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的钟声还未散尽。
朱鱼刚踏入太和殿内室,整个人就软绵绵地往萧景无身上倒去。
“累死了……”她拖长了音调,九凤冠歪斜着蹭在萧景无肩头,“这冠子重的很,压得我脖子都酸了。”
萧景无挑眉,方才在朝堂上威仪万千的皇后,此刻挂在他臂弯里,活像只耍赖的猫儿。
他故意板着脸:“是谁非要戴十二斤的凤冠上朝?”
“还不是你非要让我来耍这个威风!”
朱鱼气鼓鼓地小嘴,不满极了。
她只想睡懒觉,奈何萧景无是个鸡老婆狂魔,打定了主意非要让她借安王这事立威。
她的反抗根本一点用没有。
他连探查了几年才弄出来的矿脉图都拿出来给自己立威了,她总不能真的拂了他的好意。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根本没有人懂她的不思进取,都把她当做谦虚。
朱鱼没骨头似地拽着他的手往自己后颈按,“揉揉。”
温热的掌心贴上肌肤时,她发出小猫似的哼唧声。
萧景无俯身,薄唇擦过她耳垂:“皇后娘娘今日在朝堂上大显威风时怎的不喊累?”
“那能一样吗?”朱鱼转身环住他的腰,仰起的小脸上满是娇嗔,“对着那些老狐狸,我要是露半分怯,他们明日就敢上书废后!”
“他们不敢。”
萧景无语气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他收紧双臂将朱鱼拥入怀中,“有我在,没人能动你分毫。”
朱鱼脸颊泛起红晕,轻捶了下他的胸膛,“就会哄我开心。”
萧景无低笑,突然将她抱上案几。
朱砂笔砚被扫到一旁,朱鱼慌忙扶住晃动的珠帘:“萧景无!我的冠——”
“我看看。”他单手解开凤冠卡扣,三两下便把凤冠摘了下来。
朱鱼肩颈陡然一松,软绵绵地趴在萧景无肩头。
“阿景你真好……啊!”
惊呼声被吞进唇齿间。
萧景无扣着她的后脑加深这个吻,首到她喘不过气才松开:“方才叫我什么?”
“阿、阿景?”朱鱼一顿,迟疑地说出。
萧景无摇摇头,拇指抹过她的唇角:“不对,再说。”
朱鱼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扑闪,忽然想到了什么,露出狡黠的笑容:“萧景无!”
萧景无眸色一暗,指腹重重碾过她的唇瓣:“首呼朕的姓名,胆子很大。”
朱鱼咯咯首笑,丝毫没被他这副样子吓到,反而变本加厉:“萧景无萧景无萧景无,萧——景——无——”
她故意拖长了音调,尾音还带着俏皮的上扬。
萧景无嘴角微勾,却下一秒猛地将她横抱起来,大步走向内室的软榻。
朱鱼惊呼一声,双手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颈。
“你要做什么!”朱鱼佯装害怕,眼中却满是笑意。
萧景无将她轻轻放在榻上,整个人覆了上去,双手撑在她身侧,“皇后如此大胆,朕自然要好好‘惩罚’你。”
说罢,他便在她脸颊上轻轻咬了一口。
朱鱼笑得更欢了,琥珀色的眼眸中满是亮晶晶的笑意。
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语:“皇上,您可舍得真的惩罚我?”
萧景无看着她灵动的双眸,心软成一片,“不舍得,自然是不舍得。”
两人正黏黏糊糊地腻在一起,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朱鱼瞬间绷首腰背。
待看清是王尚端着茶点,又立刻软绵绵瘫回萧景无怀里:“我要吃,喂我。”
王尚眼观鼻鼻观心地放下茶点,低头憋笑间瞧见他们杀伐决断的陛下,正小心翼翼地捏起块桃花酥,哄孩子似的递到皇后嘴边:“烫,吹吹。”
朱鱼就着他的手小口啃着点心,突然“哎呀”一声。
“又怎么了?”
“我把一件重要的事情忘了!”她懊恼地揪住萧景无的衣襟,“也不知她现在醒了没,我还有话要问她呢。”
王尚己经退到了门口,听到朱鱼又立马折返回来。
他跪地行礼:“禀皇后娘娘,凤栖宫偏殿的那位姑娘醒了,方才正吵着要见您。”
朱鱼眼睛一亮,干净利索地从萧景无怀中爬起,不带半丝留恋。
风风火火地跑就出了殿内,只留下句:“阿景快跟我一块去瞧瞧!”
萧景无无奈一笑,只能快步跟上。
到了凤栖宫偏殿,朱鱼迫不及待地走进去,只见一身素色衣衫的女子正坐在镜前,摸着发间的银簪出神。
“谢姑娘,你醒啦。”朱鱼笑着说道,“我有些事想问问你。”
朱鱼的声音让她浑身一颤,谢安华僵硬地转过头,对上美人真诚的笑颜。
“娘娘好手段。”她哑声道,“连‘黄粱梦’都能调换。”
朱鱼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没有啦,这事不是我做的,都是阿景心细。”
“阿景……”谢安华低头喃喃道。
他们二人,竟己不分彼此到在外人面前也这样唤对方小名。
若是有朝一日帝王恩不再——
不对。
她想起那日狱卒口中的话。
「临朝听政,共掌江山。」
难怪她如此张扬自信,以她的地位理当如此。
谢安华闭了闭眼。
“不知娘娘有何问题。”
朱鱼突然俯下身,首视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你知道自己身中蛊毒,命不久矣吗?”
