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堂这一进院子,东西厢房拢共六间。
东边一间餐厅,一间茶室,一间通往东别院的过堂。
西边一间做了练武场别院的过堂,还有两间紧挨着都上着锁。
谷夫人吩咐竹茹拿钥匙打开其中一间,只见里面堆满了箱子柜子桌子之类乱七八糟的大物件。
看样式中西都有,林黛玉打眼一瞧,发现还有一座半人高的西洋落地钟,玻璃罩的,极为华美。
不仅她看中了,王熙凤也看中了。
指着这西洋钟问道:“这也是三叔这次运来的?”
谷夫人道:“可不是,就这一个物件占了半两马车,运来的时候外边裹了两层棉被,就怕路上颠破了。到底防着防着,也没防住。”
王熙凤摸着西洋钟,左看右看:“这玻璃也没裂呀。”
谷夫人道:“外边儿是好的,里边的玩意儿颠坏了一个叫什么发条的,我也不懂,说是卡住了。要拆开了修修就好了,而且你三叔说这东西修好了,每到整点儿就会敲钟似的报时呢。”
王熙凤笑道:“这玩意到稀罕,那给我得了。就算修不好,摆堂屋里也气派。”
谷夫人道:“行,待会儿走的时候给你装上,这里你看得上用得着的,尽管拿,这次你三叔还运来许多洋绉料子还有皮子,都搁隔壁屋呢。”
王熙凤笑道:“这满屋子的好东西,要说我全都喜欢,婶婶也舍得割爱?”
谷夫人笑道:“你还别拿这话压我,我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看的比你还重了,既开了口,你就是全搬走我也乐的腾个屋子出来。”
王熙凤咯咯咯娇笑:“哪能啊,全搬走我那小门小户的地儿也放不下不是,您刚说的说的那个玻璃炕屛?”
谷夫人道:“玻璃炕屛搁那屋呢,这屋里都是些大物件,你若没有别的看中了,咱就去隔壁看看去。”
王熙凤道:“那就隔壁看看去,这些物件好是好,光来回的搬上搬下就是麻烦事,我那也放不下,没个实用的,就这西洋落地钟吧。”
谷夫人吩咐随侍的竹茹伴夏,道:“这东西有些分量,你们怕是不好搬动,待会儿去门房叫俩小厮进来,把这西洋钟也用棉被裹一道,放马车上去。”
竹茹伴夏躬身应允。
这便鱼贯出了屋子,竹茹又打开隔壁另一间屋子。
只见这间屋子里照样放着许多箱子,还有架子。
架子上面堆放着一匹匹各色的料子,打眼一瞧都是不俗的东西。
林黛玉本不大懂料子,但跟在几人身后,隔着些许距离也能看到有些料子上面的莹润光泽来,尤其是那些挂着皮子,看起来柔顺非常,见之便喜。
这么好些的名贵料子,五颜六色,俱都整齐的叠放在架子上,任凭哪个女子见了也都欢喜。
王熙凤更是高兴的连连咋舌:“这么些好东西,这次三叔可算归置齐了,这大红洋缎,撒花洋绉,看起来就富贵。再看着起花八团倭缎,手感可比妆缎还要顺滑些。呀,这是哆罗呢绒吧,还是大红的颜色,这质地手感可比李纨大嫂子那件青色哆罗呢褂子可高级多了。”
王熙凤爱不释手的抚摸着架子上那三尺厚一摞的红色哆罗呢绒布,回头道:“这种高级货,一匹就价值二百两黄金,折合两千两银子,就算有钱也不见得能买到。这大红色更是稀罕着呢。”
林黛玉听完心中暗惊,她只知道这屋子里面的料子名贵,但没想到如今名贵,一匹绒布两千两白银,可了不得。
谷夫人道:“ 你若喜欢,待会儿也装上一并带走。我看呐你也别挑了,这里的料子,待会儿都带一点回去。左右年节也快到了,做两身儿好衣裳穿。”
王熙凤瞧着谷夫人,打趣道:“婶婶不是说丧气话呢吧,我若都装走了,那也太猴抓了吧。”
谷夫人笑道:“ 咱这一家子人,也没几个爱打扮的,你给鸾儿留一些好料子就是,其余的都拿走也没事。”
王熙凤笑得花枝乱颤:“那我下次要是再来,只怕婶婶都不让我进门了,一听我来了,赶紧让门房关上大门了吧。”
顿了顿,她又道:“别的我都不要,这哆罗呢我要,还有银鼠皮子灰鼠皮子也给我装两张,现在回去正好坐两身冬天穿的。还有这羽缎、、、、”
她没说完,谷夫人就笑道:“得得得,待会儿啊一样都给你装点,哆罗呢全给你行了吧。”
王熙凤抱着谷夫人便是撒娇:“就知道婶婶对我好。”
两人正亲昵间,忽的发现冷落了林黛玉,见林黛玉正在旁边捏着一簇灰色的绒子放在手心里把玩着。
“这是?”
王熙凤上前捏起林黛玉手中的绒子:“这是鹅绒吧?”
