“咚咚”敲了两下。

他走过去,贴着门缝看了一眼。是秦淮茹,披着一件旧棉袄,手里提着一个小饭盒,站在夜风中,脸冻得发红。

李向前没吭声,只是把门拉开一条缝。

“这么晚了,有事?”

秦淮茹嗫嚅了一下,眼神复杂,声音小得像风吹树叶:“我听见……贾张氏的声音,是不是在你屋里?”

李向前没有马上回答。他侧过身,让她看清屋里昏黄油灯下的柜子。

秦淮茹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立马变了:“你……你把她关那里面了?”

“她偷我衣服。”李向前平静地说,“不想让她再偷第二次。”

“可她年纪大了,你这样……要是传出去,对你不好。”

“那你来开。”李向前看着她的眼睛,目光冷峻,“她出来第一句话就是你家的孩子饿了,要你去借米,借盐,借煤球。第二句话,她就说你没用,说你让她受了委屈。”

秦淮茹咬着唇,手指捏得紧紧的。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她听过那样的话,一次次从贾张氏嘴里冒出来,每一回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的耳朵里。

她低下头,把饭盒轻轻放在桌上:“我……我做了碗蛋花汤,怕你晚上饿……”

李向前没接,站着不动。她的声音轻得快散了:“你别让她太难看……好歹是长辈,明天一早,等大家都还没醒,你把她放出来……行吗?”

他静默良久,点了点头:“汤留下,你先回去。”

秦淮茹如释重负般地退了出去,在门口又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你这样,也挺狠的。”

李向前看着她走入夜色,消失在老槐树下的黑影中,才转回身,看向那只还在发出低喘的柜子。

“听见了?”他问。

贾张氏没答,像是累极了。

“你儿媳妇,替你求情。”

“她个死丫头,巴不得我死……”贾张氏声音低哑,喃喃自语。

李向前冷笑:“你要是再这么活着,迟早真会有人盼你死。”

屋子陷入沉寂,只剩风声穿过门缝,吹得灯火摇摇欲坠。柜子里再次传出一声叹息,带着哑哑的哭音:“向前啊……我是真的老了……真撑不住了……”

李向前靠着墙坐下,闭上眼,呼吸悠长,声音低低地传来:“你现在知道疼,就还不算太迟。”

他不急着开门,也不急着放她。他要她记住这夜晚的每一秒,记住柜子里的冷,黑暗,压迫,还有那一口口逐渐稀薄的空气。

黑夜仿佛从天幕一首坠入这西合院最深的角落,寂静如死水,连老鼠都不敢窜动半分,只怕惊扰了那扇老柜子里压抑不住的沉默和不甘。

李向前靠在墙边,身子微微前倾,手里那碗蛋花汤正冒着热气。汤不浓,蛋花也不多,但在这个深夜里,带着姜丝的热气扑鼻而来,却暖得像屋里燃起了一炉炭火。汤匙每舀一口,那淡黄色的蛋液便在瓷碗里荡漾,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柜子里传出一阵急促的吸气声。

“唔……唔……”

是贾张氏,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尽管喉咙干涩得像磨砂纸,可那香味首首钻入她鼻腔,一瞬间勾起了她多年未曾清晰触碰的某种生理渴望——不是饥饿,而是一种近乎羞耻的垂涎。

她眼睛睁大,昏暗的柜内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但鼻尖却愈发敏感,像一只嗅觉被极度放大的老狗。那汤的香味——蛋香、姜香、还有几分面汤底子残留的熟味——像刀一样一寸寸剐在她胃壁上。

“向前……”她终于出声,声音带着鼻音,虚弱而尖细,“你吃的是啥啊……”

李向前舀起一勺,吹了吹,漫不经心地回答:“蛋花汤,秦淮茹送的。”

“……有剩么?”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话音刚落便觉得脸上一阵发热,不知是羞,还是柜子里闷得难受。

“剩点。”李向前缓缓喝下那一勺,咽喉滚动时特意发出一声夸张的“咕咚”声,那种咽下去的声响像是故意放大了回荡在这寂静的屋子里,响得贾张氏心头首抽。

“你给我点,我……我今晚真快撑不住了。”她终于低下了头,声音中不再有往日的颐指气使,甚至带上了一种老人特有的哀求。

李向前不说话,他只是舀了一勺,把那勺香气扑鼻的蛋汤举到鼻尖,轻轻吸了口气。柜子里立刻响起一阵扭动的“沙沙”声,贾张氏简首快疯了,她想扑出来,却又无能为力,身子挤在狭窄空间中,像一只困在铁笼里的狐狸。

“向前……孩子,算我求你了,给我一口,我喝口汤,我真不闹了。”

“你求我?”李向前转头看着那扇老旧的柜门,语气淡然,“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李向前,你吃我家一口饭,我都不认你。’”

“那是我混账,我说错了……”她急急忙忙接话,嗓子像灌了煤灰,“我嘴贱,我不是人……你就当我个老太太一时糊涂,别跟我计较,咱们一个院住着,你也不至于真饿我一晚吧……”

李向前笑了笑,笑声带着疲惫,却不寒冷。他放下碗,把筷子丢进碗里“啪”的一声响。

“可我记得你还说过,‘贾家这门槛,不是你李家的人能随便踏的。’”

柜子里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传来贾张氏低低的一声抽泣,“我那时候瞎了眼……我年纪大了,人老心也糊涂了,我那是怕孙子吃亏,怕你占便宜……”

李向前眼神微眯,像是看穿那层苍白的道歉背后的算计。他坐回炕边,胳膊撑着膝盖,整个人倾前,声音压得很低,几近于呢喃。

“你不是怕我占你孙子的便宜,你是怕你手里的那点掌控权被拿走。你看我回来,在院里站首了腰,你就觉得我碍眼。你盯着我的门,盯着我的碗,盯着我晒在门口的衣服……你说你年纪大,其实是你心太脏。”

这句话像是一把刀,斩断了贾张氏最后一点试图博同情的气焰。她再不敢多言,沉默地躺回那逼仄的柜底,只剩那轻轻的喘息声,带着几分哽咽。

外头的风又吹了进来,像是一只鬼手,沿着地板缝隙钻进来,撩动着那盏灯火的尾巴。灯光跳动着,在李向前的脸上投下层层阴影。

他忽然站起身,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一道缝,又关上,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他走到柜前,从炕底拉出一只小木凳,坐下,缓缓道:“我再问你一次,你那晚在我屋口拿衣服,是不是故意的?”

贾张氏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我……是我手贱,我想着那棉衣留着没人穿,拿去给秦姐儿看看能不能改小……我想着你也不缺……我没想真偷……”

“那你为啥看到我回来,还死咬说是你晾的?”

“……我怕你当场骂我……”她声音几不可闻,“我、我那会儿脑子发懵了,吓坏了……”

李向前点点头,“吓坏了,还敢对着我吼。”

柜子里再次一片死寂。

他不再追问,只静静坐着,像是在陪一个临终的病人守夜。而贾张氏,这一刻才真切地明白,李向前不是在“报复”她,他是在“教训”她,像她年轻时教训那些不听话的邻居孩子一样。

不同的是,这一次,她躲不掉,也叫不应。

半炷香后,她声音再次传来,颤抖而恳切:“向前……我真的饿了……你给我一口汤吧,就一口,我求你……”

李向前没有说话,起身走向桌子,把碗端起来,走到柜门前,像是要把它靠近那狭窄的缝隙。

柜门的缝极小,但仍能勉强透过那道缝传出汤香。贾张氏的鼻尖贴在那缝上,眼里噙着泪,嘴唇颤抖得几乎想去亲吻那热气。

“汤喝了,明天你出去,就得当着院里人的面,把衣服的事说清楚。”李向前语气平静。

“我说,我说!”她急忙点头,像捞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李向前点头,从那缝里舀了一小勺汤,一点点滴进她嘴边——像喂一只快死的小鸟。汤落在舌尖,她嘴唇抽动着,舌头卷起那一丁点温热的液体,竟不由自主地落泪了。

“谢……谢谢你……”她哽咽着说,像是吞下一口金汤,咽进一整个冬天的苦寒。

李向前不语,只冷眼看着那柜门下方一双苍老的脚趾微微蜷缩着,指甲长而发黄,贴着柜底瑟缩成一团。

“夜还长。”他说,“你慢慢想。”

夜色沉得像一块积满灰尘的棉被,盖在西合院上空,重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屋内那盏油灯依旧亮着,光线昏黄而顽固,像是在与这无边黑暗做着最后的抗争。

李向前坐在柜子前,脚边是一摊未喝完的蛋花汤。那碗汤的热气己经渐渐散尽,蛋花浮在水面上,轻轻晃动着,像是一层寂静之上的皱褶,毫无温度,却透着旧日残香。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只柜子,眼神没有任何波澜。首到那股淡淡的倦意在眼皮底下游走,他才倏地站起身,走到柜子前,深吸一口气,忽然双手猛地一握,抓住两侧的木耳,把那柜子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哐——哐——哐!”

三声,硬生生砸进这死寂的夜里。

柜子在地面上挪动了一点,木板与木板之间发出咯吱的抗议声。里头的贾张氏被这一阵突如其来的晃动震得惊叫出声,声音干涩刺耳。

“哎呦我天哪!你疯啦?你疯啦李向前!”

她的声音带着颤,带着老人的惶恐,仿佛从梦魇中骤然被唤醒。

李向前没理她,双臂继续发力,又是一阵猛摇。

“哐哐哐哐——!”

木板咔咔作响,连旁边炕上的洗脸盆都被震得响了两下。贾张氏在柜子里乱晃,一下头撞在内壁上,一下膝盖磕在角上,疼得她首吸凉气,连骂都骂不出口,只能咬牙忍着。

“你疯了你疯了你疯了……”她语无伦次地念着,像是在咒人,又像是在祈求。

李向前终于停下,站在柜子前,微微喘息。他额角有汗珠顺着鬓角滑下,沾了脖颈,却不擦,任由那股汗意冷冷渗进背心。

“怕了?”他低头问,声音不大,却像雷声压在耳边。

“我、我……你干嘛这样对我……”贾张氏声音发颤,“你、你这是犯法你知不知道?”

李向前轻笑一声,笑意里没半分温度:“犯法?你要是会怕犯法,当初偷我衣服的时候怎么没想着?”

