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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桐瞄了王嬷嬷一眼，见其抱着脱下的那件缎子袍，聂诺道；“小姐，奴婢要不要回避一下？”
霍桐不答。
王嬷嬷见她如此，反而不好自作主张，只得站在哪里，见秋意挑帘子，顾瑜走了进来。
这位三爷那次折了腿，很少出门，霍桐与之见面的机会极少，印象里不过是个纨绔子弟，谁知今日一见，竟象换个人物，穿着一身江水天青的团纹丝袍，不过十二三岁，粉妆玉琢，却面色沉静。
“三弟快坐。”霍桐忙让座。
“不用了，大姐姐。”顾瑜仿佛忽然长大了一般，那个拎着鸟笼子的轻浮少年，已经儒儒君子，如琢如磨，沉声道：“听姨娘说，大姐姐这里有本花间集，我想借读看看。“
霍桐一怔，吩咐道：“秋霜，快去我西厢房去拿。”
秋霜答应一声出去了。
顾瑜就这样站在那里，默默无语，霍桐却也并无话，屋子里一下子静寂下来，不一会儿功夫，秋霜拿着书过来，顾瑜接过，恭恭敬敬道：“谢谢大姐。”
“不用。”霍桐抿着嘴，笑道：“三爷勤学上进，也是顾府的福分。”
顾瑜垂着眼帘，眼眸里带着几分黯落，声音却十分平静道：“大姐夸奖了。”
一会儿待顾瑜走了，徐氏私下里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三爷怎么好端端地过来借书？他可是一向跟小姐没什么交葛的，难不成看到小姐要入宫，赶上来巴结？”
霍桐此时一边自己与自己对弈，一边正吃口莲子水晶糕，摇头道：“不是他，是另有其人。”
徐氏怔了怔道：“三姨娘？”
霍桐点头道：“听说她如今主持顾府，一步错不得，一步说不得，小心翼翼，不骄不躁，是个厉害人物呢。”
“那她投靠小姐，岂不是正好？”徐氏惊喜道：“小姐从前不久说过，正等三姨娘的机会吗？她正好要给小姐整理嫁妆哩，入宫花费多，从前你娘的东西被那女人弄走了不少，正好要回来！”
见霍桐摇头笑道：“就这么着，可降伏不住她。”
话音未落，帘子一挑，王嬷嬷进来道：“小姐，三姨娘送来的上供的燕窝，说是给小姐补身子的。”
霍桐一笑道：“倒是劳烦她了，晚上就炖了吧。”
王嬷嬷见霍桐低着头，再无别话，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徐氏，迟疑了下，似乎想说什么，终于没有说，转身去了。
待一会儿子，徐氏去给三姨娘那边交割霍桐入宫待的器物，王嬷嬷这才偷偷进来，道：“小姐，你对三姨娘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霍桐抬起头，一双秋水在王嬷嬷面上转了个来回，冰凉凉的。
王嬷嬷咬了咬牙道：“小姐是个玲珑心窍的，我也不敢瞒您，三姨娘如今主持顾府，见小姐要入宫，便让三爷来试探您的态度，如今又赶着巴结，可是小姐你要明白，不管她如何谨守，三爷如何出息，也不管太太如何衰败，这顾府，毕竟是二爷顾清的。”
霍桐不答，此时夕阳西下，阳光透过窗棂晒出一片暗影，那张绝丽的脸就在这暗影里晦暗不明。
王嬷嬷见她不说话，转身要离去，忽听霍桐道：“王嬷嬷觉得该如何处置？”
王嬷嬷转过身道：“三姨娘是官奴，她的卖身契还在太太哪里，她不敢也不能公然反抗太太的，她与太太的关系，我跟着太太那么多年，都没弄明白，所以小姐还是不要搀和进去，她……可不是个等闲人物。”
霍桐嘴角忽然一弯，招了招手，王嬷嬷走过来，见霍桐拿着棋子，在黑棋的合围里，落了一子道：“嬷嬷，谨慎是个好性子，可是过度谨慎，就会错失机遇，三姨娘再厉害，送上门来的肉，我不可能不吃。”
说着，“啪嗒”一声，落子。
“大小姐”在游廊的角落里，三姨娘叫住了霍桐，霍桐转身，见三姨娘一个人站在那里，花枝树影，映得人影斑驳，那窈窕端方的身姿，一看便知贵门大户里头的闺秀，只是零落成泥，成了姨娘。
她甘心吗？
霍桐心里忽然笑了，对旁边的徐氏与秋意使了个眼色，两人快步拐过游廊，给她们望风。
“大小姐，徐嬷嬷不知跟您说了没，入宫带的银两器物，除了顾府公帐上的份子，还有先夫人留下来的嫁妆，只是有些是器物，无法变卖，老爷说折卖成了银票，让您带着，宫里人多，有银子好办事。”三姨娘声音静静的，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当然，这确实是寻常不过的，符合这位做事的风格，体贴周到，滴水不漏。
此时正是晌午，远处传来蛙声，花枝过了最艳的时节，有些过了气的萎焉，霍桐看着这样的女子。
自从上次的事情，她就留了心的，顾云山对这个女人是动了心的，虽然十分隐秘，却是真情。
而这个女人嘛……
她跟二姨娘都是精明过人，只是二姨娘丫头出身，做事多了机变，少了几分大气，这位却是四面团圆，若是不是为家族连累，大概也是贵家的大户夫人，主持中馈，体贴周到……
“大小姐？”三姨娘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我知道了。”霍桐静静道，便要转身，三姨娘脸色微变，叫道：“大小姐。”
“什么？”霍桐回头。
“大小姐，我……”三姨娘嘴唇有些发白，忽地跪倒在地道：“我自知锦上添花十分无耻，可是别无他法，求大小姐收留，其他不论，只求您看顾瑜儿。”
霍桐笑吟吟的脸渐渐冷了下来，道：“三姨娘，我也觉得你无耻，可不是因为锦上添花。”
三姨娘的脸忽地变得通红，讷讷道；“大小姐，我，你也知道，我的卖身契在夫人手里，有些事情我也逼于无奈。”
“这不是理由。”霍桐轻轻弹了弹自己裙子上的飞絮，坐在廊檐下，掏出腰间的团扇，一下一下地扇着道：“三姨娘还没跟我说说，那个给萨满上人的纸条是怎么回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