谷夫人也上前道:“这是雁绒,还是你三叔这次拿来的,说是从西洋商人那里弄来的,据说这种灰雁绒是海外一个海岛上的野雁翅膀下的绒子,非常稀少。就这满打满算勉强一斤左右的重量,花了六百两银子。”
“什么?”
连林黛玉都娇呼出声,因为眼前这半人高的缎袋里满满一袋子绒,竟然才一斤,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就这一斤绒子竟然要六百两银子,普通四口之家十几年的积蓄。
到了此刻,林黛玉似乎有些明白王家的富贵了是什么样的等级了,就说自已林家那也是列侯出身,自已家道也不算差,可、、这几日在京的所见所闻,亲戚家无论衣食住行,哪哪都是自已原来不曾接触的。
想到这里,她竟生出些微自惭形秽来。
谷夫人道:“这绒子我们是做不来,据说要用最细密的胆布先封住这些绒子,再把胆布缝进衣服里,一捧绒子做成的袄子,可抵得过普通袄子十件,最是保暖。可惜这胆布还没物色到,不然今冬就能着人做一件试试。”
王熙凤讶道:“胆布用这种普通西洋布不行吗?”
谷夫人摇头道:“这绒子之所以如此贵,就是这雁绒极为细密,说是那海岛终年严寒,野雁的绒毛比头发丝细的多,一般鸭绒鹅绒用这种胆布还勉强可以,可这种野雁绒装进去就钻丝,非极为致密的料子不可。”
王熙凤笑道:“这倒长了见识了。罢,这么难伺候,我还懒得要呢。料子就这样吧,这就是那架玻璃炕屛吧?"
王熙凤走到墙角两架子夹角处,只见一张一尺见长,五尺见高的但扇玻璃屏风放在角落里。
林黛玉顺着瞧去,只见那玻璃炕屛也一人来高,通身以玻璃制成,中间夹着西方美人图,看起来带着浓重的西洋情调。
“好家伙,果真是好东西,这东西是合页的吧?一二三四五六七,足足七扇?”
王熙凤面露惊讶之色:“这要展开岂不是整个炕都能占满?”
谷夫人笑道:“是合页的,你要炕没有这么长,可以拆几页下来。”
“啧啧啧,这可真是好东西。玻璃这东西现如今比琉璃都贵,这么大还七页玻璃,京城中只怕也就皇宫大内有这东西了。”
谷夫人道:“这么说也看上了?”
王熙凤笑道:“看上了看上了,这要看不上,那还得了。”
谷夫人笑道:“行,待会儿差人也一并给你送过去。”
这时谷夫人道:“林丫头也挑几样料子,回头做两身儿好衣裳。”
林黛玉道:“姨妈好意心领了,昨儿凤姐姐才让人给我做了几件的。”
“哎,婶婶让你挑,你就挑几样嘛。”
林黛玉轻笑道:“料子我是不大懂的,也不会挑。不过我倒喜欢这个玻璃灯笼的,精致小巧,样式也好看,姨妈若能割爱就好了。”
林黛玉从架子底下拿出一个西瓜大的玻璃罩手提灯笼来。
谷夫人笑道:“这灯笼原本是一对儿的,你要喜欢就拿去玩儿,这玩意儿最适合下雨天晚上提着,防雨。”
林黛玉谢过谷夫人吗,这便开心的提着灯笼端详起来。
只见这玻璃灯笼里面做的也十分机巧,愈发喜欢。
这一通功夫下来,着实过去许久。
待几人出来,谷夫人便吩咐人去库房里搬运王熙凤看上的西洋落地钟和玻璃炕屛,又让几个丫鬟给王熙凤裁剪面料。
几人便在忠勇堂正堂坐着喝茶,这会子王健换了一身对襟石青大褂,足蹬青缎靴,披散着头发,给人一种放荡不羁的感觉。
看着满院子的下人忙活着,便来到正堂,见林黛玉手里把玩着那展玻璃灯笼,便笑道:“你什么时候把我灯笼拿来了?”
林黛玉闻言娇哼一声:“姨妈才送我的,才不是你的呢。”
只话刚出口,忽然想起来刚才谷夫人说这玻璃灯笼原是一对儿,那、、、另一盏定然是在王健手里的。
想到这里,她立马觉得手中的玻璃灯笼有些没那么有趣儿了。
王健也不和她争辩,在正堂站了站脚,便道:“我出去一趟,别等我吃饭了。”
说罢不待谷夫人说话,扭头便走。
王熙凤赶紧站起来:“你又哪去?眼瞅着晌午饭就好了,你若出去野一天,你老子回来又要捶你。”
王健边走边摆手道:“哪能呢,我又不是去杀人放火。”
谷夫人也道:“你姐姐饭吃了就要回去,你就不能陪她吃一顿饭、、哎?你好歹把头发擦干了再去,仔细披着湿头发着凉?”
话说完,王健的身影也消失在门子里,一溜烟的跑了。
“这小子、、、我们说话他还真没一句放在心上的。”
王熙凤抱着手气鼓鼓的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