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架
我要求书
1943年1月18日，申时，上海法租界霞飞路。
电车在石板路上颠簸，车轮与轨道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苏晴趴在车厢底部，指尖触到炸弹外壳的螺纹——这是军统“西北狼”常用的制式炸弹，引信装置与三年前南京火车站爆炸案的完全一致。老钟踩下刹车，电车在弄堂口急停，他回头时，苏晴看见他眼角的淡疤在阳光中发亮。
“还有七分钟。”她用刀片撬炸弹外壳，刀刃反光映出车窗外的76号黑轿车。老钟摸出扳手，故意将工具箱踢到过道，里面滚出半块香皂，包装纸上的玉兰花茎画着闪电符号——紧急爆破。
“抓住那辆电车！”疤脸的声音从街角传来。苏晴听见他拉动枪栓的声音，突然想起军统训练时的拆弹口诀：“先剪蓝线，再剪红线。”但眼前的炸弹只有一根黄线，缠绕在铜制定时器上，定时器的指针指向申时三刻——下午西点西十五分。
圣母院路弄堂，申时一刻。
林秋明蹲在卖糖炒栗子的摊位前，竹篮里的白兰花轻轻颤动。她看见老钟的电车拐进弄堂，车顶上的铜铃摇晃出不规则的节奏：两长一短——这是“后方有敌”的暗号。
“买花吗？”她将三朵白兰花塞进穿学生装的姑娘手里，花茎铁丝拧成“Ⅲ”形。姑娘接过花，指尖在竹篮边缘敲了西下——····（H），这是红枫的代号。林秋明注意到她围巾下的红绳今早换成了银链，链坠是枚极小的齿轮——那是电车公司机修工的标志。
“林小姐，”姑娘压低声音，“76号在每个电车站都布了暗桩，松本科长手里有张照片，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林秋明的指尖顿在铁丝上。三个月前在延安，陈惜音曾给她看过一张照片：日军特高课的“双生计划”样本，照片上的女人与她有相同的眉形和耳坠弧度。她摸出钢笔在糖炒栗子的包装纸上画了半朵玉兰花，花瓣朝右倾斜——向右巷口撤离。
电车车厢，申时二刻。
老钟用扳手敲击车顶，发出摩斯码的“··—”（U）。苏晴听懂了：Underground，地下管网。她想起提篮桥监狱的下水道地图，第三号密道的入口就在前方五十米的窨井。
“准备跳车。”老钟突然加速，电车撞开路边的水果摊。苏晴抓起炸弹冲进驾驶室，定时器显示还有三分钟。老钟转动方向盘，电车偏离轨道，冲向巷子尽头的仓库。仓库大门紧闭，门楣上挂着“荣昌百货分仓”的木牌——这是地下党的备用据点。
“抓紧！”老钟扯下脖子上的围巾，露出里面的红绳，绳结是地下党“鸿雁”撤离的暗号。苏晴这才意识到，他就是延安派来的交通员“铜铃”。电车撞上仓库木门的瞬间，她抱着炸弹滚进旁边的窨井，刀片同时割断黄线。
轰然巨响。
砖块和尘土落下，苏晴在黑暗中摸索到老钟递来的手电筒。光束照亮下水道墙壁时，两人同时愣住——墙上用血浆画着八瓣莲花，每片花瓣上写着不同的字：夜枭、双生、八宝、清乡。
百乐门广场，申时三刻。
陈默混在围观人群中，看着燃烧的电车残骸。疤脸正在指挥特务封锁现场，他注意到对方皮鞋后跟沾着块蓝色布片——那是延安交通员的围裙碎片。
“陈副官，吴西宝爷有请。”小喽啰递来根烟，烟嘴朝左。陈默跟着走进巷子，看见松本站在阴影里，手里把玩着枚银镯子。镯子内侧“平安”二字被刻得更深，正是苏晴母亲的陪嫁。
“陈先生从前在军统，应该知道‘西北狼’的规矩吧？”松本的日语混着苏北口音，“炸弹没炸死共党，杀手就要替炸弹去死。”他抬手示意，两个黑衣人押着个戴瓜皮帽的报童走出——正是今早替苏晴传递信号的孩子。
陈默摸出怀表，表盘裂痕在火光中像道新伤。他想起老槐树临走前说的话：“青帮的仗义，有时候比军统的子弹更管用。”从袖口甩出钢丝，缠住松本手腕的瞬间，他看见对方小臂上有三条旧疤——和沈巍的刀痕位置完全相同。
延安窑洞，酉时。
陈惜音对着军事地图标注上海爆炸点，每个红点旁都用红笔写着“西北狼”。沈巍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两杯茶，茶水上漂着几片玉兰花瓣——这是“情报己到”的暗号。
“陈科长看的是1938年南京地图？”他盯着地图上的红枫标记，“那时候我还在武汉，听说周明科长在南京炸了日军的军火库。”
陈惜音的指尖停在“提篮桥监狱”的位置，那里有个用铅笔圈住的“8”字。她想起沈巍鞋垫里的香皂碎屑，此刻正在炭火中慢慢碳化，露出底下的墨字：八正道，伪旗也。
“沈先生对南京很熟悉？”她接过茶杯，故意将茶盏放在地图的“霞飞路”上，“1935年的佛教会长案，凶手用的钢丝和你手里的茶杯纹路很像。”
沈巍的茶杯顿在半空，杯沿的牡丹纹与苏晴母亲的银镯花纹分毫不差。他微笑着放下杯子，袖口的补丁上掉下一星茶渍，落在地图的“十六铺码头”旁——那里画着艘米字旗货船，船头挂着褪色的白兰花。
下水道密道，戌时。
林秋明蹲在窨井口，听着远处的警笛声渐远。她摸出怀表，表盖内侧刻着“韧”字，是老槐树今早塞给她的。时针指向七点零七分，正是百乐门新曲《夜上海》的开场时间。
“苏小姐？老钟？”她轻声呼唤，手电筒光束扫过墙壁的八瓣莲花。苏晴从阴影中走出，头发上沾着污水，手里攥着从炸弹残骸里拆下的定时器齿轮。齿轮内侧刻着“NW-43”——军统“西北狼”2943年的缩写。
“他们想炸死我们，却留下了线索。”苏晴将齿轮递给林秋明，“这个编号，和1941年南京火车站爆炸案的炸弹编号连续。”
老钟突然按住她们的肩膀，指节敲了敲地面——三长两短，是电车轨道的震动频率。林秋明听见上方传来皮鞋声，不是76号的制式皮靴，是军统特有的橡胶底鞋。
“看来，”她摸出白兰花别在耳后，“我们的新朋友，比想象中更着急见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