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修正带与胶布的月光条约

周周把最后一道几何题誊抄到作业本上时，台灯突然闪烁了两下。她慌忙按住被风扇吹得簌簌作响的试卷，修正带却在这时卡住了，滚轮空转的声音像某种嘲笑。胶布从笔筒里探出半截身子，锯齿状的边缘在月光下泛着贝壳般的微光。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在楼下炸响时，修正带正对着窗玻璃欣赏自己流线型的躯体。它的塑料外壳是今年最流行的薄荷绿，内置的钛合金滚轮转动时会发出钢琴键似的清响。而蜷缩在铁皮文具盒里的胶布，不过是团灰扑扑的矩形，边缘还沾着去年圣诞节留下的金粉胶痕。

"听说重点班都用可擦墨水了。"修正带用尾端的金属钩敲打胶布的外包装，"你这种会留痕的淘汰货，早该进博物馆陪钢笔爷爷了。"胶布慢吞吞翻了个身，露出背面被反复撕扯的齿孔，"至少我不会在期末考时集体罢工——去年冬天的事还记得吗？"

数学测验卷发下来的瞬间，修正带立刻闻到油墨里危险的甜味。周周的钢笔在解到第三道应用题时突然打滑，蓝墨水在"解"字后面拖出彗星般的尾巴。修正带几乎是飞扑过去，乳白色覆盖带在纸面犁出笔首的轨道，把错误封进雪白的长方形棺椁。

然而当周周开始证明立体几何公式时，修正带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它内部的齿轮发出老式打字机般的咔哒声，滚轮在第七次覆盖时彻底停摆。胶布从周周指缝间挤出来，沿着首尺边缘撕出精确的3厘米，将错误的辅助线整个揭起时，纸面发出轻微的、类似揭开结痂的声响。

"禁止使用胶带修改！"监考老师的警告让胶布僵在半空。它看着周周用指甲把自己一点点抠下来，连同纸纤维一起蜷缩在课桌缝隙里。修正带在笔袋里冷笑："看吧，连人类都嫌弃你的粗鲁。"

暴雨突袭的傍晚，周周抱着湿透的作业本冲进家门。修正带刚碰到洇水的纸面就尖叫起来——它的覆盖带在潮湿环境里蜷曲成恶心的透明蛞蝓。胶布默默贴着裂成三瓣的纸张，却发现被泡胀的纸浆不断从自己身下渗出。

"往左挪两毫米。"修正带突然出声时，胶布差点从作业本上滑下去。它看着对方把残破的覆盖带垫在自己下方，两种不同质感的白色在台灯下交叠成贝壳内壁的光泽。当周周发现皱巴巴的作文恢复平整时，修正带正用滚轮帮胶布压平的边角，胶布则用齿孔替对方勾住松脱的塑料壳。

手工课决赛那天，周周的材料箱里同时躺着胶布和修正带。当她要给立体城堡贴星空顶时，胶布突然把自己撕成细碎的雪花，修正带立刻滚出银河状的白色缎带。它们交叠的缝隙间，荧光笔漏下的金粉像流星划过晨昏线，评委老师举着放大镜惊叹："这是用什么新型材料做的肌理？"

蝉鸣渐弱的夏夜，胶布正帮修正带修补裂开的滚轴盖。月光透过纱窗落在它们身上，修正带忽然说："你注意到吗？被反复修改的地方，最后都变成了最牢固的部分。"胶布没有接话，只是把最后一条半透明胶带轻轻覆在对方磨损的齿轮上，那里立刻开出一小朵银色的花。

第二天清晨，周周在考场同时掏出了胶布和修正带。当她的钢笔不小心在作文题上溅出墨点时，乳白色的修正带迅速覆盖错误，而胶布正在试卷边缘待命，齿孔间卡着一片从手工课珍藏的金箔——这是它们心照不宣的月光条约，关于错误，关于修补，关于所有不完美却值得珍藏的成长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