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师傅是个圆脸盘子、双眼微眯的人,看到那个学生走过来,两眼猛然瞪大,像两个铃铛一样。
随即冲着他大喊:
“快……快把手拿开!”
这一吼吓得这个熟识的学生一个激灵,急忙缩回摸在肉上的手,面带震惊地看着谢师傅。
只见谢师傅手持赶车鞭子做势要打,把他吓得连蹦带跳地跳开,连声说:
“别别!别打我!我知道错了,真的错了!”
谢师傅这才收起鞭子,带着沙哑的声音斥责道:“小崽子你还敢想沾点便宜?”
“沾点便宜”
是多年前的老词汇。
他说的这种情况发生在从前的社会里,如果有谁家里杀了猪或羊,
就会有人为了占点便宜,拿着用麻做的粗糙布块,
跑到新鲜杀好的动物脂肪处蹭几下,
这样蹭几圈后,布块里就能刮下来不少油脂。
这些刮下来的油脂回家煮一煮就成了油汤。
这些都是物资短缺时代的真实情况。
“谢师傅,我浑身上下干干净净的,摸您的‘油气’做什么,您误会了。”
学生带着一丝不满回应。
谢师傅则指着肉严肃地说:
“我告诉你,这肉是为了招待首长的!你们就不要妄想了,没有你们的份额。”
说完后对那位学生摆手表示不耐烦,骂骂咧咧道:
“快给我滚开!”
说罢,他赶着马车朝着学校食堂的方向前进。
很快,关于学校要迎来高级领导的消息就在学生中传开。
除了一部分猪肉,没有什么其他迹象显示当天会有重要来宾。
那时的领导不像现在,还不会让人悬挂横幅。
也不会让学生排成队伍拿着花篮欢迎。
学生的日常学习生活基本上没有被这样的消息打扰。
当然,如果没有看到那些猪肉,情况会更好。
毕竟学生们很少见到这样的油水。
特别是当半头猪出现在他们的眼前时,那种嘴馋的感觉几乎让人难以承受。
午餐前最后一节自习课结束的间歇,食堂已经开始了烹饪工作。
空气中已经弥漫开肉的香气。
班上的同学纷纷打开窗户,尽情享受这来之不易的香味。
许多人此时感到十分后悔,要是早点知道这种情况,昨天一定会去换张更好的票。
现在这股香味 ** 得人的馋虫都在翻滚,即使肚子已经鼓起来了也不起作用。
大家都十分难过。
至少那些有肥肉粒的一等菜肴能够稍稍平息这种渴望。
此时,方岩合上了手中的《边境的暴风雨》,确认这本书确实是一部1982年才问世的小说。
比今天提前了整整22年的作品。
书中讲述了五六十年代,边境建设的历史故事。
文风庄重,人物刻画鲜明生动。
这部作品在80年代末也获得了多项荣誉。
若他愿意公开发布,虽不至于获取丰厚的稿费,但极有可能为自已博得一个“红色第五等级”
作家的称号。
在以后的日子里,这无疑将是一个极为珍贵且具有保护力的身份。
参加高考,如果选择了文科,这简直就是铁饭碗。
然而他在踌躇,这文章讲的是边疆的事情,但他从未亲临其境。
这样投稿怎么行呢?
要是别人问起,说自已全凭想象吗?
他嘴角抽了抽,最终默默地把书写进了自已的口袋里。
就在这时候,同桌从教室外进来,一屁股坐到了座位上,口中还发出咀嚼的声音。
看来他是刚洗了饭盒,顺道还喝了几口开水。
接着,他扭头问方岩:
"嘿,方岩,你说那些领导胃口真好,整半扇肉,该能做好几桌的菜了吧?"
"可能都够做几个全套的了。
"方岩答道。
"我可是快流口水了。
"
方岩手中的书籍悄然间被他收到了某个特殊的空间。
他转向同桌,这段日子虽然常吃肉,但也不是每天都有机会,此刻闻到香气也不免嘴馋。
视线落在远处学校的食堂,他说:
"看来今天来的贵客不少,我们学校这么隆重,应该是位重要的领导吧。
"
"有多重要呢?"同桌追问道。
方岩抬起眉毛,轻松地说:"大约和半扇猪一样重量级吧!"
