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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在西利欧·佛瑞尔的指导下，希尔达与艾莉亚进行了一场大汗淋漓的“舞蹈课”。她感觉自己像一块被反复捶打的铁，在冰与火的锤炼中，身体的本能似乎正在被一点点唤醒，但心头的迷雾却丝毫没有散去的迹象。
梅拉依旧像个沉默的影子，在几步开外不紧不慢地跟着。希尔达只能将所有的疑问和不安都深深埋藏在心底，表面上装作一个安分守己的、对君临宫廷政治一无所知的“北境私生女”。
“雪诺小姐，您该回去休息了。”梅拉的声音永远是那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希尔达点了点头，没有反驳。她和艾莉亚道别——艾莉亚还想拉着她去偷看御林铁卫换岗，但被梅拉勒令回去收拾行李了。
返回首相塔的路上，希尔达刻意放慢了脚步。她希望能从那些来来往往的仆役和卫兵的闲聊中，再捕捉到一些有用的信息。虽然父亲禁止她主动打探，但只是“无意中听到”，应该不算违背命令吧？她这样安慰自己。
就在她们经过一处连接红堡主建筑与首相塔的拱形回廊时，几个金袍子正聚在那里低声议论着什么，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和敬畏的神情。
“……听说了吗？国王陛下今天一大早就带着大部分御林铁卫出城打猎去了！”一个年轻些的卫兵压低声音，却难掩语气中的激动，“说是要去御林，猎那头传说中的白色巨鹿！”
“白色巨鹿？七神在上！那可是祥瑞啊！”另一个年长些的卫兵感叹道，“希望国王陛下能满载而归，也给君临带来些好运气。”
“可不是嘛！最近这城里，不是死人就是吵架，晦气得很！”
希尔达的心猛地一跳。
国王…带着御林铁卫…出城打猎去了？而且是今天一大早？她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雪诺小姐？”梅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一丝疑问。
希尔达没有理会她，脑子里飞快地将这个消息和另一件事联系了起来——父亲昨天傍晚在书房里，用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她们姐妹三人“明天一早，即刻启程返回临冬城”。
这太反常了！父亲的伤势虽然好转，但绝没有到可以立刻启程长途跋涉的地步。
而且，为什么要这么仓促？君临的局势明明紧张到了极点，兰尼斯特家的威胁如影随形，父亲在这个时候把她们送走，固然是为了她们的安全，但也未免太急切了些。
除非…除非父亲打算在国王离开君临的这段时间里，做一些极其重要、也极其危险的事情！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希尔达心中所有的迷雾。
她明白了！父亲一定是想趁着国王不在，御林铁卫大部分也随行离城，君临守备相对空虚的这个绝佳时机，对兰尼斯特家采取行动！他要揭露艾林大人被毒杀的真相！他要阻止王后的阴谋！
希尔达皱起了眉头。此刻虽然御林铁卫被带走了大半…可是史塔克大人的士兵也不少都跟着去讨伐“魔山”了。此刻他身边只有那些忠诚但数量有限的北境侍卫！这太危险了！
“梅拉，”希尔达猛地转过身，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颤抖，“你知道我父亲…首相大人现在在哪里吗？”
梅拉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雪诺小姐，首相大人自然是在他的书房处理公务。您不该……”
“带我去找他！”希尔达打断了她，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那是她从未有过的强硬，“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必须立刻告诉他！如果耽误了，后果不堪设想！”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但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她，她必须阻止父亲，或者至少，让他知道她己经察觉到了危险。
梅拉看着希尔达那双因为激动而闪闪发光的灰色眼睛，罕见地犹豫了一下。
她能感觉到这个平日里安静顺从的女孩身上，此刻散发出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迫切和…恐惧。
她想起了首相大人私下里对她的吩咐——“看好她，但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万不得己的紧急情况，可以酌情向我汇报，或者…带她来见我。”
“……请跟我来，雪诺小姐。”梅拉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她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脚步却比平时快了几分。
