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荷踩着车辕跃下,发间木槿簪勾住太子车帘。暮光斜斜镀过她眼底的泪痣,将那点殷红淬成刀刃:"朱雀大街纵马伤民,殿下是要学曹帮屠戮流民吗?"
车帘忽被金钩挑起。
太子指尖的翡翠扳指映着她眉眼,白玉冠下的眸子倏地燃起暗火——这女子训斥人时,连眼尾泪痣都似蘸了雄黄酒,烧得他喉头发紧。
只见她眉目之间的怒容,脸上神情自若,好似天上的仙子也不过为。
"姑娘教训的是。"他突然俯身逼近,龙涎香混着血腥气扑在她鼻尖,"孤这就命人拆了这逾制的车驾,只是......"蟒纹袖口扫过她襟前泥点,"姑娘的罗裙,总得让孤赔个十件八件。"
文茵突然掀开鎏金匣,东海明珠滚落青石板的声音如碎玉裂冰:"殿下可知,您惊马踏碎的是贵妃娘娘赏的明珠?"
苏小荷反手拽回欲拾明珠的侍女:"民女不敢要殿下的赔礼,只要您将御道两侧的绊马钉撤了——毕竟醉仙楼的粮车,每日要过三趟。"
太子抚掌大笑的刹那,西市口传来净街鞭响。他望着苏小荷渐远的茜色背影,突然捏碎掌中明珠:"查!这丫头和七弟什么关系?"
暗卫跪地时,一片碎瓷扎进膝盖——那是醉仙楼特供的青釉盏残片:"禀殿下,此女便是近日与七殿下......共乘画舫的商女。"
暮色愈浓,对街茶楼上凌肖云抛玩着染血的绊马钉:"七爷,您这未来的七皇子妃,可比愉贵妃难缠。"
萧景翊心情也好,听闻自己中意的这小妞今日在大街上公然和太子叫嚣,那姿态丝毫不惧,他更是爱惨了她:"备礼,明日送她几坛好酒,压压惊。"
苏小荷回到醉仙楼后,盘点今日收到的礼物,愉贵妃真是太客气了,居然送了自己这么多礼物。
文茵盘点的时候惊呼:"小姐!贵妃把七殿下幼时的长命锁塞匣底了!"
就在这个时候,对街檐角闪过玄色蟒袍衣角,萧景翊的看见他心心念念的人回来了,于是起身首接去了隔壁的醉仙楼。
萧景翊去找苏小荷就像是回家一样的简单,推开二楼的雅间的包房。
"今天怎么样?我母妃可夸我眼光好?"
"夸您眼光差极,"苏小荷反手将长命锁放在桌上,"毕竟民女连皇子妃都不愿当,偏要做天下人的债主。"
萧景翊被抢白了也不生气,而是想要抬起她的手,方才拍桌子的时候,她手痛不痛,是不是都红了。
皇宫中。
雨幕中忽然荡开愉贵妃的笑声,惊飞满树寒鸦。
老嬷嬷望着娘娘的后背轻叹:"娘娘二十年没这般笑过了......"
"因为这深宫啊,"愉贵妃抚着冷宫方向飘来的竹叶,"终于听见个说人话的,还有这么可爱的丫头。"
暗卫将苏小荷回去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给学了一遍。
戌时的宫灯将紫宸殿映作琥珀色,愉贵妃倚在嵌满螺钿的贵妃榻上,鎏金护甲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青玉案。
暗卫跪在鲛绡屏风后,连苏小荷训斥太子时飞起的裙裾有几道褶都说得绘声绘色。
"那丫头当真说孤的车驾逾制?"愉贵妃忽然捏碎颗樱桃煎,殷红馅料溅上案头《女诫》,"太子什么脸色?"
"回娘娘,殿下耳根红得要滴血,盯着苏姑娘的背影半晌没眨眼。"
"噗——"
愉贵妃笑得九尾凤钗都歪了:"翊儿呢?可去醉仙楼找不痛快了?"
暗卫的喉结滚了滚:"七殿下被苏姑娘抢白着,说……要当全天下的债主。"
"哈哈哈哈!"愉贵妃突然将翡翠算盘掷给嬷嬷,"快!把先帝赐的鎏金砚台找出来,再添二十斛南珠——本宫要收义女的排场,总得压过翊儿下聘的阵仗!"
苏小荷折腾一天了,躺在床上的那一刻,觉得浑身舒爽,忙一天只有躺在床上的那一刻,才是最幸福的。
次日。
醉仙楼顶的琉璃瓦凝着晨露。
萧景翊准时出现在自己的雅间,这人是没事干嘛?天天来这里,像是上班打卡。
"母妃连凤印都捧出来了,苏掌柜还当这是过家家?"
"民女倒觉得,"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却被萧景翊给夺走了,她也不恼怒,"娘娘这是借我打东宫的脸——殿下瞧这砚台底部的螭纹,像不像太子私铸的官银?"
萧景翊越发觉得这丫头特别的聪明。
补单聪明,还有魄力。
关于私银的事情,还是得益于她第二家醉仙楼内兑换的消息,她虽然没有想过动情报网的主意,但是这情报就是往她这里钻。
"殿下可知何为釜底抽薪?"苏小荷看向他:"您那位好兄长在渝州暗渠埋了三百桶火油,民女正愁是烧给曹帮余孽,还是孝敬贵妃娘娘的温泉池。"
“苏掌柜,自然有自己的想法,本王就不参合了。”他给她足够的空间,如果出了事情,他也有能力给她兜着。
“行了,行时间不早了,本王要去上朝了,希望回来能吃上一口热乎面条。”萧景翊说的煞有其事。
苏小荷点头,却将油纸包的糕点递给他:“路上吃。”
萧景翊接过,离开了。
文茵在一旁全看在眼里。
其实苏小荷并不知道,她己经在下意识的关心他了。
萧景翊上完朝之后,打算就去了愉贵妃那,但是还是想着那口热乎面。
贵妃抚着苏小荷送来的糕点礼盒。嬷嬷突然踉跄扑进殿:"娘娘!太子跪在乾元殿前......求娶苏姑娘做侧妃!"
"咔嚓"一声,翡翠算盘珠迸裂满地。愉贵妃的护甲深深掐入掌心:"备辇!本宫倒要瞧瞧,东宫是缺个管账的,还是缺个掘坟的!"
晨雾未散,苏小荷的马车正碾过朱雀大街的青霜。文茵掀帘惊呼:"小姐!醉仙楼被玄甲卫围了!"她不过是去了二店看看,回来就给自己来这么一招?
她反手将渝州密函塞进信鸽脚环:"告诉陈九,把曹帮火油浇在太子别院的戏台底下——本姑娘的聘礼,总要听个响儿。"
下了朝,他听闻早上太子闹的那出,于是就在对街茶楼上,萧景翊看着扑腾翅膀的格子。凌肖云嚼着花生米:"七爷再不下狠手,媳妇真要成妹妹喽!"
"你懂什么,"他忽然看向太子车驾方向,"母妃这是在教她——天家的真心,得要九重宫阙的血来淬。"
今天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乾元殿前的汉白玉阶染了茜色。
愉贵妃的鸾驾堪堪停住,只见太子跪在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