"哈哈……"同桌先是一愣,随后笑声不断。
午间只剩最后一节课,但那位大人物还没现身参观。
显然,他们是为了享受这顿肉餐而来。
这时铃声响起,大家纷纷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准备上最后这堂无老师监督的自修课。
周四下午的这节课程自由选择活动。
除了像方岩这样的高考预备生还有作业需要完成之外,其他人大多拿出了各种课外读物,《故土》、《白夜里的红岩》、《呼喊》、《徘徊》,还有一些新的短篇故事集,当然更多的是同学们之间的闲谈。
他们谈天说地,热闹非凡。
他的同桌既不参与讨论也没有去图书馆借书,只是一双期盼的眼睛死盯着外面的食堂。
而方岩,则沉浸在一册已略有磨损的老期刊之中,《知智与力》或是直译为《智慧之威》。
这显然是用一种不太清晰的方式印刷的刊物。
方岩受老师委托,负责翻译里面一些特定的文章,虽然内容不多,却需要花费不小的精力来准确表达原意。
当他在专心致志地工作时,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教师悄然而至。
这使他的同桌不由紧张了一下。
那人着中山装,留分头,配一副复古的眼镜,外表 **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他竟然由一长串校领导陪同。
不用怀疑,这个人就是刚刚被形容为「半个猪肉」重量级别的要人。
不过方岩依旧没有察觉这位贵宾的到来,依然低头笔耕不辍。
窗外的那个看起来像是教职员工的贵宾,也对方岩手中的文档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推了推镜框,示意身边的随从不要打搅,自已则略微探出半个脑袋,从窗外开始观看方岩的工作。
不一会儿,这人的眼睛后面,透镜中的那对小眼里闪烁起了越来越亮的光。
"年轻人,你的俄文真不错啊,是在哪儿学的?" 从窗外传出的一个温和但有力的声音,让正专心工作的方岩猛地一惊。
方岩眉间微蹙,略显不悦地转头望向来访者:“嗯?”
然而映入眼帘的是笑容满面的面容,其身后则是校内的一群高层。
李老师紧跟其后,不停地向他做手势,时而是食指,时而是大拇指,仿佛是在用手势传达某种信息。
由此不难推测,面前这位是来访的重要人物无疑。
心中迅速旋转之际,方岩努力回想该人在报纸上的相貌。
但搜索结果却一片空白——他在新闻上从未见过此人。
因此断定,此人并不是那种级别极高的领导。
尽管无法确定这位来者的具体身份,但看到后面几位学校领导的紧张表情,让方岩也一时无法准确判断其身份。
不过,他决定直接作答,免去不必要的猜测:“老师,因为学校开设了选修课,我就选了一门。”
说完“六二七”
,这回答让团委的李老师满意地连声称赞。
听见方岩称呼为老师,眼镜先生的脸庞笑意更深,点了个头后,便扶着窗台隔窗外的对话:“你的名字?有没有打算上大学?”
方岩不清楚对方意图如何,只有如实回答:“我叫方岩,已经高三下半学期了,自然会参加高考。”
接着他还故意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对我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压力。”
对方被方岩独特的回应微微一愣,随后露出笑容:“你的自信心,超出常人啊,这是好事!”
赞扬过后,又问了句,“你打算报考哪个大学,选择什么专业呢?”
方岩发出一声轻轻的声响,短暂沉思后随意回答:“大学的话,只要是燕京的就好,我天生慵懒,不愿远离家乡。”
谈及专业选择,他补充说:“这方面倒是没要求,只要将来能安排工作就成。”
“任何工作都行吗?”
显然,对于这样直白的态度,领导感到有些新奇,内心对这位坦率的年轻人有了更深的兴趣,几乎想要发笑。
方岩点点头表示确认。
见状,领导笑开了花:“社会主义的好工人,确实哪里需要哪里去,这种精神值得赞美。”
他的言辞引起了周围人的笑声,对方岩更是赞赏有加:“呵呵,你的同学,确实很特别。”
方岩则以一种半玩笑式的姿态回复道:“感谢您的厚爱,老师。”
领导满意地直起身来,对方岩讲:“好了,我不干扰你的学习时间了,改天有缘再见吧。”
面对如此友好的告别方式,方岩也未显拘束,随口说道:“那您慢慢走,我就不起身相送了。”
“哈哈哈,很好!一路平安。”
领导开心地笑着离去。
待对方一走,周围那些陪同的人物们也开始鱼贯而出。
这一切发生在方岩眼前的场面,让他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轻轻摇了摇头,方岩重又投入到手中的学习中。
这样的态度,在旁观者眼里显得颇为惊人。
通常情况下,遇见类似级别的上级,每个人都是如履薄冰,而这位竟然敢以这种无畏的方式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