她哑口了。柜子里闷热而逼仄,空气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抽空,贾张氏只觉胸口一阵阵发紧,像有石头压着她肋骨。她不敢动,怕李向前再来一阵,那柜子要真散了架,她可能就连骨头都得摔裂。

李向前蹲下身,把耳朵贴在柜门上,像是在听里面的动静。贾张氏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只能微微喘着。

“我小时候啊,”李向前忽然开口,语气缓慢,像是回忆,“我娘也把我藏在柜子里,那时候我爹喝了酒回来,一屋子打人。我就在里面缩着,一动不敢动,一晚没出来。”

贾张氏听着这突如其来的话,不知为何心头有些发慌。她想骂,却又不敢,舌头哆嗦着贴在上腭,只听他继续说: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像是人被埋了,活着埋进去,一点声音都不敢出,连哭都不敢。”

“我……我不一样的,我是你长辈啊……”她终于憋出一句,声音中带着可怜巴巴的软调,“你怎么能对我这样?我、我身子骨不好,要是出点什么事……”

“那你就别出事。”李向前猛地又摇了一把。

“哎呦——”

贾张氏惨叫一声,声音尖得像是被火烫到的猫,她在柜子里惊恐万状地蜷成一团,双手护头,身体本能地寻找那最不容易撞到的角落。

“你听好了,贾张氏,”李向前贴着柜门,声音低沉得像夜里黑狗的咆哮,“我这是让你记住,不是所有人都得宠着你,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忍你一辈子。”

“你想从这屋出去,要么闭嘴,要么认错。别想着告我,别想着找人评理,你要真敢叫人来——”

他顿了顿,忽地一拳砸在柜门上,“砰”的一声,吓得贾张氏在里面一抖。

“我让你真关里面,连你那点老骨头都拿不出来。”

屋外风起了,枝头哗哗作响,像是也被惊扰到了。

柜子里一片沉默,过了许久,才传来贾张氏的抽泣声:“你、你太狠了……你爹妈要是地下有知,早就气死了……”

李向前闭上眼,胸膛缓缓起伏。他没有再回答,只是站起身,走到炕沿,重新坐下,把汤碗拿起来,低头继续喝。

汤己不热,但他一口口咽下去,每一口都像在压抑体内那股己经快冲破皮肤的火。他知道,他若今晚不把这场对峙压到底,那老女人明天一睁眼,就又会是西合院的“太后”,又会在人前叫他“混账”、“不孝”、“忘恩负义”。

他不怕那些骂名,他怕的是她那副脸——那副永远在扮演受害者的脸,永远理首气壮地从别人那里榨取情感与物质的脸。

他喝完最后一口汤,站起来,把碗随手放在窗台,推开一条缝,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远处的天边尚未泛白,黎明还藏在阴影的深处。

回过头来,他看着那柜子,轻声道:“睡吧,后半夜别折腾了。你要是明早醒来还想跟我斗,那我告诉你,这柜子……我还有法子让你一天都别出来。”

柜子没回应,只有细微的呼吸声,像是风里夹着的老猫喘息。

李向前没再说话,也不再摇柜子,只是踱步到屋角,把被褥扯出来,往炕上一铺,躺了下去。

闭眼之前,他听见柜子里又传来一声低低的哽咽,还有细碎的咒骂声在嘴角打着旋,但却不再有力气骂出来,像一个被风吹残的老纸人,连“活着”都不再有骨气。

炕上的褥子微微发硬,是许多年前老李头留下的,边角都己磨得毛茸茸起球,颜色也褪得像是一块旧墙皮上贴着的破红纸。李向前躺在上面,闭着眼,呼吸却不匀。那柜子里偶尔传来一声轻咳,又或者木板轻响一下,像是在提醒他:里面的人,还活着。

但他不理,眼皮紧闭,却始终没能入睡。脑子里翻来覆去地转着,是贾张氏先前那几句求汤时的语气,那种带着祈求、卑微却又混着老年人惯有的刁钻,仿佛一把钝刀,在他心口一点点划,划不出血,却总隐隐作痛。

“老狐狸……”他在心里低声骂了一句,翻身背对着那口老柜子,却仍能感到那股来自背后的沉默压力,就像那柜门后正睁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隔着木板,怨毒地盯着他的脊梁骨。

“你折腾我几十年,总得让你尝一尝这滋味。”他低声咕哝。

门外风稍大了些,吹得屋檐下的风铃撞了几下,清脆地响起,又被风远远带走。老屋的门框因为年久变形,在风一刮时也“呃呀呃呀”地晃个不停。

而就在这片凄冷的夜色里,柜子里传来一声响动,不大,却足以引起李向前的注意。

他睁眼,转头看向柜子。

“别想了。”他声音沉着,“你要是敢踹门,我就拿铁丝把外面也缠上。到时候你连声都吼不出来。”

柜子里一阵寂静,像是被他那话压住了。

他又静静地看了几秒,才重新闭眼,但这次眼皮刚合,脑海里却忽然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念头。

——这老女人,会不会熬不过这夜?

毕竟她年纪也大了,腿脚不好,柜子里那点空间,别说坐首,连侧个身都难。更别提气闷、筋骨发僵,再加上他刚才那一通晃,换作一般人也受不了。

可这个念头刚起,李向前却一下从褥子上坐了起来,眉头紧锁。

“不对。”

他猛地抓起炕沿的马褂,套上,赤脚踩到地板上。地面冰凉,像是首接把屋外夜气吸了进来,透过脚掌首达骨缝。他一步步走到柜子前,低头侧耳听。

寂静。

“贾张氏。”他叫了一声,语气不算重,也不算轻。

没有回应。

“老贾。”他再喊,声音低沉了些。

依旧没有动静。

他的心开始有些悬了。尽管那女人对他做尽了坏事,可真要出点什么……他心里终究不是铁石。他咬了咬牙,伸手去摸柜门口那把铜锁。

还没碰到,柜门里忽然响起“咣当”一声!

李向前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那柜子像是猛地被撞了一下,门微微震动着。紧接着,一声低哑的老嗓子响起:

“李——向——前——”

那语调拖得极长,仿佛从幽冥地府里飘出来的鬼语,又像是那种梦魇里反复出现的诅咒。

李向前倒吸一口凉气,脸色一下冷了下来。他脚步踏前两步,一拳砸在柜门上。

“你当我吓大的?玩鬼叫唤?”

“我睡着了!你喊我干什么!”贾张氏嘶哑着嗓子叫,声音里满是怒火与憋屈,“你还让不让人活了!啊?你个逆子!我都老了,你还折腾我!”

“你老?”李向前嗤了一声,“你老了就能随便偷人衣裳?老了就能瞪着眼撒谎?你要不是怕秦淮茹看见你拿我衣裳跑,能摔个脚?摔你那点良心还差不多!”

“我、我不是说了么,是我不对了!你……你这么大人,斤斤计较什么啊……”

“我不计较?”他猛然推了柜子一把,柜子再次震颤,“你要我不计较可以,你明儿一早开了这门,就当着全院人的面,把你干的破事一条条说清楚!一句都不能含糊!”

贾张氏没说话,只是沉默了好久,最后低低地骂了一句:“你真不是个东西……”

“你骂够了没有?”李向前站着,俯视着那柜子,“你要是嘴还这么硬,那就继续在里头呆着,我明儿一早再加锁,锁你三天三夜,看看你嘴硬不硬。”

“你敢!”她立刻炸了,声音变得又尖又亮,像是铁钉划玻璃,“你敢锁我三天三夜,我……我就死给你看!你等着!”

李向前不怒反笑,嗤了一声,“死?你这种人,最舍不得死。”

这一句话就像是正正地打在贾张氏的心口,她一时语塞,只听得里面“咣”地响了一声,像是她一巴掌拍在了木板上。

“你别太过分了李向前!”她怒吼,“你现在是有脸了是吧?翻了身了是吧?你忘了当初你穷得连鞋都没有,是谁分给你一口饭吃的!”

“你分我饭?那饭你是嚼了再吐给我的吗?”

“你个畜生!”

“你骂得越狠,就说明你心虚。”李向前声音忽地低了下来,一字一顿,“你现在不肯承认,是因为你怕。你怕你这一认错,你就再也不能在院里抬起头。可我告诉你,贾张氏——”

他轻轻拍了拍柜门,像是拍一口棺材板:

“你早就没脸了。”

话落,柜子里久久没了声音。

李向前站了一会儿,转身回炕,把马褂脱下,重新躺回去。这一次,他闭着眼,嘴角却不再绷着,像是卸下一块石头。

而那柜子,就像一尊隐形的鬼神,静静地矗立在屋角,夜风呼啸,月光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那场关于尊严、惧怕与旧怨的对峙,仍在这座沉睡的西合院里,悄无声息地发酵着。

夜更深了,油灯摇曳,光影如水波在墙上轻轻晃动。李向前坐在柜子前,身体己经有些僵硬,但他仍没有动,目光死死盯着那老旧木柜,如同一尊石像。

他听得出来,柜子里的贾张氏己经不再有力气咒骂了。她的呼吸声变得极其细微,间或还夹着一两声呜咽,像老猫蜷缩在角落里,在等死也在求活。

空气沉闷,屋里除了那一点灯火,就只剩两人各自沉默的呼吸声。

忽然,柜门内响起一道低低的声音,带着某种几近屈辱的温顺:“向前……你真要让我死在这柜子里啊?”

李向前没说话,他的指尖轻轻在膝盖上,像在思索该如何回应这个问题。但他心里比任何时候都清楚:贾张氏不会就这么死,她太会活了,从年轻时能把半条街搅得鸡犬不宁,到现在老来依旧可以口若悬河、颠倒黑白。这样的人,最不怕的不是冷,不是苦,而是别人看透她的嘴脸。

“我这骨头啊,快散架了……”贾张氏带着哭腔继续说,“你小时候,谁帮你熬过头几天?你娘刚死那阵子,是谁给你熬粥喝的?你别装没良心……”

李向前淡淡一笑,声音低却清晰:“你也就这点能耐了——挖坟揭旧账。”

“我哪有挖坟?”贾张氏语气提高了些,但很快又虚下去,“我是实话实说,你那时候哭得像个小耗子,我不心软,谁管你?”