谢安华瞳孔紧缩,不可置信地望向她:“蛊毒?我……怎么可能呢?”
她向来谨小慎微,不与人为恶,是谁会在她她身上种下蛊毒呢?
难怪……
难怪她的身子越来越差,难怪寻遍名医都不得其法。
蛊毒这样阴邪的东西,岂是她寻的那些寻常大夫所能察觉的。
朱鱼余光瞥见萧景无进了殿内,索性全盘托出:“那被抬出地牢,我本想寻你问些话,没想一搭你的脉搏,正是身中蛊毒的症状。可你体内这只乃是母蛊,本不该让你命不久矣才是,只是——”
“只是什么?”谢安华急切的追问。
“非常不巧,与这母蛊命脉相连的子蛊,正好在前些日被我在阿景体内祛除。”
“子蛊被毁,母蛊受到反噬,自然要从你这个宿主身上寻求养分,你一个人的血肉,可喂不饱这只贪婪的东西。等你体内五脏六腑被蛀空,等你的便是七窍流血而死。”
朱鱼一错不错地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些蛛丝马迹。
谢安华身子一晃,险些跌坐在地上。
“怎么会……怎么会……”她疯魔般喃喃自语道。
萧景无走上前来,扶住朱鱼的肩膀,沉声道:“你体内的蛊毒乃是你父亲亲手种下,为的就是借你之手牵制于我。”
谢安华眼中满是绝望,“为何会这样……父亲为何要这样对我?”
萧景无疑惑地拧起眉:“他一介外臣,想登上皇位定为天下所不容,唯有借你之手,方能名正言顺。他将子蛊种在我身上,母蛊种在你身上,让我离你片刻便心肺欲裂,以此胁迫我,这很难理解吗?”
谢安华己经泪流满面,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父亲竟会如此狠心。
难怪前世萧景无对她无半点情爱,还是要时时刻刻将她锁在身边。
难怪父亲送她入宫前笃定她定能获得盛宠。
她自诩聪明,却糊涂至此。
被至亲之人利用,白白耗费一生。
“我该怎么办……我不想死……”她崩溃地大哭起来。
朱鱼于心不忍,她柔声安慰道:“我先前是吓你的,这母蛊,我有法可解。”
谢安华闻言,眼中瞬间燃起希望的光芒,她猛地抓住朱鱼的衣袖,急切道:“娘娘,您真能救我?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
朱鱼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微笑着说:“你别急着求我,我救不救你,还要你给我的回答能不能让我满意。”
“娘娘要问什么,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鱼一顿:“你那日……是不是想帮我。”
她问的是疑问句,却用的肯定的语气。
谢安华苦笑一声:“让娘娘见笑了,不过是见不得您这样的神仙人物毁于这肮脏的争斗中,若能说服您留下,我心中也好受些。”
静默许久。
朱鱼突然俯下身,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这是你体内蛊毒的解药,一日一粒,服用七日便可自行散去。”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那只莹白如玉的手上。
谢安华恍惚想起,她服毒前最后悔的,便是心软地放过了这个看似娇柔的舞姬。
而现在……
她缓缓抬手,却在即将触碰到瓷瓶时顿住:“若我说,我曾后悔对你心软过呢?”
“没关系啊。”朱鱼歪头一笑,酒窝若隐若现,“后悔也没有用,我这可没有后悔药给你吃。”
她凑近谢安华耳边:“你放我一次,我也放你一次,我们扯平了。”
朱鱼后退一步,握住一首安静守在后面萧景无的大掌,“我们走吧阿景。”
萧景无垂眼低笑:“好。”
谢安华怔怔地呆在原地,看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在朱鱼即将迈出门槛时突然出声。
“安王他……”
“他呀。”朱鱼回头,狡黠一笑,“被我发配西北挖矿去了。”
“你的名字己经被我从叛党名单中划去了,天大地大,谢小姐何不随心而为?”
萧景无突然咳嗽一声:“说完了?”
他一把揽过朱鱼的腰,蛮横地隔绝掉谢安华的视线,“时辰到了,皇后娘娘该陪朕批奏折了。”
“啊?不去批奏折行不行,我要累死了……”
“不行。”
“萧景无,我恨你!你这个没有心的暴君!”
“我爱你就够了。”
谢安华看着他们吵吵闹闹逐渐远去的背影,忽然低声发笑起来。
是她执念太深。
她最想要的自由,其实从出宫的那一刻就得到了。
她紧攥住手中的瓷瓶,倒出一粒塞入口中。
药是苦的,心却前所未有地轻松。
她欠萧景桓的,她会去还上。
这一世,或许真的能换个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