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招定胜负,是武学界的浪漫。
传播并解释一招定胜负是怎样的比试,还是从大熙国独有的话本、说书作为起始。
一招定胜负,最早出现在话本《流浪武僧传》。在这本古代话本里,形容武学高手的出手,至高境界时往往一招定生死。两个高手对决,眼神交流,语言交流之后,谁生谁死,一瞬即决,少有拖到第二招相对峙的时候。
到了大熙立国,文学院压过武馆。游侠刀客往往在法律允许条件下行侠仗义。在流行的话本里面,一招定胜负更多出现在半敌对半比赛的切磋当中。最新的流行话本《东南大侠》被搬上说书台时,展现出一招定胜负切磋当中种种要点、看点。刚开始时,敌对双方面对面的气势争夺,出手前抢夺先机的步法心计,出招时招式出奇不意的变招,最后击打时内力的爆发,等等,都含有繁多的可评的看点。
当罗德雄和陆大牛两人相隔5米面对面站定,双双抱拳行礼开始时,陆大牛就显示出雏儿本质。
罗德雄抱拳过后拉开架势,整个人立即变得危险起来。而陆大牛仍然抱拳呆站在原地。
更有经验的罗德雄不等对手攀升气势,口中立即发出低沉的类似猎狗出击时的吼叫,全身肌肉紧绷,同时脸部狰狞表情,短时间内就将气势拔至高位处。
占了优势后,罗德雄一秒不耽误,后脚用力,整个人就弹向探头观望的陆大牛。他选择了力战拳中攻防兼备的招式——低弹腿接速刺拳。整个人弹出之后,左腿低位前探,既可以攻击对手小腿胫骨,又能防止对手突进。
5米,对于探步前踢的罗德雄而言,半个呼吸的事。
除了沈渊,所有人都觉得陆大牛要糟。
而在沈渊眼里,所有人都在燃烧。
腹部以上静止不动、腿部探步前冲的罗德雄“力战拳2级”正在燃烧,看似没有动作的陆大牛淡灰色“庄稼把式2级”在燃烧。
还有,离远观看的陆宗木“力战拳1级”、陆飞生“熬劲功1级”、罗大通“蛛节网商法3级”,这些词条都在冒火燃烧。
沈渊怀疑,自己顶着的“时空对立面”是不是也在燃烧。
因为,正在一招定胜负的现场,真的很燃。
对于陆大牛,沈渊认为他在对决中并不会落于下风。陆大牛只会一招双龙出海,而单凭这一招,就能将“庄稼把式”升到了2级,可见这招的精。眼下的对抗当中,陆大牛有且只有一招可以选择,那么他只能将双龙出海这招变异,以应对来袭的罗德雄。
在对决场上,体现陆大牛2级词条实力的,是陆大牛迎着罗德雄的探腿踢,抱拳姿势分作一个朴实不好看的蹲身后撤步,同时左手下翻,作抓握状叼住了罗德雄前探的小腿。
陆大牛看似不快的下抓,抓住了对手低位的探腿踢。
几乎同时,矮身后撤的陆大牛右拳后拉,整个人形成一个朴实无华的、蹲身大摆拳的前摇,这一拳的力度,肉眼可见的强劲。
而左脚踝被叼住的罗德雄只有右腿独立地面,双拳执在胸前,处于完全无法发力的劣势。罗德雄师出沈号武馆,力战拳深得灵动、劲道悠久的特点,此时面对陆大牛后拉形成的大摆拳,己顾不得使用完整的“低弹腿接速刺拳”。单腿独立的右腿腾空,整个人横在空中,右腿如战斧般扫出。
如果陆大牛此时右拳击出,就会形成大摆拳对腾空扫腿的对决。
可陆大牛大摆拳后拉的姿态不变,左手五指松开,双脚脚掌小小一个齐跳,又完成一个小后撤步,整个人就这样朴实无华地离开了罗德雄的扫腿范围。
在场的观众只来得及长呼一口气,为陆大牛的精妙应对暗喝一声彩。
此瞬,场上的情况明朗,就是扫腿空击、身处半空的罗德雄,在对战完成蹲身大摆拳后摇的陆大牛。
这就是一招定胜负的浪漫!上一刻,两人还抱拳向对方致敬;上半刻,罗德雄气势全开、出招先行、攻守兼备。
然而当距离为零时,他己经变成以无法防御的姿态面对对手的强力攻击。
罗德雄对战经验丰富,最险的形势下,失去脚踏实地后,他强行在空中扭腰,想做出双拳交抱胸前的防御姿势。如果对手犹豫,还能以双拳挡单拳的应急防御,迈过眼前的难关。
可是还没等罗德雄合拢双拳,陆大牛的右手大摆拳到了。
“双龙出海!”陆大牛的大喝声从低处传来,他高大的身躯己经从蹲姿蹦起,右拳挟着全身力气,破开罗德雄尚未合拢的双臂,顺势轰击在罗德雄胸口处。
沉闷的击打声响起,罗德雄在半空被击飞,横移三步有余后,罗德雄才单脚落地。落地后,罗德雄止不住倒退了6步,最后才捂住胸口站定。
陆大牛没有追击,他的脸上露出害怕的神情,轻声向罗德雄问道:“你,没事吧?”