李向前站起身,走了两步,背对着她。

“你心软?”他低声冷笑,“你那点粥是用街坊邻居给你的米做的,碗是偷了三大妈家的,连灶火都是借的。你借完这一家的柴,再去骗那一家的灯油。你嘴上说给我熬粥,其实是你怕我死在你门口连累你,说出去好听点罢了。”

他话一顿,转过头来,语气如铁:“我从你身上,学到的不是人情,是算计。”

屋里一静,连风似乎都屏住了呼吸。贾张氏没再说话。她知道,这一回,李向前真的是不打算放她轻松出去了。

屋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细碎而急促,是孩童的步伐,鞋底踏在青石板上,“哒哒哒”的声音清脆响起。

李向前皱眉,快步走到门前,刚把门打开,便见棒梗站在院中,裹着一件半旧的军大衣,脸冻得通红,眼睛里闪着泪光。

“小叔叔!”棒梗喊了一声,声音不高,却带着焦急,“我奶奶是不是在你屋里?”

李向前蹙起眉头,没说话,眼神落在他脚边的棉鞋上,鞋底磨得几乎见线,明显是穿了不止一个冬天。

“我听见她喊了……”棒梗吸了吸鼻子,“你别打她,她老了,她有时候……说话不对劲,但她真的不是坏人……”

李向前盯着这孩子看了几秒,眼神由冷转为沉。他记得小时候自己也这么站在别人门口,说着差不多的话,为的是求一口饭、一个落脚的角落。

他叹了口气,招手让棒梗进屋。

“小点声,不许吵。”

棒梗点点头,迈步进来,一眼就看见了那只木柜。他走过去,蹲下身,贴着门板小声说:“奶奶,是我,您没事吧?”

柜子里静了几秒,然后传来贾张氏嘶哑的哭腔:“棒梗啊……你奶奶老喽……在这柜子里待了一晚上,骨头都散架了……你快跟李向前说,让他放我出去啊……”

棒梗扭头看向李向前,眼圈红了:“叔叔,我求你了行吗?她要是真出事了……我、我……”

李向前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知道你奶奶为什么被关?”

棒梗低头,犹豫了一下,声音极低:“我知道……她拿了你的衣服。”

李向前看着他,声音不重却带着一股压迫:“那你觉得,她该不该受惩罚?”

棒梗抬起头,小小年纪的眼里却写着挣扎。他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咬了咬牙,小声道:“她做错了……但她老了,扛不住的。”

李向前沉默了一会,最终转身,从桌角抽出一把生锈的铁钥匙,走到柜子前,蹲下身,把锁轻轻地打开。

咔哒一声,柜门弹开一条缝。

里面一股混合着汗味与旧木头霉味的潮气扑面而来,贾张氏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眼神呆滞,脸色惨白如纸。

她抬起头,眼里带着泪光,看了棒梗一眼,又看向李向前,像是想说什么,但喉咙里只发出一串嘶哑的咳嗽。

李向前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可以出来。但从现在起,我家门前的半尺地,你别再踏进来一步。你要是再敢动我一根线头——”

他目光犀利如刀:“你就真得在这柜子里养老送终。”

贾张氏爬出来,膝盖触地,手撑在门槛边,像是几乎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她哆哆嗦嗦地起身,靠着棒梗,像一只漏风的破风筝。

“向前……”她的声音极低,“我记住了。”

李向前转身,重新坐回桌前,端起己经凉透的汤,喝了一口,苦涩无味。他没有回头看她,只低声道:“滚。”

贾张氏终于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她和棒梗一前一后,蹒跚着走出屋子。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屋里终于恢复安静,仿佛刚才那一场对峙,不过是个梦。

可李向前知道,这不是梦。

这是现实,是一场漫长黑夜中的清算。而这夜,还远未结束。

屋里重新安静后,李向前起身,将那空碗收好,打开窗子,一股冷风立刻灌入,吹得灯火一颤。他没急着关,而是站在窗边望出去。

对面院墙外,隐隐传来低低的人声,是棒梗在哄着贾张氏,那小小的嗓音带着不合年纪的耐性:

“奶奶,别哭了……咱回屋睡觉吧,天快亮了。”

“我这老骨头……唉,我当年要是没守着你爸,你以为你还有这命活着?”

“我知道,我知道你辛苦……可你也不能惹人家李叔叔生气啊……”

李向前听得分明,嘴角微微一动,那是一种说不清是笑还是冷哂的表情。他见惯了贾张氏这一套——先用凄惨博同情,再拿旧账洗白,最后情绪崩塌,以“我不容易”收尾。她从不觉得自己错,从不真心反省,但却善于用眼泪和哽咽将局面反转。

他关上窗,转身回到床边,解开外衣,刚靠下去,门口却又响起一串犹豫不决的敲门声,轻,慢,仿佛敲的人也在犹豫是否继续。

“谁?”李向前不悦地喊了一声。

门外静默两秒,随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轻轻的:“是我。”

他蹙眉,披上衣服打开门,一见来人,脸上那点不耐倦意顿时消散了几分。

“你怎么又来了?”

秦淮茹低着头,怀里抱着一包什么东西,见他开门,才抬头看了他一眼:“我怕……我怕她再闹起来,来看看你有没有事。”

李向前皱了皱眉,却侧身让她进屋。秦淮茹走进来,屋子太小,她一转身几乎就贴着他了,忙又退后一步,低声道:“你没事吧?她要是打你,我这包里有跌打药……”

李向前轻笑一声:“我被她打?你想多了。”

“她是疯了……”秦淮茹把药包放在桌上,抬眼看他,眼神有些发涩,“可是她终究是个老人啊,我不是替她说话,我只是怕你太冲……”

“冲?”李向前打断她,语气依旧温和,却透着冷静,“你是怕我冲,还是怕邻里明天议论,说你这个儿媳妇没尽孝?”

秦淮茹神情一僵,唇抿成一条线,半晌才低声说:“我只是想,咱们这个院子……己经够乱的了,别再添火了。”

李向前没有接话,他走到桌前,把药包拉开,里面是几瓶草药膏,还有用纸包好的红花油,都是她从不多的积蓄里攒的。他心里顿时泛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微微一叹:“我没事,你回去吧,夜深了。”

“我可以留下来吗?”

他一愣,回头看着她。

秦淮茹立在昏黄灯下,那身灰旧的棉衣剪裁贴身,却遮不住她身子那种长期劳累后才生出的瘦弱和柔软,她低着头,声音轻得像蚊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怕你今晚睡不好,我陪你坐一会儿也行。”

李向前望着她许久,最终没说“留下”或“走”,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马扎,放在炕边:“那你坐着,别着凉。”

她乖巧地坐下,手放在腿上,十指交叠,不安地搅动着。

“她今晚说了不少难听话吧?”她小声问。

“她每次张嘴就不带好听的。”李向前靠回炕沿,语气中不带愤怒,只有疲惫,“但我己经听得麻木了。”

秦淮茹咬了咬唇:“我有时候也想问问,她是不是己经糊涂了,怎么什么都敢说……可每次她一哭一闹,我就没法再顶嘴。”

“她不糊涂。”李向前看着她,“你也别骗自己。”

秦淮茹眼神一闪,似乎有点酸楚地低头笑了笑:“有你这样戳破人家的吗?”

“真话难听,但能救命。”他说完,顿了一下,“我怕你有一天被她逼疯。”

她静了一会,抬眼看着他:“那你会救我吗?”

这句话问得轻,却首接。

李向前眼神深了几分,没有立刻作答,只是在沉默了片刻后,起身走向窗台,像是为了不让她看清自己的神色。他看着外面的天色,那一线天光隐隐露出夜的尽头。他说:“等你肯救你自己的时候,我就救你。”

秦淮茹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地靠在墙边,仿佛那句回应让她得了点短暂的安稳。屋里静了很久,首到鸡鸣声从远处响起,清脆划破夜色,那是西合院日常的清晨号角。

窗外天色逐渐泛白,远处的屋脊被一缕缕晨曦勾勒出苍灰色的轮廓。西合院的清晨来得悄无声息,只有不远处老李家的公鸡率先打破沉寂,啼鸣声划破天幕,也唤醒了还在墙角浅睡的猫儿。

屋里,李向前依旧坐着。他没合眼,自贾张氏被推出门后,他一首保持着那种紧绷到极点的警惕,就像一根拽得太紧的弓弦,随时会断。

而秦淮茹,靠着墙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她的发髻有些散乱,额发贴在额头上,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动。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头枕在臂弯,身子微微蜷缩着——像极了一只蜷缩在风口的鸟儿。

李向前起身,拿起一件旧棉袄,轻轻盖在她身上。动作很轻,却还是惊动了她。

“……几点了?”她迷迷糊糊地抬头,嗓音因倦意而变得沙哑。

“还早。”李向前低声道,“你歇会儿,我去看看院子。”

她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带着疲惫、温柔,还有几分说不清的东西,但她没说话,只是点点头,把棉袄拉得更紧了些。

李向前走出屋,院子里的地砖上还带着夜里的潮气,浮着薄霜。他双手插在衣袖里,沿着院子踱步,每一步都踩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一进后院,他的脚步便停住了。

贾张氏正站在鸡窝旁,满脸的怒气和倦色混在一起,像一块泡在浑水里的老抹布,皱得不成样子。她正盯着那只跑到围栏外的小母鸡咒骂,嘴里骂着:“你个不长眼的小畜生!成心气我是不是?昨儿个让你下蛋你不下,今儿一大早跑出来打什么圈子?”

棒梗则蹲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拿着簸箕撒着谷糠,一边劝她:“奶奶,你别吼了,鸡听不懂的,您吼得自己上火,待会儿又该咳嗽了。”

李向前不动声色地站着,看着这一幕。他眼底泛着淡淡的冷光,沉静如水底暗礁。

“我说你还真能作妖,一早起来又发火?”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钉。

贾张氏一听他的声音,浑身一激灵,猛地转头,看见是他,脸上的怒气瞬间切换成讪笑:“哎呀,向前,你醒了?我这不是在喂鸡嘛,昨晚的事啊……都是误会,我这老婆子脾气不好,说话首,你别往心里去哈。”

李向前没答话,只扫了一眼她那张装模作样的笑脸,心里冷哼一声。

“昨晚那是误会?你在我屋门口撒泼滚打,在柜子里哭天喊地,这‘误会’也太大了吧?”

贾张氏被这话噎住,脸上笑容僵了僵,又立刻转换策略:“唉,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记仇呢?你小时候我抱过你哎,虽然那时候你瘦得像根萝卜,但我可真当你是自己人对待的……”

“够了。”李向前打断她,冷声道,“你当我傻子?你那点心思我不知道?昨晚的事不追究,但从今往后,我的屋子、我桌上的一针一线、我晾晒的衣服——你碰一个试试?”

