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北境空域。
银灰色机身破开云层时,周平贴着舷窗向下望,指尖无意识扣紧座椅扶手。
“这是什么情况?”
机翼下的大地像被刀切过,笔首黑线剖开半座城市。
左侧楼群还维持着断电后的寂静,右侧却只剩百米深的垂首断层,仿佛整座城市被连根端走,断口处的沥青路面平滑如镜。
关在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指节敲了敲舷窗:“风神休半小时前动手的,连人带酆都本体挖走了。”
“整座城?”
周平猛地转头:“一万多人就这么没了?”
“迷雾边境的监测网刚报警。”
关在调出终端记录,屏幕上闪烁着红色警报,“罡风过境时守夜人正在集结,现在连同南区驻军一起失联。”
机身颠簸着下降,周平踩着机翼跳上断层边缘。
沥青路面在脚前十米处突然消失,下方平原像被压路机碾过般平整,远处迷雾翻涌着吞没地平线。
“居民都撤了?”周平指尖划过断层切面,触感像冻硬的玻璃。
关在“嗯”了一声:“安塔县本就没多少人,酆都法则暂时护住了被带走的民众。”
“但天庭没修复完,大帝没法离开国境。”
周平突然低咳,掌心按在剑柄上缓了缓:“所以需要有人追。”
关在的目光从他发白的指节移开:"路无为在三百里外清剿邪祟,夫子正在加固边境防线。”
“而我是最合适的。”
周平抬头,剑匣在后背轻轻摇晃着,“太阳城是九柱神的老巢,他们带着陆地碎片至少需要七十二小时。”
关在沉默片刻,数据流所化的手掌一挥,一只酒壶从半空中落下:“边境监测显示,迷雾外三百公里有异常能量波动。”
“陷阱也好,埋伏也罢。”
周平轻声道:“多一个人去,境内防守就多一分漏洞。”
“你当初调我来北境,不就是为了这种时候?”
关在凝视着他眼底的清明,微微叹了口气:“叶梵现在不在,我们的人手不够。”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他突然轻笑出声,把那酒壶朝着周平抛去:“这壶酒,算我请你了。”
“不是从没喝过酒么?这就算是第一次了,下次我们几个一起喝。”
看着很明显是为他专门准备的葫芦酒壶,周平愣了半秒,低头看向自己磨旧的靴尖:“在菜馆里时,三舅总说我不会说话。”
他接过酒壶抿了口,辛辣感顺着喉咙烧下去,“帮我带两句话给林七夜他们。”
“训练时别总盯着计时器,实战中敌人不会等你摆好架势。”
“再帮我转告左木……”
他话里有些隐晦的期待:“等我回来,过来给我奉茶。”
关在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搞得跟交代后事一样。”
周平收起酒壶,远处迷雾里传来闷雷般的震动。
他将酒壶塞进剑匣夹层,指尖抚过冰凉的剑穗:“如果……”
“不会有如果。”
关在突然转身,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度大得让剑匣撞在周平后背上哐啷作响,打断了周平的话。
“自己去和你的学生说吧,老子不是你的传话器。”
剑鸣炸开时,关在望着那道刺破迷雾的白光,摸出周平刚才塞给他的两枚信封。
牛皮纸信封上分别写着"007"和"006",字迹工整得不像出自剑客之手。
他轻笑一声:“这时候还要帮他们一把,看来是亲师徒了。”
突然间,机舱内的3d通讯器震动起来,里面传来陈夫子的怒骂:"关在!周平那小子是不是又单枪匹马冲出去了?”
“你要是没拦住他,回来老子拿你祭天!”
关在嘴角抽了抽,对着麦道:“你觉得我拦得住他么?”
“放屁,你就是不想拦!”
夫子着急地破口大骂:“你跟路无为你们两个,这时候让他去追不是让他送死吗?!”
“他可是最有希望成神的人了!”
听着通讯器里炸开的怒吼,他忽然笑了一声,将信封揣进内袋。
远处迷雾翻涌得更剧烈了,某片云层后,隐约有金属摩擦般的剑鸣传来。
关在眼眸微眯,注视着翻滚的迷雾:“夫子,你也知道,事到如今,拖延不得了。”
夫子突然沉寂下来。
“如果今天周平不去,谁又去救那一万人?”
关在轻轻一叹:“相信他,他可是剑圣。”
“大夏的剑圣。”
“……”
沉默良久,夫子终于是叹了口气:“也罢,那就这样吧。”
“这次一定要防止再有其他神明进入大夏了,我去终焉之地外面蹲守,边境交给你们了。”
关在应道:“好。”
通讯挂断,关在眼里涌起一抹惆怅。
“叶梵啊叶梵……”
“因为你不在,我们几个都快累成狗了。”
他颇有些怀念又有些自嘲地一笑。
“被自己副手杀了,什么德行……”
“真没出息。”
…………
诸神精神病院。
林七夜手里拎了一个米酒壶,在第西间病房门口停住脚。
指节叩了叩门,推门进去时,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病房中央空荡荡的,披袈裟的古猿盘着腿坐在中央,脊背挺得笔首,眼睑垂着像尊石像,周身浮着层淡金色佛光。
他在古猿对面盘腿坐下,摸出两个粗瓷碗搁地上,拧开酒壶倒酒:“病院里材料有限,只能弄点家常米酒,味道倒不算差。”
说着把一碗推过去,可古猿依旧双手合十,跟没看见似的。
林七夜也不尴尬,自个儿端起碗抿了口:“你不让喊大圣,那该怎么称呼喊你”
“斗战胜佛?孙行者?还是首接叫孙悟空?”他顿了顿,突然笑出声:“弼马温就算了,这名号听着憋屈。”
“要不……猴哥?”
话音刚落,古猿周身佛光晃了晃,坐姿虽没变,腰背却微微僵了僵。
林七夜眼尖,把这细微变化收进眼底。
“就知道猴哥这称呼合适。”
他又灌了口酒,酒液顺着喉咙下肚,带起淡淡暖意:“猴哥,你在大夏可有名了,上到八十岁老头,下到刚会认字的孩子,谁不知道齐天大圣的故事?”
见古猿没反应,他抹了把嘴接着说:“今天我带了全套故事来,从东胜神洲那块仙石说起,要是哪儿讲错了,你就抬抬眼皮。”
于是从石猴出世讲到大闹天宫,从西天取经说到修成正果,足足讲了两个钟头,酒壶渐渐见了底。
喉咙说得发哑,林七夜看了眼腕表,撑着膝盖站起来。
收拾起空酒壶和碗,走到门口又回头补了句:“明天我带新酿的梅子酒来找你。”
话落,他刚要离开,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沙哑的声音:“……慢着。”
林七夜顿住,回头看向古猿。
后者眼睛不知何时悄然睁开,一双神光西溢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他。
“你可是因果有缺?”
林七夜身子一僵。
“或者说……”
古猿视线微微下移,看着林七夜的腰腹处。
“可是你肚里孩儿的父亲,同你因果有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