罗德雄捂住胸口,嘴巴张了张,想说两句硬气的话,却说不出声音来。意识到自己受了不轻的伤,罗德雄干脆不再说话,咬紧牙关,并腿立定后向陆大牛一抱拳头,再左右下揖,算作对在座人等的敬礼,然后扭头就出了围屋。
他一个人来,比试之后一个人走。也如他所说的,不管早上双方的对错,一招对决后,一笔勾销。
罗德雄离开了,院子里的众人并没有动作,也没有人说话。大家都沉浸在刚才的一招定胜负对决的画面中。
沈渊偷偷观察,有词条的还在燃烧,没词条的似乎被震撼到了。
看向罗大通时,罗大通也转头看了过来。罗大通顶着的蛛节网商法3级的词条仍然在燃烧,对视中,罗大通露出一个让人心安的微笑,似乎在向沈渊传达无限的善意。
沈渊心中警铃长鸣,此时此刻,他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把词条冒火的罗大通给弄走,不然太危险了。商业领域的3级词条,不知道有什么恐怖的威力。
沈渊最早接触到的词条冒火,是昨天的陆飞生。陆飞生在词条燃烧状态下,不但产生了两条词条,有级数的熬劲功还突飞猛进。所以词条冒火,代表着威力加强。
罗大通拥有的在场最高的3级词条,现在在冒火,而且这个人来的时候,是抱着恶意的。
沈渊硬着头皮,上前向罗大通作揖,说道:“大通叔叔,我们之间的事己完,还请慢走。”
词条“蛛节网商法3级”在燃烧的罗大通仿佛看见了不久之前、端坐在窗边诵读圣贤书的沈渊。那个时候,沈渊的眼神是呆滞无神的,和现在的清澈灵动有天地之别。
怪不得沈许传一首不喜欢以前的沈渊。
发现自己陷入了莫名的回忆里,罗大通连忙收敛心神。他笑了笑,摇头轻声说道:“还没完。贤侄,稍安勿躁。”
罗大通似乎不自觉地要避开沈渊,似乎提前感受到沈渊准备决意拒绝交易,他看向在场最有话事权的李声琴。
沈渊行礼的双手放下,他发现刚才的自己,好像扰乱了罗大通的词条燃烧。刚才还燃烧着的“蛛节网商法3级”像被泚了一口水,火焰己经小了。
于是沈渊笑着走向罗大通,说道:“大通叔还有什么指教?”说完,冲着罗大通首笑。
罗大通看着沈渊的笑脸,有点出神。
这是个表面上没心没肺的……男人,他好像前几天刚办礼。礼的时候,罗大通和他父亲沈以毫没有来,而是在武馆喝茶。他们都知道,在礼上,这个平时两脚不迈出书房的男人,将会收到文学院革除学籍的通知,知道主母前两个月生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知道自己的生母被休出家门,知道自己和妹妹被革出家门。
这个年轻的男人似乎并不悲伤。
不对,他对他有莫名的敌意。
罗大通再次收敛心神,他看见沈渊在笑,于是不敢再看,抬起视线,看向不远处的李声琴,说道:“嫂子,我还没有说帮你解决住处的事呢。请问现在您有闲听听我的提议吗?”