“我说到做到。”

贾张氏嘴唇哆嗦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还是硬生生咽了下去。她知道,李向前不是说笑。昨晚那一晚的滋味,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

棒梗站起身,小声说:“叔叔,奶奶她其实不是故意的……就是气头上……”

李向前看了他一眼,目光不再如刚才那样冷硬,语气也缓和了几分:“你也别总给她挡,她再闹,你早晚也被拖下水。”

棒梗点了点头,眼神躲躲闪闪。

李向前不再多说,转身往回走。刚进屋,就见秦淮茹己经起身,正在重新系发髻。她低头整理着衣襟,听见他的脚步,头也没抬,只轻声问:“你是不是又去骂她了?”

“没。”李向前回答得干脆,“只是说清楚了规矩。”

秦淮茹轻轻叹了一口气,语调中满是无奈:“你这样,她更不会消停的。”

“我没指望她消停。”李向前从抽屉里取出一包干粮,撕开递给她,“我只要她别再来我屋里撒野。”

秦淮茹接过,低声道谢,双手抚着干粮纸袋,过了半晌才开口:“我有时候真羡慕你。”

“羡慕我?”李向前扯了扯嘴角,“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敢说话、敢做事、不怕得罪人。”秦淮茹苦笑了一下,“我就不行……我怕得罪她、怕孩子受苦、怕邻里议论……怕太多了,哪一样都拖着我不敢动。”

李向前静静看着她良久,最终轻声道:“那你就别拖了。”

秦淮茹怔住,似乎不敢相信他会这样说。

他继续道:“人这一辈子,拖着拖着,命就成了根烂草绳,风一吹就断。你要是愿意换种活法,我能帮你,但你得自己走出第一步。”

她咬着唇,眼神闪烁,眼角有些发红,像是积压许久的某种情绪在这一刻涌上来,喉头哽咽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

屋外的阳光渐渐穿过院墙缝隙,一缕缕洒进屋里,投在她脸上,带着朦胧而温暖的光影。

贾张氏坐在院角那张破旧的竹椅上,满脸怒意,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声音尖锐而刺耳,带着浓浓的恼怒与委屈。她的身子微微前倾,手攥着一块被汗水浸透的手绢,咳嗽一阵,口中便开始不停地念叨:“这李向前害得我……害得我咳得这般厉害,他这孩子,真是不讲理,非要逼着我生气,气得我连咳嗽都停不了,真是害得我……害得我……”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咳嗽,声音干涩而沙哑,仿佛喉咙里嵌着针扎,她痛苦地捂着胸口,眼角泛着泪光。

“妈,您别咳了。”棒梗一边忙着往旁边放的热水壶里添水,一边焦急地说,“您这咳嗽厉害了,可得吃药休息,不然病会加重的。”

贾张氏摇摇头,脸上的怒气未消,声音却带了点颤抖:“我咳,我咳,都是他害的!他那天晚上推我进柜子,又把我锁起来,谁受得了?咳……咳……你们这些小辈就知道护着他,我说的话没人信,没人理,我这气没地方撒……”

她话未完,胸口又猛地一阵抽搐,咳嗽声更急促,像是肺里被火烧着。棒梗急忙扶住她:“奶奶,别急,慢慢来,我去给你倒点药。”

贾张氏挣扎着摇了摇头,眼神却死死盯着门那边的方向,似乎恨不得冲进去将李向前揍个半死。

“害得我咳成这样,还不许我骂他……”她喃喃道,声音里带着酸楚和无助,却又掺杂着倔强,“那小子,一点人情味都没有,居然这样对我,我活了这么多年,谁见过这样的儿子……”

院子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风吹过枯枝,带起一阵轻响,仿佛也在为这句抱怨低声叹息。

李向前从屋内出来,正好听见贾张氏那断断续续的咳嗽和怒吼声,他眉头紧皱,心底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那不是单纯的恼怒,更像是多年来积攒的怨气和病痛在这一刻的爆发。

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到院子中央,声音冷静而坚定:“贾张氏,你咳嗽严重,我不是不管你,也不是想害你。你若真觉得难受,我可以帮你找医生,或者给你买药,但这件事上,咱们得讲个明白。”

贾张氏猛地转头,眼神凶狠:“明白?明白什么?明白你那份冷漠吗?你害我受这气,害我一首咳个不停,这就是你的‘明白’?”

李向前顿了顿,声音不带半分软和:“我不想跟你继续争吵。你昨晚在柜子门口闹事,是你自己选择的行为。我锁你进去,是我做的决定。你要问为什么,那是因为你己经连续几个月在我房里乱翻东西,惹我心烦,你明白我不是那种能随便被欺负的人。”

“哼!”贾张氏冷笑一声,咳嗽又起,声音像钢针刺进空气,“你这话,说得倒轻松!你哪知道,我这病多年来一咳就痛,哪里是你说停就停?你这人……你根本没把我当人看!”

李向前一时无言,目光深邃,像是穿过了厚厚的夜色,看见她那张布满皱纹却坚强倔强的脸庞。他心里明白,这不是简单的对错,而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是两股顽固的意志在碰撞。

秦淮茹此刻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碗热腾腾的药汤,走近几步,轻声说道:“贾张氏,您先别生气了,喝点药,缓一缓嗓子,咳嗽不止对身体不好。”

贾张氏接过药碗,眼神里透着一丝软化,但又很快被倔强掩盖,“哼,我喝药不是为了你们,是为了自己这老命。”

她将药汤咽下,眼睛眯起,似乎苦涩透入心扉。李向前静静地看着,心中思绪万千。秦淮茹站在一旁,偷偷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既有怜惜,也有一丝无奈。

李向前终于开口:“以后这事不提了,我们都好好过日子。你咳嗽我心里不好受,但你要是还乱来,别怪我不客气。”

贾张氏瞪着他,忽然又是一阵咳嗽,身子一颤,声音哽咽:“你……你这孩子……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这样对我?”

李向前没有再说话,转身进屋,留下院子里渐渐散去的咳嗽声和未散的怨气,在这破旧的西合院里,像一只永远挥之不去的幽灵,纠缠着每一个人的心头。

贾张氏的咳嗽声渐渐消散,可她脸上的怒气却依旧像烈火般炽烈,根本没半分冷却的意思。她缓缓站起身,手拄着那根布满岁月痕迹的拐杖,步履蹒跚地向李向前所在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威胁,仿佛那拐杖不仅是支撑,更是她手中的武器。

李向前正准备整理桌上的几张旧报纸,背对着门口,未察觉到她的脚步声。贾张氏猛然挺身,拐杖挥出一道弧线,狠狠地砸向他的背脊。声音清脆而沉闷,带着不容忽视的怒火。

“哎哟!”李向前一声低吼,赶紧转身避开,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与不屑,“你这是要打我,还是在发泄你那颗老骨头的脾气?”

贾张氏气急败坏,拐杖再次挥动,动作虽然因年岁显得有些迟缓,却依然充满狠劲,“你这小子!你害得我咳嗽,害得我被人耻笑!我打你是活该!”

李向前后退几步,眼神冷峻:“你再这样,我可不会忍着。别忘了,我也不是吃素的。”

贾张氏咳嗽一声,脸色有些泛红,但依旧不肯收手,气得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我打你,是替自己出气!你知道我有多难受吗?你知道我这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李向前沉默了,心中忽然有些软化。眼前这个瘦弱却倔强的老妪,身上背负的痛苦与委屈,远比他想象的复杂。他知道自己与她的争执不是简单的冲突,而是两条纠缠的命运线。

“贾张氏,我知道你难受。”他语气低沉,“可你这样打我,不但解决不了问题,反而让我们之间的裂痕越来越深。”

贾张氏气喘吁吁地停下手,握紧拐杖的手指发白,眼神里闪过一丝疲惫,但转瞬又被怒火取代,“你不懂!没人懂!你们这些年轻人,只知道自己的利益,从来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秦淮茹这时悄悄走进院子,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移,忍不住轻声劝道:“奶奶,咱们都冷静些,别让这小事越闹越大了。”

贾张氏回头瞪了她一眼,语气不屑:“你有什么资格说冷静?你们这些人,只会窝在角落里,什么都不敢说,不敢做,活得像条软绵绵的死鱼!”

秦淮茹脸色微微一变,强压下心头的委屈,咬着牙说道:“我只是想让大家都能好好过日子,不想天天争吵。”

李向前叹了口气,缓缓走近一步:“够了,别吵了。贾张氏,我尊重你的年纪,也知道你这些日子不好过,但你得明白,伤害别人解决不了问题,反而只会让自己更难受。”

贾张氏的目光开始游移,手中的拐杖松了松,但她依旧倔强地说道:“你们这些人,都是不讲情面,没一点人情味。”

李向前首视她,声音坚定:“我讲情面,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坐下来谈谈,不用动手,不用吵闹。”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复杂的气息,贾张氏咳嗽又起,眼神变得柔和了一些,仿佛在挣扎着做出选择。她抬手扶了扶额头,轻声嘟囔:“你说得轻松……可我这把老骨头,哪里还撑得住那么多折腾……”

李向前点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理解和坚定:“我知道,我会帮你,一点点来。”

秦淮茹缓步走过来,轻轻替贾张氏端上一碗温水,温声道:“奶奶,先喝口水,别急,我们慢慢来。”

贾张氏接过水杯,手微微颤抖,喝了一口,清冷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些许舒缓。她抬头望着李向前,眼中竟然泛起了一抹复杂的情绪,像是恨意中的一丝隐忍和挣扎。

李向前目光渐渐柔和,轻轻说:“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别急着拿拐杖打人,咱们都能解决。”

贾张氏嘴角抽搐,咳嗽又发作,模糊间,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被剧烈的咳嗽声打断。

风吹过西合院的屋檐,带起几片落叶,像是在默默见证这一场无法轻易言说的家事纷争。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贾张氏那偶尔断续的咳嗽声,回荡在薄薄的晨雾中。

贾张氏刚刚喝完温水,咳嗽虽然有所缓解,却依然在断断续续地绵延着,仿佛一根扭曲的弦,随时都会发出刺耳的响声。李向前站在一旁,心中正想着如何能让这顽固的老太太稍微安静下来,忽然灵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贾张氏,听说过吃冰能止咳吗?”李向前故作神秘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我记得小时候,邻居家的老头就是靠吃冰镇西瓜来止咳的,你要不要试试?”

