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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停靠在城门侧，一身白色道袍的青年悠悠然下车离去，黑色的油纸伞消失在街角。
李正玉手指着掌中的青帝令，片刻之后洒然一笑，将令牌递给了自已的妹妹。
“我也听父亲说过这《东极长生经》，不负长生二字，大概率确实能对你的身体有效，只是这青帝令难寻，如今到头来，这般简单地就得来了。”
李正玉的目光柔和，其中的欣喜之意发自内心。
“青君你尽快准备一下，早日前往长青宫，不管这青帝令是何由来，按照长青宫自已定下的规矩，谁持有青帝令，谁便能开启传承，成为长青宫嫡传弟子，不论出身。”
“嗯。”少女笑着点了点头，眉宇间的郁气似是消散了几分。
到底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本该风华正茂，看见了脱离病体折磨的希望，也难掩心中的喜意。
“这一番倒是欠了这位李道长莫大人情了。”
“是啊，我还真有些好奇这位李兄的来历了，不管怎么看，在进入观一观之前，他也不像是寻常人家出身。”李正玉道。
“且不说容貌气质，仅以言谈举止来看，他倒像是一个读书人，不过他并不承认自已是儒生，行事之间，也......”李青君迟疑了一瞬，似是在寻找恰当的形容词，“也不那么循规蹈矩。”
离经叛道之说太过于冒犯，但在他们的眼中，李观一确确实实不是个守规矩的人。
或者说，这个人行事自有自已的一套规矩，只遵循自已给自已定下的规矩，何尝不是离经叛道之人？
“观棋曾听这位道长念过诗，我却并没有找到出处，很可能便是他自已所创。”
李青君目光看向自已的丫鬟观棋，真正要说和李观一最熟的，便是观棋，与李观一打交道也最多。
李观一在观中帮忙熬药，作为丫鬟，观棋自是要去帮忙的，顺便也是看着自家小姐的药，免得被人动了手脚，哪怕只是万一。
李观一又是个没什么阶级意识的人，熟络之后便喜欢逗这有点憨憨的小丫鬟，毕竟他确实很无聊。
离群索居者，不是野兽，就是神明，李观一明显二者都不是，所以离群索居对于他来说是很难的。
当然，李观一只喜欢逗这种憨的，像李青君这种，李观一其实不喜欢打交道。
因为自已容易成为被逗的一方，自已成了乐子给人打发时间，可就一点都不有趣了。
观棋虽然名为观棋，可实际上是个臭棋篓子，却被李观一哄着赌棋，赢走了她几十枚铜板，回去后委屈巴巴地和自家小姐告状。
“哦？念诗？念的什么？”李正玉很是好奇。
观棋歪着头想了想，才念道：“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馀说，云在青霄水在瓶。”
她还清楚地记得，那是半年前她第一次在观一观的后院之中见到这个青年。
那个时候，她替自家小姐去看着煎药，到了后院却看见一个青年拿着一柄木剑摆着奇怪的姿势乱砍。
嗯，也可能是她看不出对方演练剑法的精妙之处吧。
而且这人披头散发的，也就是生得实在好看，不修边幅也不显狼狈，反倒有种洒脱不羁的韵味。
另外，念的诗也很好。
待对方察觉到她回头看来之时，观棋很是给面子的鼓掌捧场。
不知道是不是自已的错觉，那个青年沉默着盯着她看了半晌，神情似乎有一丝丝僵硬。
她却是不知道，李观一喜欢捉弄她，与此有很大关系。
毕竟自已自娱自乐犯二结果却被人看见了，多尴尬啊。
怎么办？当然是让对方也一起尴尬就好了。
一个人的尴尬是尴尬，彼此皆尴尬就不一样了，那叫默契。
“云在青天水在瓶，确实像是他写出来的东西，契合道法自然之理，我知道他有才学，却也没想到他文采这般好。”
李正玉确实惊讶，也越发好奇，当然，随意去探查他人来历这种事他不会去做，不礼貌。
“这位李观一道长，很可能是天生近道之体。”
这时，李青君突然开口说道。