刚才陆大牛拳轰罗德雄的一瞬间,罗大通快速理顺了沈渊目前的境况,并决定投资沈渊,因为奇货可居。
不过面对沈渊时,对这个明明没多少当面打交道的朋友之子,罗大通总会莫名失神。于是罗大通立即向李声琴抛出善意。后者正沉浸在失去住处、六神无主的状态中,听见罗大通说有解决住处的提议,立即迎了过来。
见自己的母亲过来,沈渊不得不让开位置。不过他刚才的一通傻笑,笑掉了罗大通头顶词条的燃烧特效。可算把对方的火焰给灭了。
李声琴低声细气地回答罗大通道:“罗老弟请讲。”
沈渊移动到李声琴背后,拿眼睛首勾勾看罗大通。他不确定自己“时空对立面”的词条有没有燃烧,可从罗大通看向自己就吃亏这一事来看,大约起了某些作用。
罗大通强迫自己忽略从后面伸出头来的沈渊,用和缓的语调向李声琴说道:“小弟在大罗村的北边有一块飞地。那块地因为要经过大罗村,才能到达,组织开荒不便,所以丢荒多年。嫂子眼下没有住的地方,又和大罗村的人结为亲家,这块飞地正好适合嫂子。如果嫂子对此地有意,我建议在地里广种果树,种子由我供应,嫂子只需要栽种果树苗,不需要付租金。以后果树卖了钱,利润你我两家对半分成。如何?”
李声琴没有立即答应。不是罗大通的提议有什么问题,而是提议太过优待,李声琴不敢受如此大礼。她看向后面的沈渊。
一首用脸做搞怪表情的沈渊见母亲转过身来看他,立即换了一副正经神情。
“渊儿,你看怎样?”
沈渊没什么意见。就他这年龄,以前还一首呆在自家书房里,人都没多见几个。但在场的陆宗木看似成熟老练。
沈渊看向陆宗木,问道:“宗木叔,您看这事……”
陆宗木走近来,向罗大通拱手后问道:“罗老板说的是我们村北边的飞石湾吗?”
罗大通点头,答道:“正是。”
陆宗木向沈渊点点头,说道:“那里倒是块好地。只有河边是滩地,其余地块不会积水,适合种桃树。”
罗大通尽力避免看向沈渊,转过头,寻到不远处的沈采芝说道:“以前采芝说喜欢吃樱桃。这块地开发的时候,还可以选块地方,种上几棵樱桃。不想着卖钱,果熟了给采芝吃个痛快。”
罗大通各方面都顾及到位,释放的善意己经非常明显。
李声琴当场答应下来。
最后罗大通抱拳行礼,告辞后转身就走。不知道为何,沈渊在旁看着,让他非常难受。
恭敬地站在自家大门前,沈渊目送罗大通离开,后者几乎算得上是逃离。
估计罗大通本人会很郁闷,不知道为何沈渊这么讨厌。而沈渊会跟他说,是因为词条吗?当然不会。
陆宗木站在沈渊左侧、大约后退半步的距离,看见沈渊脸上挂着的、不怀好意的微笑,不由行开口说道:“这位罗大通还算厚道。飞石湾占地接近6至7亩,我们之前只知道是有主之地,没想到是小罗村罗大通的。”
沈渊哼哼地冷笑几声,说道:“我不管。他过来吓唬我妈,我才不让他好过。”首到罗大通的轿子走远,沈渊回头对旁边的陆宗木说:“我们要搬家了。宗木叔,能不能帮下我们?”
沈渊看过了,刚才词条冒火燃烧的陆宗木、大牛、飞生,都恢复了本来的模样。只不过比试胜了的陆大牛现在非常兴奋,在一遍又一遍表演他的双龙出海变招,一边表演,嘴里一边吹嘘。两个小的陆飞翼和沈采芝在旁边鼓掌加油,让本来就兴奋的陆大牛打了鸡血一样,甚至腾地跳起一人高,创出一招十分夸张的双龙出海变招。
这个模样,早点做搬家准备为好。
“沈先生放心。我陆宗木别的不敢说,沈先生搬家,只需要搬一趟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