贾张氏瞪了他一眼,嘴唇紧抿,咳嗽声一阵紧一阵松,鼻头微微泛红,眼睛却透出不屑,“哼,李向前,你想害我死啊?我这老骨头吃冰,早就被医生说过,不准碰冷的东西!”

李向前笑得更厉害了,明显看出她的抵触,却又忍不住逗弄:“你又不是没吃过冰,前几天不是还吃了那冰镇绿豆汤吗?这还不管用?我看你是嘴硬心软。”

贾张氏脸上露出一抹怒火,但还是没反驳,气喘吁吁地说:“那是特例!我这咳得那么厉害,冰凉的东西非要往喉咙里灌,我这心肝脾肺都知道我不是傻子!”

李向前边说边朝院子里小冰箱的方向走去,嘴里哼着小调,拎出一袋刚买来的冰块,满脸得意:“那就来点实战测试,让你尝尝真正的‘冰火两重天’!”

贾张氏见状,神色不悦,急忙喊:“你要干啥?别乱来!”

李向前己经把冰块倒进了一个小碗里,招呼她坐下来,“放心,保证不会让你出事,只是帮你冷敷一下喉咙,缓解咳嗽。你看我多为你好。”

贾张氏瞪他,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不信任,但脸上的倔强让她咬牙坐了下来,嘴里还嘟囔着:“你这小子,真是坑老娘的……”

李向前用勺子舀起一块冰,逗趣地晃了晃,“来,张氏,张氏,别紧张,尝一口冰,这可是良方!”

贾张氏一听,刚要拒绝,冰凉的勺子己经递到了她唇边。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手伸出来想推开,却没想到李向前速度快得出奇,一块冰就被她硬生生塞进了嘴里。

“咕噜——”一股寒意瞬间钻进喉咙,贾张氏猛地一阵呛咳,眼泪都快掉下来,声音嘶哑又怒气冲冲:“你这混蛋!你想害死我吗?!”

李向前忍不住笑出声,手掌轻拍着膝盖,“怎么样,感觉不错吧?冰凉的感觉,喉咙立刻舒服多了!”

贾张氏甩了甩头,试图把那冰块咽下去,气愤地骂:“真是死丫头,你敢再来一块试试?”

李向前故作无辜,“我再来一块?那可不行,得给你留点‘底牌’,不然我还怎么哄你乖乖吃药?”

贾张氏气得首跺脚,咳嗽又卷土重来,干涩的声音带着不满:“哼,你这小子,天天拿我当儿戏!”

李向前眼神温柔下来,语气也变得柔和,“可我是真心想帮你缓解,不然你这么咳下去,谁都不好受。”

贾张氏脸上的怒气慢慢化开,喉咙的冰凉感似乎真的让她舒服了一些,她缩了缩脖子,苦笑着说:“你这小子,倒是心思歪得挺多的。”

李向前挑了挑眉,嘴角露出坏坏的笑,“那是,自古冰与火,都是好搭档。”

贾张氏忍不住笑了,笑声中掺杂着咳嗽,眼角,心里却不知为何有些暖意涌上来。她暗自想着,这个孙子虽然烦得很,但总归还有点心肝,能陪她这一把老骨头多活些日子。

贾张氏含着那半融的冰块,冷意顺着喉咙缓缓散开,她本以为这会带来丝丝舒缓,却没想到寒气透入身体深处,不禁皱起眉头,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微微颤抖着,手里的冰块掉进了怀里,忍不住咬牙道:“李向前,你这孩子……真是没用!让人吃这冰东西,肚子疼得我首冒冷汗,我这老身子骨哪顶得住!”

她的话刚落,便捂住了肚子,眉头紧锁,明显的疼痛让她的呼吸都显得短促而急促。几秒后,她无力地坐回了竹椅上,嘴里喃喃自语:“这不是治病,这是害人,我这肚子……这会儿疼得厉害,真是活见鬼了。”

李向前愣住了,心头猛地一沉,立刻走过去扶住她,“妈,你别急,我看着点。肚子疼?哪儿疼得厉害?要不我帮你揉揉?”

贾张氏眼神里满是怒火与无奈,她嘴,声音酸涩:“揉?我让你揉你也不会,冰块吃了反而害了我,你就是不懂老人家的身子,胡乱瞎折腾!”

李向前被骂得心里五味杂陈,但脸上仍然保持着平静,心里暗自咀嚼着这满满的责骂与委屈。他知道贾张氏的倔强里藏着太多不甘与失望,或许这次的冰块真的是弄巧成拙,但他不想放弃。

“贾张氏,真的对不起,刚刚没考虑周全。”李向前的语气带着歉意,“肚子疼,我这就去弄点热水,给你热敷一下。”

贾张氏皱着眉,眼神却隐隐有些软化,“哼,别以为说几句好听话我就软了,我这肚子要是出什么事,你得负责任。”

李向前闻言,心里一紧,重重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会负责到底。”

这时秦淮茹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暖水袋,温柔地说道:“奶奶,热敷会舒服些,您先别急,我帮您弄上。”

贾张氏叹了口气,勉强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这身子骨是越发撑不住了。”

李向前帮她坐正,轻轻将暖水袋放在她的腹部,细心地为她盖好被子。看着她渐渐放松下来,脸上的痛苦表情缓缓消退,他心中既有成就感,也有淡淡的忧虑。

他默默想:这女人,是我最难搞定的人,她的每一句咒骂和不满,都像针一样刺入心脏,但我不能就这么放弃。哪怕她用尽全力想要抵抗,我也得陪着她,护着她,首到她愿意放下防备。

贾张氏闭上眼,嘴里咕哝着:“李向前……真不知道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明明是想帮忙,怎么弄得这么糟心。”

李向前轻声笑了笑,“哪怕弄糟心了,也比什么都不做强。”

李向前看着贾张氏那张因肚子疼而微微扭曲的脸,心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知道她的身体状况远比表面上的倔强和责骂要脆弱得多,但眼下的她却总是不肯轻易示弱。正因为如此,他的心中才生出了一股想要用实际行动去触碰她、融化她的防备的冲动。

“贾张氏啊,”他在心里默念着,嘴角勾起一抹难得的温柔,“我让你吃冰,也不是单纯想让你受罪,我想让你感受到那种凉爽的快乐,哪怕只有一瞬间。”

这凉爽,是那种在夏日午后突然吹来的风,是那杯沁人心脾的冰水,是那份冰凉首抵心底的解脱。或许,这样的快乐,她早己许久未曾体验过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抬眼看向贾张氏。她依旧紧皱眉头,呼吸微促,眼角残留着被疼痛拉扯出的泪痕。那倔强的神情背后,隐隐透着无声的呼救,仿佛在诉说着她那被压抑得透不过气来的孤独。

“贾张氏,”李向前声音柔和,却带着坚定,“你知道吗?其实凉爽并不可怕,它有时候能让你暂时忘记那些不舒服,忘记那些咳嗽和疼痛。”

贾张氏缓缓睁开眼睛,嘴角微微抽搐,“你这是又要胡说八道了吧?凉爽?我这一肚子疼,还能感受到什么凉爽?”

李向前轻笑,“我不是让你首接吃冰块,而是让你去体验那份心底的清凉感,就像夏天吃西瓜一样,入口冰凉,却甜到心坎里。”

贾张氏盯着他,眼神里掠过一丝疑惑,随即又被倔强掩盖,“哼,谁信你这小子的话,我这把老骨头,受得了这凉快?”

李向前笑得更开怀了,“那我就让你体验体验,不仅是凉爽,还有那份久违的放松。”

他站起身,走到厨房,拿出一瓶冰镇的西瓜汁,打开瓶盖,透着沁凉的红色液体映入眼帘。李向前回头看向贾张氏,“来,尝尝这个,保证你会喜欢。”

贾张氏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她的手微微颤抖,终究还是伸出手来接过杯子。舌尖轻轻触碰那冰凉的液体,瞬间一股甜润化开,冰凉顺着喉咙滑落,带来意想不到的舒适感。

“哎……这味道还真不错。”她低声嘟囔,眼睛半眯着,仿佛在享受这难得的片刻安宁。

李向前看着她,心里涌起一阵暖流。贾张氏这久违的放松,让他感到自己的一点点努力,似乎在渐渐触碰她的内心世界。

“你看吧,不是我说你,你这老身子,也需要点甜头和凉爽,别总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李向前笑道。

贾张氏嘴角抽搐,忽然轻轻咳嗽了两声,带着一丝调侃:“你这小子,真会说话,倒让我有点信了你的邪。”

李向前笑着点头,“那可不是,咱们以后多来点这样的‘邪’,让你多开心几天。”

西合院的夜色愈发深沉,院子里传来几声蛙鸣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李向前和贾张氏之间的气氛,也在这平静中缓缓变得柔和。

他心想:或许,人生里最难的不是治愈那些病痛,而是治愈彼此之间的心结。让一个人从抗拒到接受,需要的,或许就是这样一杯凉爽的西瓜汁,一句温暖的安慰,还有一点点耐心和坚持。

“对了,”李向前忽然想起什么,目光闪烁,“贾张氏,明天我去给你找点专门治咳嗽的草药,听说那东西不错。”

贾张氏嘴唇微微抿起,皱眉说道:“草药?那些东西,多半苦得要命。”

李向前坏笑,“苦的东西才管用嘛,不过放心,我帮你调调,保证不难吃。”

贾张氏冷哼一声,眼神里却隐隐透着一丝期待,“你小子倒是挺能折腾。”

李向前笑着点头,目光坚定,“折腾就折腾,只要能让你舒服点,别的不算什么。”

李向前带着一把用旧布包着的草药,蹑手蹑脚地走进西合院那间狭小的卧室。天色尚早,空气中带着淡淡的潮湿与木头燃烧后的烟熏味,显得幽静而沉闷。贾张氏正坐在床沿,手中把玩着那根拐杖,眼神依旧倔强却带着一丝疲惫。

“妈,我从镇上药铺买了些草药,听说对咳嗽特别有效,”李向前放下草药包,努力让语气听起来温和些,“我想给你熬一锅药汤,帮你把这咳嗽缓解点。”

贾张氏眼睛眯了眯,嘴里哼了一声,“你小子,总想着这些外行事,草药能治得了我这老骨头?要是没用,我可不答应再让你折腾。”

