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江城城西,净安寺。
佛声袅袅,钟声悠远。门口参天古树下青石板被擦得光亮,没有半点青苔,足见香火旺盛。
寺前人影纷杂,寺门前的落樱随风飘零,飘于人海茫茫的摩肩接踵中,落在行人脚下。
但往来的善男信女皆行色匆匆,无人会驻足留意脚下可怜的花瓣。花叶零落成泥碾作尘,大抵如此。
大殿前有个很大的荷花池。池中十几尾鲤鱼颜色鲜艳,身形圆润,来回悠然游弋。荷叶如同碧绿的圆盘,轻轻悬浮于水面,随风摇曳,偶有几朵早熟的荷花亭亭玉立,的花瓣上还带着晨露的晶莹,池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点点微光,宛如撒满碎银。
虞初念静静地站在池边,看得有些出神,这荷花池真美,像是人心里的一块净土。
忽然,脚边滚来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微微一愣,俯身拾起时,身后传来一阵轻柔的女子声音。“多谢姑娘,这是我的珠子。”
虞初念循声望去,是两个挽着手的妇人,正缓缓向她走来。说话的是其中一个年轻些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妇人,笑盈盈的看着她。
虞初念微笑着将珠子递给了她,她接过后,热忱地搭话:“姑娘,你长得真好看,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女似的。你是外地来的吧?”
“嗯,我和弟弟路过陵江城,听闻这净安寺非常灵验,特意过来为弟弟求学业。”虞初念微笑着点头回应。
“这净安寺,求姻缘求子,都是灵得很。我就是来求送子观音娘娘,让我这肚子能早日给夫家添个男丁。”
她身旁另一年长些的妇人插话道:“你才新婚不过数月,急什么?怎非要跑来上什么香?”
鹅黄色衣裙妇人无奈道:“嫂嫂,我夫君在外头有人了,看那样子用不了多久便会纳她进门,我婆婆整日念叨我,若是我这肚子再不争气….唉。”
“你夫君就是无赖。整日不着家,在家也不与你同房,你婆婆还敢张嘴催你?这寺庙再灵,这被窝里头没男人,你的肚子能大起来?”年长些的妇人越说越气。
鹅黄色衣裙妇人低叹道:“那能怎么办?这世上的婆婆大多挑剔。我这出来走走,也能少听她几句挑刺。”
她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歉意,转头对着静立一旁的虞初念,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姑娘,让你看笑话了,我们就先进去了。”
虞初念看着她们挽手离去的身影,轻叹了一声,自古男子多薄情。
她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身旁的少年虞谨淮身上,想了想,她终究忍不住开口说教:“阿淮,你将来若是高中了,可不能学那些薄情的秀才。娶了新妇,就该一心一意地待她好,万不可朝三暮西。”
这天下读书人,负心薄幸的可太多了。 肚子里有了墨水的,往往心思也跟着多了。
虞谨淮闻言,脸上满是一言难尽的表情,无奈道:“阿姐,我才十西,你现在与我说这些还早着呢。再者,我像爹,爹对娘可专情了。”
虞初念这才带着虞谨淮走进了佛殿,佛像庄严,香火缭绕。她在佛像前虔诚地叩首上香,心中默念着祈愿的话语。虞谨淮也跟着跪下,双手合十叩首上香。
虞谨淮求得一个上签:
萤窗雪案积经纶,时来天地皆同力。禹门三级桃花浪,一跃龙门西海闻。
虞初念看着签文,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嘴角一弯,笑靥如花,心中暗自高兴。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给自己求个姻缘看看吧。
她双手轻摇签筒,片刻后,一支签从筒中跃出。她低头一看,竟是上上签:
月老簿中名早注,云英何必待裴航。蓝桥既饮琼浆露,首上星台舞凤凰。
一旁的沙弥笑瞇瞇地对她说道:“施主所求,乃大吉,可从心所欲,心之所向,即是正确的路。”
“……心之所向?”虞初念皱起眉头,她忽然想起了霍承昭。
她虽然在情爱方面有点迟钝,但也不是傻子。霍承昭对她的好她怎会看不出来,她几乎可以肯定他是在撩拨她,想让她动心,而她也知道,自己确实动心了。
但是为什么呢?因为她救了他,所以他要以身相许?
这根本不可能!
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有难以跨越的鸿沟。
难道是因为喜欢她?这也不可能。
虞初念明白自己长得不错,但以霍承昭的身份,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好像只剩下一个解释了。
那就是霍承昭其实是个性情风流的人,回京城的路上想要拿她解个闷,或有意纳她当妾,甚至连名分都不给,想让她当个外室。
他看起来又不像是那样的人。可是,谁又知道呢,毕竟他们才认识了一个多月,知人知面不知心。
虞初念越想越觉得是这样。
世间男子大多薄情。她是想过,到了京城后,弟弟顺利进了书院读书。自己便找个老实可靠的人,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度日。
至于霍承昭这样的高枝,她不想攀,也攀不起。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自净安寺返程的路上,下起了小雨。
雨天的陵江城好似被人笼了层朦胧的乌纱,烟雨蒙蒙,很是温柔。路旁皆铺着青砖白瓦,脚下石板发出哗啦哗啦的水声——无论晴天雨天,它都长鸣不绝。
浣衣女子来来往往,抱着木桶匆匆路过。小城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可虞初念满腹心事,再无心欣赏。
酉时前,她踏着落日的余晖回到了安福居时。
踏入房中,首先跃入眼帘的是,案几上两个雕花精美的食盒。她轻轻揭开盒盖,里面装着精致可口的糕点,它们排列得错落有致,像是匠人精心雕琢的艺术品,非常。
她暗自思忖,这又是他想哄骗她动心的伎俩吧?不行!她绝不能沦为当人外室,任人糟践。
这些糕点如同烫手的山芋,让她不禁蹙起了眉头。想了想,还是找来了郑时逸:
“郑大哥,劳烦你,将这些糕点取走,给霍将军享用吧,我不爱吃这些。”
郑时逸脸上掠过一抹诧异:“虞姑娘,这些都是云霄楼有名的点心,极为难得。你何不尝尝看呢?”
虞初念却只是轻轻摇头,态度愈发坚决:“郑大哥,你还是取走吧,我不爱吃甜食,吃了胃里会不舒服的。”
郑时逸无奈,只得依言取走了糕点。
在一旁的虞谨淮听得有些咋舌,阿姐明明最喜欢甜食的。往常在家中,糕点都是她吃得最多,但他聪明地选择了闭嘴。阿姐这么说肯定有她的理由,或者是觉得无功不受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