然而，当她们匆匆赶到首相书房时，里面却空无一人。
书桌上的文件依旧堆积如山，但那把属于艾德·史塔克大人的椅子，却是空的。
“大人不在？”希尔达的心沉了下去。
梅拉也显得有些意外，她询问了守在门口的侍卫。
侍卫回答说，首相大人在半个小时前就离开了，只带了两个贴身侍卫，没有说去哪里，只是吩咐不要打扰他。
希尔达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父亲不在书房，也不太可能去御前会议，那他会去哪里？这种时候，他最可能去的地方是哪里？
神木林！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她。君临红堡内的神木林，那是父亲少数几个能让他感到片刻安宁和思考的地方。
如果他要做什么重大的决定，或者…要和什么重要的人物进行秘密会谈，神木林无疑是最佳选择。
“梅拉，你在这里等我！”希尔达不等梅拉反应，便转身朝着神木林的方向跑去。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很鲁莽，也知道梅拉肯定会跟上来，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必须找到父亲！
“雪诺小姐！您不能……”梅拉的声音被她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希尔达凭借着之前和艾莉亚“探险”时的记忆，在红堡内错综复杂的廊道和庭院间穿梭。
她感觉自己的肺像要炸开一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疼痛，但她不敢停下来。
终于，那片熟悉的、带着北境特有凛冽气息的古老树林出现在眼前。
君临的神木林远没有临冬城的那么广袤和原始，但那棵巨大的鱼梁木，依旧散发着一种令人敬畏的、属于旧神的神秘气息。
希尔达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走近。她能听到风吹过树叶时发出的沙沙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鸟鸣。
林子里很安静，似乎并没有其他人。
难道她猜错了？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一阵被刻意压低的、却依旧清晰可辨的说话声，从鱼梁木的后方传了过来。
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是父亲！
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清脆、冰冷，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那个声音…她有些耳熟，是谁?
她调整了一下角度，看到了对方的侧脸——是王后！
父亲和王后…他们两个人在神木林里秘密会面？他们会谈些什么？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猫着腰，像一只警惕的小狐狸，悄无声息地绕到鱼梁木那粗壮的树干后面，躲在一片浓密的灌木丛中，竖起了耳朵。
风声，树叶的沙沙声，还有那两个压抑着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他们似乎也刚刚开始。
“…为什么在这里？”瑟曦·兰尼斯特的声音高高在上，希尔达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好让天上诸神作见证。”
树那边传来坐下的声音。
“我知道琼恩·艾林是为什么死的。”说话的是史塔克大人。
“是吗？”王后的声音有些小心翼翼。“史塔克大人，您就为这把我叫来？跟我猜谜语？还是您想学尊夫人挟持我弟弟一样挟持我？”
“你真这样以为，就不会来了。”史塔克大人似乎凑近了王后，仔细看她的脸。“他以前打过你吗？”
“有一两次，”那边传来衣物的摩擦声，似乎是王后别过了脸，“但没打过脸，否则就算是自身难保，詹姆也会跟他拼命。”王后的声音带着挑衅，“我弟弟胜过你朋友一百倍。”
“你弟弟？”史塔克大人说，“还是你爱人？”
“两者都是。”瑟曦很坦然，“我们从小就在一起。有何不可？坦格利安家三百年来都是兄妹通婚，以保持血统纯正。詹姆和我不只是姐弟，我们根本是分成两半的同一个生命，我们共享同一子宫。据我们家老师傅说，他托着我的脚方才来到人世。当我俩结合的时候，我…才觉得自己完整。”王后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笑意。
“我儿子布兰他……？”
希尔达听到“布兰”的名字，呼吸瞬间停止了。
“他看见我们在一起…你很爱你的孩子，对不对？”
“我全心全意地爱他们。”
“我也是这么爱着自己的孩子。”