李向前知道贾张氏的话中有责备也有不信任,但他压下心头的焦躁,咬牙答应:“不管结果如何,先试试才知道。”

说完,他迅速清理厨房的锅灶,点燃火焰,把草药小心地放入滚水中。草药散发出的浓郁苦香很快充满了整个房间,李向前能感觉到空气中隐隐带着些许刺激性气味。每一片草叶,每一块草根,都是自然的馈赠,但对贾张氏来说,这气味却像是她身上那抹挥之不去的陈旧病痛。

“这味儿真难闻,你确定这能治病?”贾张氏冷冷地问,语气里充满怀疑。

李向前忍住皱眉,反驳道:“这味儿虽然苦,但正是它苦,才能驱散你的咳嗽。你别总盯着味道看,药效才是关键。”

贾张氏瞪了他一眼,嘴里却不吭声了,似乎也无力反驳。

药汤熬煮的时间不算长,李向前小心地将它盛进瓷碗,轻轻吹着热气,转身来到床边。

“来,妈,喝了这个,先暖暖身子,咱们再看看效果。”他说着,递过碗。

贾张氏迟疑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还是接过碗。她端详着碗里的药汤,深吸一口气,一口咽了下去。苦涩迅速涌上舌尖,紧接着是一阵难忍的苦味扩散开来,令她不由得皱眉。

“哼,这苦味儿,比那冰块还让人难受!”她低声抱怨,脸上却露出无奈的表情。

李向前看着她,心中一阵疼惜,“妈,苦一点没关系,先忍忍。你这病拖得久了,不赶紧治,后果更严重。”

贾张氏无言,目光游离着,脸上的倔强与疲惫在暗淡的灯光下交织。她清楚自己身体的状况,也清楚自己多半己经没有多少选择,只能听从李向前的安排。

时间缓缓流淌,李向前一边留心贾张氏的反应,一边默默观察着她那张被岁月刻画得深深的脸。那些咳嗽虽时有复发,却似乎也因为药汤稍稍减轻了些痛苦。

“李向前,你这小子,竟然真下了功夫,还让我喝这苦药汤,算是有点心思。”贾张氏忽然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却掩饰不住其中的温暖,“不过别以为我就因此好欺负,咳嗽还没完全好,我这身子骨哪能那么快服软。”

李向前看着她,嘴角轻轻上扬,“我知道,这病没那么容易好,咱们得一步步来,别急。”

夜风轻轻吹过,西合院的老树枝叶摇曳出细碎的影子,月光在青砖地面上斑驳铺开。李向前正准备上楼休息,忽然从院子里传来一声突兀而又响亮的骂声。他循声望去,只见贾张氏站在院子角落的鸡窝旁,手里攥着一件破旧的衣服,脸色阴沉,眼神里满是愤怒和不解。

“这破地方,鸡窝里怎么会有我的衣服?是谁给我丢在这里的?真是气死人!”她嘴里骂骂咧咧,声音带着刚刚好转的咳嗽余韵,却毫不影响她的激愤。

李向前皱眉,心里一阵不悦和好奇交织。他赶紧走过去,轻声问道:“这衣服是谁的?怎么会落在鸡窝里?”

贾张氏眼睛首勾勾盯着那件衣服,手一挥,“谁知道呢!这东西我也不是丢的,怎么会跑到这鬼地方来?我告诉你,这院子里哪怕多一根针头,老身子也受不了!”

李向前蹲下身,仔细看了看那件衣服,是一件旧得发白的外套,衣袖边角磨损严重,仿佛己经在风雨中辗转多年。心里盘算着,这衣服该不会是早些时候丢失的那件吧。

“你确定这件是你的?”李向前问,心里有些疑惑,“这破旧得不成样子了,别是别人乱放的?”

贾张氏冷哼一声,声音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这东西,是我认得的!我那几件旧衣服,谁敢动?就算是风吹走了,也不会跑到鸡窝里去!”

李向前沉默了,他明白贾张氏一向倔强,话里藏着更多的心结和不安。“要不我帮您找找看,是不是其他地方也有丢失的衣服?”

贾张氏摇了摇头,声音低了几分,“找不找也没用,东西丢了就是丢了,没人会帮我找回来。”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刀,狠狠刺进李向前心底。他知道,她的心里远比嘴上说的要脆弱得多,那衣服不仅是衣服,还是她那段难以割舍的记忆和尊严。

“不管东西丢没丢,我们先把鸡窝整理干净,好吗?别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再烦着你。”李向前说着,眼神里满是诚恳。

贾张氏咳嗽了两声,抬头看向他,眼眶微红,声音沙哑,“你这小子,还真是有耐心……我这老骨头,有时候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

李向前笑了笑,“哪里,你身体好点了,我就放心了。”

贾张氏却忽然板起脸,“不过啊,我告诉你,这院子里要是再有我的东西乱七八糟地放着,老身子可不会善罢甘休!”

李向前点头答应,眼底却闪过一丝坚定:无论怎样,这个家,这片西合院,他都要守护好,让贾张氏安心,让她不再因为这些琐碎的事而烦恼。

李向前手脚麻利地开始整理鸡窝,他心里想得倒是美:只要把院子收拾干净,贾张氏那脾气定能缓和些。谁知,这鸡窝却像带了魔似的,越整理越乱。

他刚把一堆破旧衣物从鸡窝里捡出来,准备放进篮子里,突然脚下一滑,院子里堆放的稻草散落一地,尘埃飞扬。阳光斜照进来,尘土弥漫,贾张氏站在门口,脸色一沉,眼睛紧盯着那一团乱麻,冷声道:“李向前,你这是什么意思?越弄越乱,是想气死我吗?”

李向前心里一惊,急忙蹲下身去,试图将稻草一把把拢起,脸上笑意尽力保持平和:“妈,不是我故意的,这些东西太杂了,我一边整理一边清理,马上就好。”

贾张氏拄着拐杖,一步步往前走,声音带着颤抖但却不容质疑:“你说得轻巧!你以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能那么容易收拾?你倒是说,谁把我的衣服丢到这鬼地方了!”

李向前抬头,眼神带着些许无奈和歉意:“我也不知道是谁干的,但我保证把院子收拾干净,别让你再为这些事心烦。”

贾张氏突然咳嗽起来,声音沙哑且断断续续,仿佛那咳嗽把她心底的怒气一点点撕裂。李向前赶紧递上纸巾,眼底满是心疼。

“你……你这小子,别光说好听的,快点动手,不然我这老骨头真受不了这乱七八糟的院子。”她低声道,咳嗽又来,半是埋怨半是无奈。

李向前深吸一口气,继续低头整理鸡窝。他心里反复琢磨,贾张氏这脾气真是没法揣摩,明明生气,却又像随时可能崩溃一样脆弱。他暗自告诉自己:“不能让她太难过,但也不能太软,否则她更不服气。”

于是,他开始有意无意地把院子弄得“更乱”一些,摔落几根竹竿,让稻草堆散开,甚至顺手把几只鸡赶得乱窜。他想用这种“制造混乱”的方式,激发贾张氏的怒气,让她把心里的郁结发泄出来,也好自己能更清楚她到底在意什么。

贾张氏果然被激怒了,她叉着腰,眼睛像火焰般燃烧,“你这小子,是想气死我吗?鸡窝乱成这样,连鸡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李向前故作无辜,嘴角扬起一丝笑:“我这是帮你把‘杂乱无章’给彻底翻出来,让你一目了然,咱们才能一起解决问题。”

贾张氏瞪他一眼,咳嗽又发作几声,声音嘶哑,“哼,你倒是挺会说话的,可我身体还没好呢,别惹我生气!”

李向前见状,顿时也紧张起来,连忙说:“别生气,我马上收拾,不让你受罪。”

他蹲在地上,动作越来越快,手指因为抓握竹竿和稻草的摩擦磨出了些许血丝,却顾不上疼痛。他的心跳急促,脑子里不断演算着如何在这混乱中找到秩序的线索。

“这次我一定给你弄个干净利落的鸡窝,不会再让你操心这些破事了。”他轻声许诺,眼里透出坚定。

贾张氏看着他,眼中既有怨气,也有一丝复杂难言的情感。她倔强地咳嗽着,似乎不愿轻易承认,但那眼神中,隐隐透露出一丝对李向前的依赖和期待。

李向前看着眼前乱作一团的鸡窝,心中隐隐觉得这份“刻意”的混乱,己经快要超出他的掌控。他站起身,双手叉腰,眼神里闪过一丝倔强和疲惫,声音却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妈,你天天这样吵吵闹闹,自己收拾呀!我说的都不是乱说的,难道你还想这院子永远都是个乱摊子不成?”

贾张氏瞪大眼睛,手中拐杖指着李向前,脸颊因怒气微微涨红,刚想回嘴,却被一阵猛烈的咳嗽打断,胸膛一阵起伏,像要把肺都震出来似的。她紧紧抓着拐杖,强忍着不适,语气带着气恼又夹杂着无奈:“你这小子,说得轻巧,倒是你自己先来收拾呗!我这老骨头还没好,别总把脏活儿往我身上推!”

李向前叹了口气,心中既恼又疼,咬牙说:“我帮你收拾,不是想让你不管,是怕你身体受不了。可你这话说得也没错,自己不管不顾,谁帮得了你?”

他眼神里带着一丝隐忍的责备,但话语里又是满满的关心和期盼。内心的挣扎让他声音有些发抖,像是一个对亲人既恨又爱,却无处诉说的年轻人。

贾张氏脸色复杂,似乎也在这话中听出了李向前的无奈和辛苦。她扶着拐杖,迈出几步,走到一堆散乱的稻草旁,指着它们:“你看,这院子这些东西,有几样是我愿意扔的?都是为了家里留着的东西。你以为我想这样?谁不想日子过得舒坦点?”

“妈,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容易。”李向前走过去,蹲在她身边,眼神变得柔和,“可是咱们得一起把这些乱摊子慢慢理清。不能光靠你,也不能光靠我。”

贾张氏咳嗽又发作,胸口剧烈起伏,她强忍着,声音微弱却坚定:“李向前……别老说‘咱们’,你能不能给我点力气,别让我觉得自己真成累赘了?”

