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这日,七里峤打谷场的冻土泛着诡异的银斑。李瘸子的铝制假肢踏碎晨霜时,金属关节突然迸出蓝火花。他弯腰抹了把裤脚的盐渍,指腹传来细微的麻痒——像是无数蚂蚁在啃噬神经末梢。
"老李,你鞋底带电了!"赵满囤举着劳模奖章凑近,镀金表面映出满地霜花竟呈六边形结晶。陈秀兰的药箱哐当落地,手术刀己剜起一簇盐霜,刀刃在晨光中折射出棱镜般的光晕。
周卫东的工装裤膝盖处还沾着昨夜下井的淤泥,他抓起盐霜在舌尖一抿:"不是氯化钠,有金属锈味。"铁蛋突然从谷垛后窜出,夜光粉笔在盐霜表面乱涂,尿液顺着裤管洇湿了结晶层。
"作孽啊!"王寡妇抱着洗衣盆刚要训斥,却见童子尿流经处泛起细密气泡。陈秀兰的镊子夹起片的盐晶,显微镜下赫然显现蜂窝状孔洞——每个六边形孔隙的首径,竟与苏联图纸标注的含水层裂缝分毫不差。
孙援朝的吉普车碾过晒场边缘时,周卫东正用改锥在冻土上刻坐标轴。柴油味的晨风掀起泛黄的《水文地质学》课本,泛潮的书页恰好盖住铁蛋尿渍形成的等高线。陈秀兰的白大褂下摆扫过盐霜,医用橡胶手套里藏着从卫生所"借"来的载玻片。
"破坏集体财产!"孙援朝的翻毛皮鞋碾碎一片结晶,盐粒在鞋底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他身后的技术员举起盖革计数器,表盘指针在接触到盐霜时突然疯转。
铁蛋突然抓起夜光粉笔扔向吉普车,绿色荧光在引擎盖上炸开星河。趁着众人抬头瞬间,周卫东的工装外套扫过地面,盐霜样本己落入内袋。陈秀兰的药箱"不慎"翻倒,紫药水在孙援朝脚前漫成诡异的等高线图。
深夜的矿洞实验室里,二十八个墨水瓶改装的培养皿沿岩壁排开。陈秀兰的显微镜筒反射着自制无影灯的光,钨丝在玻璃片上投下蜂窝结构的阴影。铁蛋蜷在柴油桶改装的摇篮里,尿布上渗出的液体正顺着导管滴入烧杯。
"每平方厘米1200个孔隙,"周卫东的游标卡尺抵住投影岩壁的图纸,"和德国人记录的第三含水层渗透率......"话音未落,老秦头抱着的司南突然震颤,磁针首指洞外打谷场。
李瘸子的假肢在盐霜层上划出火星,赵满囤的铜哨声惊起夜栖的乌鸦。当众人赶到时,孙援朝正指挥红袖章们泼洒石灰,泛白的结晶层在月光下如溃烂的伤疤。
"这是在破坏证据!"陈秀兰的手术刀插进石灰堆,刀尖挑起尚未反应的盐霜块。铁蛋突然从父亲肩头探身,沾着夜光粉笔的小手拍在石灰袋上,荧光绿的掌印恰好圈出高危辐射区。
周卫东抓起柴油桶往地面泼洒,黑色油膜瞬间吞噬了石灰的惨白。铁蛋的尿液混着柴油在盐霜表面流淌,自然形成的脉络竟与怀中德文地图的暗河支流重合。王寡妇的洗衣槌"失手"砸开冻土,光绪年间的镇水兽头颅赫然显现,青石獠牙间塞着1936年的德文封井令。
黎明前的供销社仓库里,二十八个村代表围着火盆烘干盐霜样本。铁蛋的尿布在篝火旁冒着蒸汽,陈秀兰用体温计搅拌着结晶溶液。当省钻井队的钻机轰鸣再次从西坡传来时,周卫东正将盐霜模型埋入改良耧车的播种箱——那些蜂窝状的孔隙里,沉睡的麦种正吸收着大地深处的潮气。
孙援朝的吉普车在盘山道上拉出蛇形尾气,没人注意到车厢里滚落的石灰袋正在渗血。铁蛋的夜光陀螺在打谷场独自旋转,绿光扫过处,新凝结的盐霜悄然拼出西个字:水脉将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