“他们三个都是詹姆的孩子。”史塔克大人平静的说道，这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希尔达瞪大了眼睛。父亲在说什么？王室的三个孩子是…是王后和她的孪生兄弟詹姆·兰尼斯特的？这简首是骇人听闻！如果这是真的，那…那艾林大人…
“感谢天上诸神。”王后笑道。
“你们结婚十多年，”史塔克大人问道，“怎么会没有孩子？”
“你那劳勃让我怀过一次孕，”她的口气充满轻蔑。“我弟弟找了个女人帮我把孩子清理掉。他根本不知道这回事。真要我说，我完全无法忍受他碰我一根汗毛。我们己经很多年没有行房了。他要是稍微远离他那些，喝完酒还能跌跌撞撞地找到我房间，我也有其他方法满足他。反正不管我们做些什么，国王通常烂醉如泥，隔天就忘得一干二净。”
“我记得劳勃初登王位那天的模样，完全是翩翩王者风范。”史塔克大人静静地说，“成千上万的女人都会全心全意爱他，他到底做了什么，让你恨成这样？”
王后的声音带上了些怒意：“我们新婚当晚，初次同床共枕，他叫的却是你妹妹的名字。他压在我身上，进到我体内，浑身酒臭，他竟然悄悄念着‘莱安娜’。”
“我真不知该可怜你还是可怜他。”
王后似乎觉得这话颇为有趣。“史塔克大人，省省力气可怜你自己吧。我不需要。”
“你很清楚我必须怎么做。”
“必须怎么做？”王后的声音很轻，“一个真实的人做他想做的事，而不是他必须做的事。”她的声音带上了些诱惑，带上了些暗示，“离小乔成年还有好些年，国家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首相。没人想重启战端，我尤其不想——倘若朋友可以反目成仇，我们为何不能化敌为友？尊夫人远在千里之外，我弟弟也不在城中。奈德，对我好一点，我发誓绝不让你后悔。”
“你当初也是这么向琼恩·艾林提议的吗？”
她甩了他一个耳光。
“我会把这当成荣誉的奖章。”史塔克大人冷冷地说。
“去你的荣誉，”她啐道，“少给我道貌岸然！你把我当什么了？你自己不也有两个私生子，我很好奇他们的母亲是谁？是不是哪个家园被你放火烧掉，随后被你的多恩农家女？还是个？或者是那个哀伤的妹妹，亚夏拉小姐？我听说，当你将拂晓神剑那把‘黎明’送还给她后，她便从城墙投海自尽，这到底是什么缘故啊？是因为被你所杀的哥哥，还是被你偷走的孩子？告诉我啊，最讲究荣誉的艾德大人，你和劳勃，或是我，或是詹姆，究竟有什么差别？”
“别的不说，”史塔克大人很平静，“至少我不杀孩子。夫人，请您听好，我话只说一遍。等国王打猎归来，我准备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在这之前你一定得走，带着孩子一起走，三个都带。不要回凯岩城，如果我是你，我会搭船去自由贸易城邦，或是走得更远，到盛夏群岛或伊班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希尔达听到这里，几乎要惊呼出声。父亲…父亲竟然要放王后走？他查了这么久，冒了这么大的风险，甚至差点为此丧命，现在…现在他竟然要给王后一个逃走的机会？为什么？
难道仅仅是因为那些孩子是国王名义上的子女吗？还是…还是父亲那该死的、不合时宜的荣誉感又在作祟？
她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你要我自我放逐，”王后说，“这是杯难以下咽的苦酒。”
“比起令尊给雷加小孩的那杯，算是好的了，”奈德道，“也比你原本应得的好。令尊和你弟弟最好也能一起走，泰温大人的财产足够让你们过舒服日子，还可以雇人保你们安全。你会需要的。我跟你保证，无论你逃得多远，劳勃的怒火都会尾随而至，追你到天涯海角。”
王后站起来。“那我的怒火又怎么办，史塔克大人？”她轻声问，“王位近在咫尺，你只需伸手便可夺取天下。詹姆跟我说过，君临城陷那天，你发现他坐在铁王座上，便要求他交出王位。那是你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只需爬上阶梯，坐上王位。可悲啊，可悲的错误。”
“我这辈子犯过的错，超乎你的想像。”史塔克大人说，“然而这却不是其中之一。”
“噢，大人，这当然是，”瑟曦坚持，“在权力的游戏之中，你不当赢家，就只有死路一条，没有中间地带。”
说完，她不再看父亲一眼，猛地转过身，提起华贵的裙摆，像一阵夹杂着冰霜的旋风般，冲出了神木林。
她的脚步匆匆，脸色铁青，但在经过鱼梁木时，目光稍稍斜了斜，随即露出一丝冷笑。随即加快了脚步，她走得很快，甚至都没有理会跟在她身后的那几个神色慌张的侍女。
当王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林外的阳光下时，希尔达才从极度的震惊和恐惧中慢慢回过神来。她浑身冰冷，手脚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刚才听到的一切，像一场最可怕的噩梦，冲击着她那颗年幼的心脏。
她慢慢地从灌木丛后站起身，想要走向林中那棵巨大的鱼梁木，想要去到父亲身边。但她的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怎么也迈不开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