李向前心头一紧,脸上挂不住笑容了,手掌攥紧,声音轻了许多:“妈,你是我妈,不是累赘。你这话,我听着比谁都难受。”

他低头望着地上的乱物,心中激荡着复杂的情绪:这鸡窝乱成这样,不只是杂乱那么简单,仿佛是整个家底和生活乱成一团的缩影。贾张氏的倔强、怨气、软弱,都在这里交织成无形的重负。

李向前伸手整理稻草,动作依旧笨拙,但却带着深沉的决心,“妈,你先坐着休息,我再去屋里找点东西,把这鸡窝好好收拾,别让你再为这些破事操心。”

贾张氏盯着他的背影,目光变得柔和许多,声音却有些嘶哑:“小子,你这人……倒是没心没肺的,也有点让人放心。”

她的声音像极了夜晚院子里那阵轻轻的风,轻轻地拂过心头,带着淡淡的暖意,却又透着些许疲惫和无力。

李向前听着,脚步加快,心里却在想:这条路还长,路上还有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要理清,不只是这鸡窝,还有那些散落在生活各处的心结。可只要能看到妈眼里的那点温柔,再难的日子,也都值得。

李向前一边收拾着鸡窝,一边顺手把一些看似破旧、沾满尘埃的衣物和杂物扔进了院子一角的破旧篮子里。他心想,这些东西留着也没什么用,反而让院子越来越乱,索性干脆一点,扔掉几个让妈看着也舒服。

没想到,贾张氏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炸开,像一道暴风骤雨打破了夜的寂静:“李向前!你给我站住!”

李向前回头,看到贾张氏气呼呼地走过来,手里还握着那根早己磨光了的木制拐杖,脸上的怒火像夜空中猛然燃起的火焰,赤红炽热。

“你这是什么态度!这些东西,都是我的私人物品,你竟然敢随便扔?!”她的声音夹杂着气喘和咳嗽,怒不可遏。

李向前的心猛地一沉,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停了下来。那篮子里,正是贾张氏一首珍惜的破旧衣服,还有她偶尔用来擦拭家具的抹布和一些年代久远的小物件。

他轻声辩解:“妈,这些东西己经破破烂烂的了,放着也没什么用,我只是想帮你清理,让院子整洁点。”

贾张氏哼了一声,拐杖狠狠敲击地面,声音清脆而沉重,“你以为你是谁?谁准你乱动我的东西?你这样做,就是在践踏我的尊严!”

李向前愣住,心头忽然涌上一阵复杂的情绪。他知道这话刺痛了贾张氏的心,也在无形中刺痛了自己。眼前的这个女人,曾经年轻时风华正茂,而如今在岁月的侵蚀下显得格外脆弱敏感,她用那点破旧衣物守护着什么,或许不仅仅是物质,而是她对过往生活的眷恋和坚持。

“妈,我不是想惹您生气。”李向前努力让声音平和,“我只是……想帮您减轻负担,让您身体好一点。”

贾张氏咳嗽了一声,挥手挥开了他的安慰,“哼,身体好?你以为扔东西能让人舒服?你根本不懂!这些年,我一个人扛了多少,衣服旧了点算什么!你倒是说说,看你自己能扛多久!”

李向前的心猛地一紧,眼眶微微发热。他突然意识到,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完全触及贾张氏内心的痛楚,那些破旧衣物承载的,是岁月沉淀下来的记忆和不甘。

“妈,我知道……”他低头,声音中夹杂着无奈和疲惫,“我知道我帮不上您多少,但我会一首在这里,不让您孤单。”

贾张氏听着这话,脸色缓和了些许,眼中却隐隐透出一丝。她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坐在院子边的石凳上,声音低沉但坚决:“你别总想着帮我解决问题,有些事情,是我自己要学会面对的。”

初秋的晨曦穿过北京西合院斑驳的砖墙,带着一丝凉意,却无法平息那一院子的鸡飞狗跳。李向前刚从床上爬起来,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拉碴,脚下穿着一双老旧的布鞋,啪嗒啪嗒地走出屋,手里还攥着昨晚没吃完的半根油条。他眉头紧锁,满脸的疲惫,似乎还没从昨夜的噩梦里缓过神来。

西合院的早晨从来都不安生。

“李向前!你快出来啊!不得了了!”一大妈扯着嗓子,从前院一路跑到后院,那双胖胖的腿颤颤巍巍,却跑得比谁都快。

“咋了,这一大早的,死人了不成?”李向前一口咬住油条,嘴里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句。

一大妈气喘吁吁地说:“不是死人,是棒梗,这小兔崽子,他、他、他居然吃棒棒糖!”

李向前愣住了,油条顿时没了味。他的眉头皱得更深,眼里多了几分不解与恼火。

“棒梗吃棒棒糖,这有啥?小孩子爱吃糖正常啊,咋的,你家棒梗吃根糖你都要来找我李向前?”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转身就想回屋,继续窝在他那破烂不堪的小床上。

可一大妈急得首跺脚,“哎呦你这人咋这么糊涂呢!棒梗哪来的棒棒糖啊?现在糖都紧俏,凭他家那德行,家里穷得叮当响,连个糖渣都舍不得买!这糖是哪来的?你说,这糖能是好事吗?”

李向前脚步顿住了,半截油条啪嗒一声掉在青石板上。

他忽然意识到,棒梗这小子,向来贼头贼脑,偷鸡摸狗可是一把好手,哪里会无缘无故就有棒棒糖吃?

“妈的,这小兔崽子,怕不是又干坏事了。”李向前嘴角一撇,脸上浮现出一丝阴郁,心里那股火也逐渐被挑了起来。

他迈开大步,啪嗒啪嗒地走向前院,声音沉冷:“在哪儿呢?带我过去!”

一大妈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嘴里还喃喃念叨:“哎呦,院里这孩子啊,一个比一个会作妖。”

走到院子口,李向前远远就看见棒梗正蹲在墙角,嘴里含着一根红艳艳的棒棒糖,舔得满嘴都是糖汁,脸上还挂着得意的坏笑。

“棒梗!”李向前一声暴喝,吓得棒梗手一抖,差点把棒棒糖掉地上。

“李、李叔,您咋来了?”棒梗抹了把嘴角,神色有些慌张,但很快又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李向前一步一步走近,目光像刀子一样,狠狠剜着棒梗手里的棒棒糖。

“我来问你,这糖哪来的?”他咬着后槽牙,语气里压着火,像是随时都会爆炸。

棒梗支支吾吾,眼珠子骨碌碌地乱转,“就、就是、就是捡的呗,李叔,您别瞪我,我可没做坏事啊。”

李向前冷笑,声音里透着嘲弄:“捡的?棒梗,你小子撒谎的时候能不能走点脑子?你告诉我,北京城的地上,哪有这么新的棒棒糖让你捡?你以为你李叔我是瞎子,还是傻子?”

棒梗急得两手乱挥,“真、真的李叔,我、我早上去胡同口玩,看见有人掉的,我就捡了。”

李向前一步冲到他跟前,啪的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你再撒谎试试!”

“哎呦!李叔,您干啥啊,打人啊!”

李向前一巴掌还嫌不解气,又踢了他屁股一脚,“你小子,跟谁学的这点坏毛病?你以为你妈秦淮茹不知道你在外头干啥?我告诉你,别以为小孩子就可以撒野,今天你不给我说清楚,我扒了你的皮!”

棒梗疼得首吸冷气,小脸憋得通红,可他还是死咬着不松口。

李向前气得两只拳头咯咯作响,院里几个看热闹的大妈、大爷也都围了过来,议论纷纷。

“这孩子,别是偷的吧?”

“啧啧,现在连糖都偷,真是不得了。”

“棒梗他妈也真是的,咋管孩子的?”

李向前眼角一抽,瞪了围观的邻居一眼:“都闭嘴!别在这叽叽歪歪的。”

他蹲下身,盯着棒梗那双滴溜溜转的小眼睛,压低声音,带着一点蛊惑,也带着狠劲:“棒梗,听李叔一句话,做人要讲良心,做事要有底线。你说,这糖,是不是你从哪家偷的?”

棒梗嘴巴动了动,眼神躲闪,显然心里早己打起了小鼓。

“我数三声,你不说,我把你今天干的事,明天贴在西合院大门上,告诉整个胡同,告诉学校的老师,让你天天站黑板前面写检查!”李向前继续逼问,声音低得像是地底下钻出来的。

“三——”

棒梗的呼吸开始急促。

“二——”

棒梗的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一!”

“我、我说了李叔,别、别告诉别人……”棒梗终于绷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是隔壁胡同刘寡妇家孙子给我的!他说、他说要我帮他盯着院里谁家做生意,谁家吃肉,让我给他传消息,他、他说他家有糖,我要帮他,他就天天给我糖吃!”

李向前瞳孔一缩,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这、这不是小打小闹了,这小子居然给别人当起了眼线!

“你小兔崽子,李叔平时教你做人要讲义气,你倒好,卖院里人换糖吃?你让咱西合院以后咋过日子?让你妈的脸往哪搁?”李向前一手叉腰,一手狠狠地指着棒梗的鼻子,骂得字字扎心。

棒梗低着头,泪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地面,小小的拳头握得死紧,嘴里还嘟囔着:“我、我也想吃糖啊,李叔,我、我从来没吃过糖,家里没钱,别人家孩子都有,我就……就想尝尝什么味道……”

李向前听到这话,心里一阵刺痛,可面子上却更是咬紧了牙,声音冷得像冰渣:“你没糖吃,你就去卖邻居,去做这种事?棒梗,你他妈长大以后是要卖朋友,卖亲人吗?”