“天生道体？这种天赋可就了不得了，当真？”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兄长没有察觉吗？他的气息，太过于自然，自然到让人会将其忽视，有几分天人合一的韵味在其中。”
李正玉被自已妹妹点醒，才猛然惊觉此事。
是的，李观一身上的气息太过自然了，自然到不自然。
生灵皆有先天一炁，为性命之根本，先天一炁，生而近道。
只是在生灵降生之初，这先天一炁便不可逆转地走向了偏分离散，再难保持混一状态。
道家的性命双修，最高的追求本就是逆反先天状态吗？寻求那先天一炁混一如初的境界。
一炁分阴阳，阴者，性也，阳者，命也，阴阳混一，逆反先天。
先天一炁混一如初，不曾走向偏分离散，便是最难求的修行资质，被称作先天道体。
李观一，竟是先天道体？
“半年前我们第一次见到这位李道长的时候，他身上可没有半点修行的痕迹，如今他却是已经筑基境圆满，即将开窍，甚至于在他身上，早已有了几分开窍境才具备的气象。”李青君道。
武道通神，修行七境，养身，筑基，开窍，神藏，蕴道，法相，天命。
实际上遵循的却是曾经仙道修行的两个步骤，炼谷化精，炼已筑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返虚，炼虚合道。
在蕴道通玄之前，修行之路的本质还是积累精气神，追求精气神的最圆满状态，为入道合道奠基。
养身境熬炼自身筋骨，却重在养字，熬为下乘，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修行亦是其中之损不足。
第二境筑基境，又分六个小境界，走的却是过去道家内丹之法的路，炼已、调药、产药、采药、封炉、炼药。
炼药有成，体内真气蕴生，修行真气成小周天，此境便已圆满，李观一明显就处于此境。
也就是说，短短半年时间，李观一便从毫无根基连跨两境，筑基圆满。
且观其气息，自然圆润，根基无瑕，显然不是竭泽而渔得来的修为境界。
道家虽有百日筑基的说法，可那是曾经仙道盛行之时的标准，如今莫说百日，一年半载能够筑基有成就不错了，更何况是筑基圆满。
李观一的修行速度很快，且根基很是牢固，这等天赋，非同寻常。
“观一，观一者而近于道......吗？”
观一观，李观一，天生道体，难怪能被那位前辈收作弟子。
不过这名字，是后来改的吗？看来老观主确确实实已经将他作为衣钵传人了。
唯一可惜的是，修行晚了些，不然年轻一辈之中，能够与之一争高下的，不过寥寥可数的几人吧。
早与晚，或许也不那么重要说不定哪一日这位就突然从默默无闻到名动天下了呢？
只是自已妹妹说，这位李道长是个难以结交之人。
他对谁都是那般客客气气的，客气，却也意味着疏离，不亲近。
李正玉相信自已妹妹看人的眼光，在这方面，李青君最是敏感，很少会错。
妹妹说，李观一是个可交之人，却也是一个难交之人，温和之下，是超然世外的淡漠。
说起来，这是几年来妹妹评价最多的一个同辈之人了，评价之中却又往往有着自相矛盾之处。
不守规矩的正人君子，可交的难交之人，淡漠的善人......
李正玉看了一眼自已的妹妹，这位李观一，似乎并非是出自纯阳一脉来着。
妹妹对他的评价很高，人品，天赋与才学，皆是如此。
至于说容貌气质，与自已伯仲之间，那自是不会差的。
唯一的问题在于，家世。
“兄长在想什么？”李青君微蹙着眉头看着李正玉。
“啊？我在想这番大恩情，该如何回报才是。”李正玉回应道。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后面是什么来着？做牛做马。
额......
一瞬间，李正玉想起不久之前，某人对着一只公狐狸神神叨叨让其要知恩图报的样子，便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