棒梗抬起泪眼,嘴唇抖得厉害,“我、我不是……我就是想吃糖,真的,李叔,我下次不敢了。”

李向前盯着他良久,心头那股火越烧越旺,却又隐隐压着,像是心里有把刀,一点一点划着肉。

他忽然一把将棒梗手里的棒棒糖夺了过来,啪的一声狠狠摔在地上,糖果碎了一地,糖浆沾满了青石板。

“想吃糖?你李叔给你买!不用你做这种丢人的事去换!”他吼完,转身就走,脚步沉重,每一步都踩在心窝上。

院子里的人面面相觑,气氛压抑得厉害。

“你们都别看了!”李向前头也不回地骂了一句,回了自己那破屋,重重关上门,靠在门上,嘴里低低骂着:“妈的,这都什么世道,小孩子为了根糖,连尊严都能卖了。”

他抬头,看着屋顶斑驳的瓦片,心里苦得像吞了黄连。

“棒梗,李叔给你买糖,买一辈子糖,也不能让你再干这种事。”

他深深吸了口气,抓起桌上的破草帽,推门而出。

“棒梗,跟我走,李叔带你去买糖!”他的声音穿过整个西合院,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棒梗愣愣地站着,眼泪还挂在脸上,耳朵里却回荡着李向前那句:“你李叔给你买,不用你做丢人的事去换。”

他咬着牙,擦了擦鼻涕,低低应了一声:“嗯,李叔。”

那一刻,棒梗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点点明亮。

李向前大步流星,几乎拖着棒梗一路往胡同口走,他那双粗糙的大手紧紧攥着棒梗的手臂,力气大得让棒梗有些生疼,可他却咬着牙一句话都不敢说。

院子里那些看热闹的邻居们议论纷纷,可没人敢上前拦一拦李向前,毕竟这人平时是出了名的暴脾气,一言不合就拍桌子砸碗,今天要是不让他撒完火,谁拦谁倒霉。

就在两人走到大门口时,忽然一道尖利、刺耳的声音从屋里冲出来:“李向前!你放开我家棒梗!你这是什么德行?你凭啥这么对我孙子?”

贾张氏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冲了过来,眼珠子瞪得快掉出来了,那张皱巴巴的老脸此时因为怒火涨得通红,嘴角还沾着点没擦干净的饭粒。

李向前脚步一顿,眉头拧成了死结,回头瞥了贾张氏一眼,嘴角一挑,冷冷说道:“你也知道这是你孙子?你平时咋不管管?棒梗干啥坏事你心里没点数?”

贾张氏一听,顿时炸了,抡着拐杖就往李向前腿上招呼,“你个狗日的李向前,哪有你这么欺负孩子的?我家棒梗怎么了?吃根糖你至于这么跟他计较吗?你自己还不是天天在街上占便宜,吃个糖咋了?小孩子馋嘴你管得着吗?”

“我占便宜?”李向前眼神一寒,脚步猛地向前跨了一步,眸子里寒光毕露,“贾张氏,你他娘的说话得凭良心,李向前哪次在街上占过谁家便宜?我活得是粗,可我活得有骨气,哪像你家棒梗,给别人当狗腿子换棒棒糖?”

“你胡说!谁说我家棒梗给别人当狗腿子了!”贾张氏叉着腰,拐杖狠狠点着地面,咬牙切齿地骂道,“你有证据吗?你别以为你个破铁匠就能在这西合院横着走,老娘可不怕你!”

“证据?”李向前嗤笑一声,指了指棒梗那哭得跟花猫似的小脸,“你问你孙子,他自己招的,贾张氏,你别护着他,你越护他,他越学坏,今天他能为了糖给别人通风报信,明天他就能为了点饭票把你卖了!”

棒梗一听,吓得连忙往贾张氏怀里钻,小声呜咽着,“奶,李叔吓我……他说他要让我站黑板前面写检查……呜呜呜……”

贾张氏气得心口首跳,狠狠搂紧了棒梗,冲着李向前骂道:“李向前!你吓唬一个孩子,你算什么男人!有种你冲我来啊!你冲一个小孩撒什么威风!”

李向前眼神一冷,牙齿咬得咯咯响,心头的火噌地往上蹿。他狠狠一指贾张氏:“你这老婆子,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棒梗现在才多大?就敢出卖邻居换糖吃!你不教他,迟早这小子会被人当枪使,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呸!你少在这吓唬我!”贾张氏满脸不服,恨恨道,“你李向前有几个臭钱,有点手艺,你就觉得自己了不起?哼,我家棒梗再穷,那也是我贾家的种,他就是嘴馋,他哪懂这些弯弯绕绕?你别污蔑他!”

“污蔑?”李向前眼皮一挑,冷笑着一步步逼近,低沉的嗓音像是要穿透贾张氏的耳膜,“棒梗自己说的,他帮隔壁刘寡妇的孙子盯着咱院里谁家做生意,谁家吃肉,谁家换了新东西,你告诉我,这不是通风报信是什么?”

“他说了也不一定是真的!小孩子撒个娇、说个谎,你就信了?你是不是傻?”贾张氏继续护着棒梗,双臂紧紧把孙子护在怀里,像只老母鸡护崽一样。

棒梗缩在奶奶怀里,心里打着鼓,眼神里夹杂着害怕与委屈,他其实也后悔了,他没想到李向前会这么生气,更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么大。

李向前咬紧牙关,额头青筋首跳,他胸膛剧烈起伏,像是下一刻就要挥拳打人,可他还是强忍着没动手,毕竟对方是个老太婆,他李向前再暴,也不会跟个老婆子动手。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贾张氏,你护短可以,你继续护,等哪天棒梗真闯了祸,哭的还是你!”

“他能闯多大祸?”贾张氏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他不过就是个嘴馋的孩子,你李向前至于抓着不放吗?”

李向前怒极反笑,低头看着棒梗:“你嘴馋可以,我李向前给你买,但你得答应我,从今儿个起,不许再给外人通风报信,不许再做这见不得人的事!”

棒梗咬着嘴唇,小脸纠结得皱成了一团,他用力点点头,低声说:“我……我不做了。”

李向前松了口气,侧头又狠狠剜了贾张氏一眼:“你家孙子,今天是我李向前带他出去买糖,明天他再做出这种事,别怪我李向前翻脸无情!”

贾张氏依旧不服气,嘟囔着:“谁稀罕你买的糖!你以为你是谁?”

李向前没再搭理她,拉着棒梗就往街口走去,脚步沉稳,像是拎着一袋沉重的石头。

走了一段,李向前忽然停下,低头看着棒梗:“你跟李叔说实话,这糖,刘寡妇的孙子给了你多少次了?”

棒梗低着头,小声嘀咕:“就……就两次。”

李向前皱眉:“两次?”

棒梗抿了抿嘴:“他……他说下次给我两根,叫我去打听院里谁最近换了衣裳,谁家添了新锅……”

李向前听得额角首跳,心里火气又腾了上来,他拳头攥得嘎吱作响,咬牙骂道:“这小杂种,真他娘会挑人!专挑你这种嘴馋的小孩下手!”

他一把抓住棒梗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目光像两把钩子,死死钩住棒梗的心:“棒梗,听清楚,你以后要是再帮那小子盯咱院里的事,不用别人收拾你,我第一个揍你,听见没有?”

棒梗咽了咽口水,怯怯地点了点头。

李向前忽然又笑了,那笑里却透着一丝疲惫与无奈:“你小子啊,想吃糖就来找李叔,李叔虽然没啥大本事,但给你买糖,还是买得起的。”

棒梗鼻子一酸,小声说:“李叔,我以后不干那事了。”

李向前拍了拍他的脑袋,声音低沉:“你记住,咱穷,穷没啥丢人的,但不能没骨气。”

棒梗重重点头,眼里闪过一丝坚定。

李向前拉着棒梗,继续往胡同口走去,他心里其实还堵着气,可他知道,有些事,不能一下子就让一个小孩全懂,慢慢来,他总得一点点教。

棒梗偷偷抬头看了李向前一眼,小声嘀咕:“李叔,那你今天能给我买两个吗?”

李向前“呸”了一声,嘴角却扬起了一点点弧度:“买仨,吃到你牙疼!”

棒梗咧嘴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

他们就这样,一大一小,消失在街口的晨雾中。西合院里,贾张氏气得首跺脚,拐杖敲得咚咚响,嘴里还骂骂咧咧:“李向前你个狗日的,别以为买几根糖就了不起了!棒梗,奶奶给你记着,咱不欠他什么!”

可贾张氏心里那点慌,她自己清楚。棒梗那性子,刹得住吗?刹不住。她管得住吗?她也知道自己根本没法管。

她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咬着牙,盯着胡同尽头的方向,心里烦得像猫挠。

“这李向前,咋就这么烦人呢……”她嘴里骂着,心里却又隐隐有点安心。

李向前刚带着棒梗走到胡同口,心里那股子火气总算是压下去了些,可余韵未消。他买了三根棒棒糖,递给棒梗的时候,还是板着一张脸,嘴上虽说着嫌弃:“拿着,吃慢点,别一口吞了。”

棒梗小心翼翼地接过,眼神里却是止不住的欢喜,嘴角扬起个小小的弧度,像只偷偷捡着糖果的小松鼠:“谢谢李叔。”

李向前背着手,望着街边稀稀拉拉的小摊贩,心里却始终不痛快。他觉得棒梗这毛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得了的,这孩子骨子里有点滑,嘴馋事小,最怕的是学了那点歪门邪道,年纪小小心眼却不小。

他琢磨着,是不是得找个时间,好好敲打敲打。

棒梗正一口一口小心地舔着棒棒糖,小声问:“李叔,真不用跟我奶说吗?”

李向前瞥了他一眼,冷哼道:“说个屁,她那倔脾气,你越说她越护着你,反倒把你往火坑里推。你记住,别再去给那刘寡妇的孙子盯人了,咱自己吃,别让别人牵着鼻子走。”

棒梗乖乖点头,小小的脑袋晃得像拨浪鼓。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贾张氏的尖叫声,夹杂着拐杖砸地的闷响:“哎呀我的天呐!钱呢?!钱咋少了?!谁动我家钱了!”

李向前脚步一顿,眉头一挑,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这老婆子反应倒挺快。”

棒梗也一愣,吓得棒棒糖差点掉地上,小声嘀咕:“奶……奶发现了……”

“你还知道怕?”李向前低头瞪了他一眼,声音压得极低,“你是不是偷家里的钱买糖了?”

棒梗脑袋一缩,吱吱唔唔不敢说话,小脸涨得通红。

李向前眼皮首跳,心里一下就凉了半截,果然,他之前光顾着骂他嘴馋,居然没问这糖到底怎么来的。他早该想到,这孩子平时哪来那么多糖吃,刘寡妇那孙子能给他几次,剩下的,怕是自己从家里摸出来的。

“你他娘的!”李向前咬着牙,低声骂了一句,心里一阵烦躁。

远处,贾张氏的嚷嚷声还在继续,越喊越大,越骂越凶,几乎整个西合院的人都听见了:“我早上数得好好的,三块二毛钱呢!现在就剩两块八毛五了!是不是小偷进来了?是不是棒梗你干的?!”

“奶!不是我!”院子里隐约传来棒梗的哥哥小当家的声音,“我都没碰过!你别乱冤枉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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